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了,莫桑璃都只是这样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没有悲哀,没有绝望,更没有一滴眼泪。
王三德会偶尔跟她说几句话,喊她吃饭或是就丧事问题与她商量,她却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顺从地点头,连摇头都很少很少,她完全沉默,没有发出过一点点的声音,只有在梦中时,会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微蹙的眉头。
她这样的状态让尹天石极为不安,他经常会让母亲过去陪陪她,找她说说话,自己却不好进入她的闺房,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宫子衿跟莫桑璃单独相处过几次,也十分担心她这样异常的状态,想起她小时候差一点患上自闭症,不禁对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十分担心。可是更让她注意到的,却是儿子不同寻常的心情变化,他紧张焦急不安,他每晚都会回来,与母亲说起的话题也总是隔壁的女孩儿,关心的神情溢于言表……宫子衿细细想来,禁不住脸泛笑意,是的,儿子喜欢上了隔壁的女孩子,或者说,早就喜欢上她了吧,所以,才会这么紧张她,才会总是央着母亲去陪陪她……
宫子衿看向梳妆台上相框里的尹昊焱,笑意更浓:“昊焱,我们的儿子真的长大了,他已经想恋爱了呢,可是却只敢悄悄地喜欢,没有勇气告白,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教他怎么大胆表白吧,就像你当初对我……”她的微笑凝住,往日的美好时光似在眼前。
至此以后,宫子衿对莫桑璃更加上心,即使儿子不嘱咐,她也经常去看她,还会经常做些吃的带过去,只是莫桑璃始终沉默,她的心仿佛飘浮到了很远的地方,没有人看得清,也没有人握得住。
葬礼那一天的清晨,连日的晴天忽然脸色一改,变得阴沉起来,从殡仪馆出来送叶芳芷的骨灰去陵园安葬时,天空竟飘起了毛毛细雨,仿佛连老天都在与人们一同哀悼。
一起跟去陵园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王三德的亲戚,还有几位是叶芳芷舞蹈班学生的家长,而莫桑璃这边一个亲戚也没有,叶芳芷一走,这世上她再无亲人。
尹天石走在这稀稀拉拉送葬队伍的最后面,看着前面那个越发单薄了的背影,心里十分难过。他向四周看了看,偌大的陵园里肃穆幽静,丛丛伫立的墓碑下,无数人长眠于此,其中也有他的父亲——尹昊焱。
尹天石回想起当年,送父亲骨灰来安葬的这一路,走得是有多么哀痛艰难,如今感同身受,前面的那个女孩儿这每一步走得比他当年更加艰难,更加哀痛,可是却始终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滴眼泪,这反常的安静与木然,却让人更感到无比沉重的悲伤。
坚持住,小璃,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我当初失去父亲时,也以为是失去了整个世界,可是伤痛会让你成长,而时间会慢慢弥补你的伤痛,你终究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个世界,不再依靠任何人。看向墓碑上叶芳芷的名字,尹天石的眼神哀伤又坚定,他会遵守承诺,好好保护这个女孩儿,这一生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的痛苦与伤害。
叶芳芷的骨灰终于安葬,众人行礼完毕,默哀一阵之后开始渐渐离开,王三德也陪送几位亲戚出去。尹天石看着一直呆立于墓碑前的莫桑璃,虽是绵绵细雨,却仍浸湿了她的长发,天气如此阴冷,身体单薄的她怕是抵受不住。
正在担心,却见母亲已走上前去,扶住了莫桑璃,轻声道:“小璃,雨越下越密了,既然这里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就跟我们回去吧,以后你可以经常来这里看看的。”
莫桑璃默然无语,顺从地由着宫子衿扶着转身离开,尹天石跟在她们身后,眉头微蹙,一直凝视着莫桑璃的背影。
宫子衿看了莫桑璃几眼,有些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温言道:“小璃,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别硬憋在心里,会对身体……”
宫子衿话还没说完,尹天石忽见莫桑璃身子软软地向宫子衿身上靠倒过去,慌忙上前扶住,将莫桑璃抱在怀中,喊着她的名字。
宫子衿吓了一跳,见莫桑璃苍白的脸颊泛着一缕异样的潮红,感觉不对,忙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探,不禁心里一惊,脱口而出:“好烫!”
尹天石正担心焦急地看着莫桑璃,听母亲这么一说,才忽然发觉莫桑璃的身体浑身都是火烫烫的,忙看向母亲:“妈,她是在发烧吗?怎么浑身这么烫?”
宫子衿又在莫桑璃的额头上探了一下,皱眉道:“这么烫,至少快四十度了,天石,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莫桑璃住进了医院,昏迷不醒已经三天,尹天石再无心去上班,跟公司请了年假,每天都守在莫桑璃的床前,她一直昏迷不醒,发烧也反反复复,退了又烧,让他十分担心。他问过母亲,母亲告诉他,莫桑璃之前可能就已经发烧了好几天,所以拖成了肺炎,本来就体质虚弱,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因此病情就更为加重。
王三德头两天也会来看看莫桑璃,却也只是站在病床前唉声叹气,做不了什么。宫子衿劝他不用担心,她是医生,会好好照顾莫桑璃。至此,王三德便很少来了。宫子衿心中暗暗叹气,这家里现在就只有这一个继父和一个继女,看起来虽然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感情并不深厚,以后小璃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黑夜沉沉,尹天石坐在莫桑璃病床前,默默地看着她。只有这样仰面躺着,满头如瀑般的黑发才会向后倾泻在枕上,她苍白的小脸才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那是无比清秀美丽的脸庞,却因为这几日的悲痛煎熬而憔悴消瘦,小小的下巴变得更尖了,两排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更黑更浓密,偶尔微微的颤动,似乎一直受困于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