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邑一战,历时两天一夜,郡监平先后两次攻城失利,死伤人马达五千之多,最后自己更是被雍齿斩首,身败名裂。剩余的五千人马多有逃散,而王启一方俘虏商兵几近三千,这些商兵多是从泗水郡中的百姓招募而来,参军不过混口饭吃,如今王启将他们收拢麾下,弥补守城之时损失的人马。
三千人马混编进王启军中各部,曹参雍齿樊哙等人为争夺强壮勇猛的士兵,几度争的面红耳赤,待此事尘埃落定,已是三日后。
这日天至午时,王启召集众人在县衙公堂举行庆功宴,起事月余,如今手下众弟兄打了大胜仗,怎能不好好犒赏一番。
酒食备齐,众人席地而坐,王启端过酒碗,起身朗道:“弟兄们,这第一碗酒我们敬雍齿,这次守城,他立了头功,一人斩首十五,更是斩下郡监平人头,神勇无比。来,大伙都敬他一碗,喝。”
雍齿靠坐在公堂立柱旁,王启说话时,他正揉着受伤的左臂,听闻第一碗酒是敬自己的,并且定下自己头功之名,一脸欣喜,连忙端起酒碗,向王启以及众人回敬。“下一战,我将为主公斩下郡守壮的人头。”
萧何闻言,赞赏道:“好,说得好,来,大伙再敬一碗,喝。”
众人饮酒作乐,气氛愉悦。
人群中,曹参、樊哙、卢绾等人脸色不悦,丰邑能守住城,不被郡监大军攻破,全靠他们带着弟兄们奋勇作战,誓死抵抗,而雍齿出城偷袭,斩下郡监平人头,不过是捡了众人在正面战场上的漏,哪算得上神勇。
至于一人斩首十五,不说曹参樊哙两人杀的不比这个数多,就是卢绾自己在亲卫的保护下,也杀了近十商兵,此时再看雍齿战功,众人怎会服?
就在曹参、樊哙、卢绾三人沉默冷笑之时,夏侯婴这个神经粗大的家伙端着酒碗凑身王启、萧何身边,“主公,萧大人,下回交战看我的,下回首功一定是我的。”
王启、萧何两人笑颜,众兄弟有奋战立功之心,他们当然高兴。
樊哙本就不悦,他见夏侯婴如此,哼道:“要是赶大车的话,那还说个屁啊。”
夏侯婴原是沛县县吏,掌管养马驾车之事,此刻樊哙揭他短,夏侯婴面色一冷,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卢绾一本正经道:“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啊,那赶马车的都不一样吗,那舌头跑得比马蹄子还快,脸皮比马掌还厚,肚皮比马肚子还大,说起大话来,比马屁还臭。”
众人到此才明白樊哙所言乃是调侃夏侯婴说大话,哄然笑作一团。
夏侯婴也是听明白了樊哙卢绾两兄弟的嬉闹之意,冲卢绾笑骂道:“那也比你强。”
雍齿的雄心壮志之言被众人这么一闹,大伙谁也没记在心里,一伙人嬉闹畅饮,反倒将定了头功的雍齿晾在一边。
雍齿显得闷闷不乐,而这时,周勃匆匆走入公堂,向王启、萧何汇报,“主公,萧大人,魏相周巿派人送信来了。”
众兄弟闻言,当即放下手中酒碗,望向王启,雍齿心头忽然一震,略有心思。
萧何接过周巿来信,在王启的示意下念了起来,“惊闻泗水郡监将八千人击丰沛,沛公无恙,幸甚幸甚,......”
