虽到了初秋时节，宫廷内到处还是绿树掩映，果红菊黄，水光潋滟。池塘里的荷叶虽还郁郁墨绿，但细看已有斑驳苍色。午时的阳光虽依旧硬朗，但已经没有了夏日里的那份烈焰。宫墙门楹的胭红，同金瓴碧瓦交织映衫在一起熠熠生辉，成为一道色彩别致的风景线。刘彻微醉，扶轩慢步信游，凝视皇苑秋韵风景，想到自己因忙于政事，未来得及细细品赏春花夏荫，却转即又到了秋天，心里不由隐隐懊悔。近几年，他曾有过无数次这样那样的遐想，但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山林的向往。甚至他曾想到，如果先帝父皇把皇权交给其他十二个兄弟中任意一人，他会毫无怨言地寄情于山林，做一名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隐士。轻松自若地做做学问，习习武，如此一生，何尝不是件快事？可如今呢？若大个国度，几千万双眼都在盯着你，外患内乱没完没了，即使有一肚子的苦水也无法对人诉说。表面上人人都畏惧你，可内心又是怎么想的呢？只有天知道。
这个皇苑是他一手设计的。在兴建时，东方朔还给他出了个难题，问他还记得阿房宫否？正是因为他知道东方朔的品行，才未加治罪于他。但他也意识到这位怪才东方先生不宜在自己身边久留了，不久便把他逐出了京，让他到齐国担任辅相。眼下是没人敢再唱反调了，可满朝文武官员逢事皆唯唯诺诺，也着实让他生气。难道自从东方朔走了以后自己就没有过过失吗？显然是有，只是没有人敢再指出罢了。他回想自登极以来，倾心辅佐自己的几位重臣，无不是忠心耿耿。像董仲舒、夏候始昌、司马相如、吾丘寿王、主父偃、朱买臣、严助、汲黯、胶仓等人，都是辅政弼国之栋梁。可如今他们大都已经作古，忠臣云集，才是汉室兴旺之本呵！
刘彻在园中‘心止亭’里坐了下来。‘心止亭’之名出自司马相如之口。记得小亭建成时，他携众臣来览光，遂问众人亭为何名为最佳。大臣们众说纷云，道出了十几个名子，刘彻皆为不妥。便问一言不发的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见不好推托，便说：“既然陛下修此园为了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应心静，心静止水才能品得好景，何不叫‘心止亭’？”刘彻听了大悦，便定此亭为‘心止亭’。想到此，刘彻苦笑了一下，心止、心止，众卿九泉之下心可止，惟独留下了朕，朕心能止吗？刘彻静坐了一会儿，虽为静坐，但心还是静不下来。既然已经答应嫁女乌孙，且已下诏遣匠至乌孙为公主建造宫苑，就应尽快把这件事定下来。为此事他同宗正刘安国不知议了多少次，所憾的是竟找不出几个合适人选。刘彻颇为犹豫的原因不是说宫中无女可嫁，而是此次远嫁乌孙的公主决不是平庸之女所能胜任的。如果遣一不屑之女，非但起不到朕姻结盟的作用，反而会使两国关系变得更糟，甚至结下冤仇，这样的例子古来不少呀！况且，乌孙国迢迢万里之遥，国中人虽不再茹毛饮血、树巢穴居，但终究偏僻荒蛮，一般的女子是根本呆不下去的。刘彻一生育有六子九女，嫡生公主皆已嫁出，孙女辈尽年龄太幼，况且，皇室之女多为刁钻怪谲，难承重任。“哎！只有从宗室之女中择一贤者了！”情急之下，他不由想起一个人，就是最初总想把她嫁得近一些的这位可怜女子。他觉得他欠她家的太多，虽然她的父亲暴行逆施，罪不可赦，但终究他同她的祖父是手足兄弟。她就是江都易王刘非的孙女、江都废王刘建的女儿刘细君。刘细君入宫时才刚满五岁，生得玲巧纤弱，刘彻一见到她就生爱怜。记得孙夫人将她带进宫里时，小细君怅怅悻悻、忧忧悒悒的神色，一下子攫住了刘彻的目光。他不由上前细细打量着细君，并问她叫什么名字。不想细君虽年幼却一语惊人：罪王之女刘细君叩见吾皇陛下！说罢，她还恭恭敬敬地给刘彻施了跪拜之礼。刘彻听了心里不由一震，差一点落下眼泪，急忙把细君抱起，并将她搂在怀中说：“建儿之罪，不应联你。我儿勿怕，这也是你的家，你祖已故，今后朕就是你的亲祖父。”此后，既便再忙，刘彻也要抽出时间来看望细君。每每遇到烦心的事，也喜欢来逗逗细君，一见到她，满肚子的愁绪顿时会烟消云散。
刘细君生在江都侯国。她的母亲是吴越佳人，天生质丽，才艺俱佳，国中人称她为“钱美人”，是江都王刘建的宠妃之一。据说细君刚一出生，江都王府内满塘荷花竟在一日内开齐，江都国中人都暗暗称奇。刘非便找来卜者卜算，卜者一番掐算之后说，恭喜王爷了！二月荷花开满塘，可见此女贵不可言。说句冒犯王爷的话，王爷膝下儿女成行，将来能扬江都雄风者，独有此女。刘建听了虽感不快，但念他道出此女命贵，还是厚赐了这位卜者。不想才过了两天，满塘荷花竟在一夜间全部枯死，国中人闻讯后又皆曰不祥。刘建听了极为不悦，有心弃此女，被安国侯刘柯察觉。刘柯便将其收为养女，取名细君，意为纤纤君子，有荷花之意。钱美人自细君被刘柯收养后，由于思女心切，久而久之竟忧忧而死。刘柯为刘建之胞弟，为人忠厚，无子女，待细君亲如已出。在刘柯的精心教育下，细君三岁便能吟诗，四岁能拨琴，五岁便会作画。此时，江都王刘建因不满足于作数城之王，私通七国密谋叛反之事，被刘彻所发觉。刘彻在平定七国反叛之后，在江都王府搜出了皇帝金玺、皇袍等天子用物，刘建举族遭诛灭。在刘柯的再三恳请下，刘彻才****顾全细君之命，但却被责令送往长安皇宫。
这时，刘彻已轻步迈进了细君的寝宫内。居室虽不大，可十分雅致。墙上装裱数面丝帛字画，一看就知是出自细君之手。笔工细腻，玲珑精巧，令人赏心悦目。此刻，刘细君正专心致志地挑针一件织物，刘彻立于一侧观看良久也未被细君发觉。刘细君着一套桃色广袖长裙，外加一件合欢夹，面如凝脂，发如青丝，光彩照人。长长的睫毛下，一对明亮的大眸子欢快地闪烁着。玉指如塑，飞针挑线，姿态甚为优雅。
“让朕看看，细君在绣些什么？”刘彻忍不住开口了。刘细君转脸一看是皇上来了，慌忙起身施礼，被刘彻止住了。
“不知皇叔祖驾到，细君失礼了！”刘彻细君忐忑不安地说。
刘彻放声大笑说：“早几年你一直称朕为皇上老头儿，朕很感亲切，什么时候又改称朕为皇叔祖了？朕还是想让你称朕为‘老头儿’，这样叫着亲切，听着舒坦！”
“是细君年幼无知，信口开章，皇上莫怪！”细君含羞地低下了头。
刘彻定睛细细欣赏细君所织之物，见是一副清荷金鱼图。青荷婷婷，荷花初绽，色泽艳丽。一对金鱼摇尾戏于水下，憨态可爱。“只知细君勤于书画，精于琴瑟，不知何时也学会了‘女红’，真是女大自巧呀！”而后，刘彻又打趣问道：“告诉朕，绣成之后准备送给哪家相公？”
“陛下又在取笑细君了！”刘细君含嗔道。
刘彻又是一笑，说：“姑娘大了，也该有心事了。你不便说，朕也就不问了！”刘彻不由再次打量了一下细君：出落成大姑娘的刘细君，生得身姿窈窕，柳眉杏目，小口如樱，只是有些纤弱。想到兄长江都易王刘非英雄一世，如今遗骨仅有此一女时，刘彻的心不由颤了一下：江都王府的男儿，若有此女一半之德，何致遭此下场呵！
听了刘彻这番话，细君双颊赧红，把头埋得更低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细君哪里有什么心事。”
“细君呀，告诉朕你今年多大了？”刘彻含笑问道。
“莫非陛下忘记了，我已经满十六岁了。”细君抬头答道。她觉得刘彻的问话有些特别。“皇上今个是怎么了，莫非……”她不敢想下去了，觉得脸烫得厉害。
“朕当然记得。只是想让你自己说给朕听！”刘彻不由笑了。才笑了两声便突然收敛住了笑容，又一次被细君的字画吸引住了。他面壁而立，细细析赏着幅幅帛画。湖光山色、杨柳依依、荷花竞妍，这副副字画之中，都流露出了她对江都故国的思念。这又使刘彻心头一沉：看来，皇室生活并无法改变她对故国的思念。而她离开江都时年仅五岁呵，五岁的孩子能记些什么呢？细君呵细君，你心境深如大海，谁又知道你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细君，你能给朕弹支曲子吗？”刘彻并未回头。细君张望了一下刘彻，徐徐来到琴前，眼帘低垂，玉指轻弹，悦耳琴声随之悠扬而起。刘彻一听便知是自己早年所作《秋风辞》，曲调低沉苍劲，慷慨婉约。刘彻不由步琴而吟：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飞。
兰有秀兮菊有芳，
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
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
欢牙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吟完此辞，刘彻怅然浩叹道：“你不该弹这些垂幕之曲，你如初生之阳，前途一片光茫。朕作此辞是朕恨时光易逝，韶光已退，转眼入暮岁。这是朕在去年往河东祭祀后土的路上，与众卿家宴饮时由感而作的。想当初，朕即位时也如你今天一样年轻。那时，朕终日只想一件事，就是兴大汉基业，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是一个有所作为的皇帝。然而三十多年过去了，你看看，朕的发须都露出了苍色，而天下仍未太平，黎民生活仍不富足。每每想来，让朕羞愧……”
“陛下，今日国之盛是前朝无法相比的，陛下内疚又出于何？所憾细君错生女儿身，若是男儿，细君定会跨马横刀驱逐匈奴匪寇，为陛下分忧！”刘细君虽不明刘彻今日来意，但从他反常的举动不难看出有什么话要说。她也打量了一下她的这位皇叔祖，他虽仪容如旧，畏光四射，可已无法掩饰内心忧愁。眉宇间那些旁人不易洞察到的郁沉表情，表明他心事极重，细君一见便知。
“朕一见到你，就不由得想起你的祖父、朕之兄长江都易王刘非。我们虽非同母所生，但兄弟情长难舍。易王长朕七岁，幼时常佑护朕。成年后，易王到了封地，我们见面稀少了。朕也清楚，自朕被册封为皇太子，特别是登极以来，兄弟之间手足情淡了许多。兄弟十四人，独朕君临天下，而江都易王仅王数郡县之地，心里自免失衡。可朕承祖业不能裂土均分于诸兄弟，国家需要大统，分则生乱。应当讲，你祖父易王勇猛骠悍，举国皆知。孝景前二年，时领汝南之地的易王见吴楚等国蠢蠢欲动，驰京向先帝请命征讨，时年仅十五岁。先帝拗不过你祖父，就封其为大将军，统领大军攻吴伐楚并大获全胜。先帝便册封你祖父为江都王，治理原来吴国属地，并赐你祖父天子旗，这在诸侯国中是绝无仅有的。后元中，匈奴兴兵攻大汉边郡，你祖父上奏先皇再次要求统兵抗击匈奴。考虑到你祖父本不善用兵，胜吴是多方合力所致，而对抗匈奴有勇无谋是万不可的。朝廷几经商榷，未准你祖父所请，你祖父事得知后十分生气，自此后再不上朝，也不再过问国是。从此他开始沉溺于酒色，大兴土木，分置百官，欲与未央宫等。念起他有战功，朝廷也未加追究，但常年穷奢极欲却使他英年早逝……”刘彻幽幽长叹道。
“后来，你父亲刘建继承王嗣，领藩江都。刘建自幼在宫中就学时，其玩劣习性自少年时就已暴露无遗。那时，朕曾告谓你祖父立刘建为太子不妥，此子指不定是会葬送江都。你祖父却不以为然，说刘建存雄心壮志，有王者气，汉室诸王少强者，建儿王江都为极佳。其实，其余诸王也都认为立你叔父淮阴侯刘定国为太子为宜。定国忠厚儒雅，办事慎重且顾全大局。然而你祖父终听不进去，一意孤行，最后造成江都国灭人亡的下场。你父主政江都时，淮南、衡山二王谋反之心已露，你父同二反王交往较密，知情不报，想明哲保身。但又恐二王反叛，吞并江都之土，便自作主张私下招兵买马，任命王后之父胡应为将军，违背朝廷法令，打造军械，扩充军队。更为甚者，还做了黄屋盖、刻皇帝玺，铸将军金印和上卿、都尉金银印，仅汉使节十二绶就有千余副。他还妄自置百官品员及拜爵封侯之赏，公然与朝廷分庭抗争。并且，他还派人四处绘制地图，与诸反王联络商榷一起反叛事宜。后来淮南王事发后，累及江都刘建，朕无奈之下才令其自杀。灭掉江都国，诛杀你父王，朕也痛惜之极呵！你父王毕竟是朕的侄儿，朕一直视他若子，而他却一直看朕为敌……”说到这儿，刘彻不禁潸然泪下。
刘细君早已泣不成声：“父王多暴虐，咎由自取，陛下不必为此事再伤神费虑。”
“朕之江山，迢遥万里，怎么会在乎江都弹丸之地？”刘彻悲愤难抑，接着又说：“既为宗室，更应为皇室所想，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朕之江山不保，被诛杀的岂至只有朕一人？细君呀！你还小，朕本不想给你讲这些，但不讲也不行了，朕见你的心思越发沉重，性格也愈加忧郁。你恨建儿，恨他遗弃骨肉，众叛亲离，不义自灭。作为父亲，他也是没有尽到义务，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也恨朕，因为是朕杀了你的父王……”刘彻唏嘘着扳住了细君纤弱的肩膀，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细君泪眼婆娑，边用香帕为刘彻拭泪，边哽噎地说：“陛下，细君自幼入宫以来，陛下一直视我为掌上明珠。细君感恩不及，哪里有怨恨陛下之理？若不是陛下宽宏，这个世界上恐怕早已没有细君了……”细君抽泣得难以自持，一半是为刘彻的误解，一半是为自己的身世。
刘彻见细君哭成了这样，知道自己有些言重了。他轻轻拍了细君的肩，轻言说道：“好了，细君不哭，就算是朕错了不成！”他连忙用手给细君拭泪，当他的手滑过细君细嫩的脸颊时，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多好的孩子呵！只可惜你生在了皇家，升沉荣辱都由不得你呀！不少人都说朕英武、威风，可只有朕自己知道，这只过是一个躯壳，朕又有何德何能？朕若生于民间，从军只不过能做一名骑士而已。若从仕，充其量只能做一员太守。可是，朕也是错就错在生于皇家，懵懵懂懂地成了万人之上的帝王。当皇帝又有什么呢？你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生活在空虚中。终日上不接天，下不着地，完全是一个孤家寡人。细君呀，你此时知道朕的苦衷么？在刘细君面前，刘彻突然间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垂垂老人了。
“陛下，细君生在罪王之门，蒙陛下错爱，未受劳役之苦。今虽已成人，却仍不能与陛下分忧，细君实为难心！”说着，她把刘彻扶在书几前落座，从门口宫女手中接过茶水递给刘彻，然后又跪坐在刘彻身边。
“朕也老了！”刘彻呷了口茶，又怅然说道：“这几年，总觉得自己年轻时做的恶事太多，善事太少。仅被朕诏令诛杀的皇族宗室之人就达万余口……哎！有时候，朕也是身不由己呀！”刘彻放眼窗外，望着桔红的天空，良久才缓缓地说：“孩子，朕要给你公主之名，而且要用你祖父国名。明日，朕将颁诏天下，正式册封你为大汉江都公主！并决定嫁你到乌孙国……”刘彻说得似乎有些吃力，特别是说最后一句话时，声调一下降了下来，泪水也随即滑落了下来。
“——陛下!”细君听了不禁失声大叫一声：“细君情愿嫁于民间做一民妇，也不愿远嫁他国。陛下若真心疼爱细君，何不依了细君……皇族女子何其多？陛下为何……”她扑倒在刘彻面前，哽噎得说不下去了。
刘彻急忙把细君搀扶起来。细君抬起泪眼看到刘彻憔悴不堪的脸上早已挂面泪痕。“——皇叔祖！”刘细君又一次扑进刘彻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刘彻默叹道：“孩子，朕也是舍不得你呀！你虽为皇室王族之女，可现在也没什么亲人了。你要知道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呀！”刘彻用颤抖的手拨了一下细君垂下的秀发，长长叹息道：“朕原本想为你谋一良臣世家子弟，托以终身。可乌孙国迎娶急切，皇室之女，除了你能够胜任还有谁人？朕也思量再三，到乌孙国虽苦，但毕竟有王后之尊。汉室强大，就是你坚强的后盾。是呀，凡百姓之男女，尚能自择其隅，可皇家人却不能。你若执意不去，朕也没办法……”说完，欲抽身离去。
“——陛下！细君答应你就是了！”细君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刘彻的臂膀，哭声欲裂。刘彻听了心里一颤，大颗泪珠从脸颊滑落下来：“乌孙居于西域，距长安破万，风俗语言与汉迥异。朕知道你嫁乌孙将会吃尽苦头……哎！你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大汉盛极中原，然无法根除匈奴之患。遣你去乌孙国，主要是让乌孙从西边遏制匈奴，同汉一起对匈奴形成夹击之势，迫其归顺。漠南匈奴，已近开化，应为漠北匈奴之楷模。原乌孙旧地，朕虽已置敦煌虚郡，但朕并无移民屯垦之心。我儿去后尽可能劝说昆莫，举国东迁回归故土。若归，朕将授王爵，仍王河西故地。若他不答应，也不作强求，与汉永结友情就够了……”
刘细君泪眼颔首，没作声。
刘彻接着说：“匡扶汉业，决非朕一人之力可成。以后，你可能会理解这些的。可能你还不知道，你还有一位兄长，在军**职。建儿一族，仅剩你兄妹二人了……并不是朕要将反王赶尽杀绝。你兄长是你父王在燕地的私生子，遗于琢郡富贾之家。朕已赐你兄长复刘姓，名刘煦。择适宜之时，朕将复江都国，立他为王。”
刘细君泪眼致谢。
入夜，刘细君反侧难眠。刘彻的一席话使她为自己的命运多了几分忧伤，也勾起了对家族的怀思。生父刘建多暴虐多桀，养父刘柯刚正却柔弱，似难成大事。而这位未见过面的兄长又是什么样子呢？……自己生得纤纤弱女，自入宫以来，勤于书画，攻于琴瑟，又有何益？……而今，皇上将她远嫁异国，且不说迢迢万里，既是到了胡地边陲，也会韶华埋没，青春虚度。想到这儿，细君又是泪打枕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