王启闻声,直接打断萧何,“这文绉绉的,谁听得懂,你就说他什么意思吧。”
萧何看完书信,道:“他后面说什么,你胸有大志,想让你去归顺魏王,许你以金银,还要封你为侯。”
王启双手抱胸,一脸冷笑,“就是给我钱,封我侯,让我去伺候他了。”
萧何将看完的书信放在书案上,叹息道:“他来信探探咱们虚实倒也无所谓,可问题是,他后面说如果不从的话,他就要兴兵来讨伐。”
王启冷笑不止,恼怒道:“他是这意思啊,威胁我啊。”
萧何道:“是威胁咱们的意思,这样吧,我把信使打发回去,这事就算完了。”
王启可不是任人威胁的主,现在周巿既然写信过来踩脸,那他王启不表示些什么,岂不是说自己怕他周巿。“别,给他回信,咱们不给他回信是咱们不知礼,你照我说的写。”
萧何拗不过王启,只得寻来笔墨,在丝绸制成的书信上书写。
王启见萧何准备好了,便慢悠悠道:“你就这么写,说你得来信我王启收到了,大人的意思,我王启也听明白了,非常感谢。但是,我王启是兄弟们推举才坐上沛公这个位置的,率众反商是为了保护我丰沛之地的父老乡亲,所以不可能归魏,当然,如果非让我们归顺,那你们就亲自来吧。我王启准备好了一口大锅,放好了水请他吃肉,吃他周巿自己的肉。”
王启一言毕,萧何与众兄弟哈哈大笑,众人大胜郡监一万大军,此时信心百倍,又怎会惧怕远在他郡的周巿。
王启提醒道:“萧大人,后面的字你给我写的大大的,让那周巿看的更清楚些。”
书信写成,萧何派人打发了周巿信使,而后众人继续开怀畅饮,对于周巿之事没有放在心上。
等庆功宴结束,日渐偏西,王启萧何送走了众兄弟们,两人在县衙里慢慢踱步。
王启登高,看着县衙里忙碌的兵卒,悻然道:“沛县初起事,咱们自己招募的弟兄不过两三千人,如今大胜一仗,这丰邑城里兵卒已过五千,真不少呢。”
萧何道:“是啊,咱们要图大事,这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可现在也有一个坏处。”
王启疑惑,转身问道:“什么坏处。”
萧何望着城内四处涌走的兵卒,叹道:“人多事杂啊,主公也知道,咱们这些兵中有不少是刑徒,如今跟随咱们起事,虽较之以前安分不少,可一时半会,这些人改不了身上的毛病。在城里,偷盗淫杀,犯事者有之,再加上咱们收拢了近三千战俘,恐怕最近一段时间,城内百姓心里绝不会安稳。”
王启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咱们驻兵城内,与百姓相守相护,若是百姓心有不满,那咱们的日子长久不了,事做不下去。”
萧何面有忧虑,回道:“我也正是担心此事。”
“萧大人,你有能耐,你说怎么办?”
“主公啊,我建议严明军纪,整顿兵马,给众兄弟立一警示,若有还犯者,不妨杀他两三人,以震人心,同时再出一告示,向百姓说明白咱们的意思,若有军中兄弟犯事,可让城中父老来县衙击鼓鸣冤,由主公替他们做主,只要罪名属实,对于犯事之人,严惩不贷。”
王启拍手叫好,“那就劳烦萧大人去办这事了,你把各项规矩定清楚,以后军中依法行事。”
“好,我这就去。”
次日,丰邑县衙门外以及各处城门都张贴上了安民告示,王启许诺众父老,其手下兵将不会为非作歹,若有犯事者,绝不庇护,同时城内兵卒各部也纷纷传达了规矩,若有滋扰民生,偷抢淫盗者,立斩不赦。
严明军纪,定下律令,城内百姓放心不少,生活过的较为安稳,军中兵卒恐获罪受罚,多也约束自己,不敢随以生事,丰邑城内一时太平,百姓度日,王启练兵,各不打扰。
可王启的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军中就闹起事来,这一次倒不是滋扰百姓的为恶之事,也不是手下兵卒争夺之事,而是卢绾与雍齿两人扭打起来,随后闹到了县衙来。
原来今日夏侯婴在城门处练兵,教新入兵卒如何使用长矛刺杀,雍齿路过看到,上前训话一番,同时让新入兵卒以长矛来刺自己,以实战操练。
新兵起先不敢,雍齿怒骂之下,新兵只好壮胆去刺。可雍齿之勇武,新兵哪里刺得到他,于是转瞬之间,那新兵被雍齿一把抓住刺来长矛,随即借力一甩,新兵收力不住,便扑倒在地,摔的人仰马翻。
雍齿气恼新兵无能,大骂新兵。
夏侯婴见此,直言雍齿此举太为过分,新兵刚练,如何有老兵实力。
雍齿恼怒,转而怒骂夏侯婴犯上,不听将令,且言以后需尊称他副将大人,不得直呼姓名。原来丰邑一战,定了雍齿头功,王启便将雍齿也提升为自己副将,位在樊哙、卢绾、夏侯婴等其他人之上。
夏侯婴闻言大怒,怒雍齿竟以职位压他,要知道丰邑战胜,定雍齿头功升迁副将之事,众人多有不服,要不是王启一言定音,定下此事,雍齿绝不可能做得了副将职位。
当时卢绾正好在一旁,他见此事,便嘲讽雍齿,好一个副将。
随后,卢绾与雍齿言语相激,多有不合,大大出手。
等事情传到王启这来,王启愤怒,他先放任卢绾与雍齿厮打一番,等两人打过了,才让人将他们带到县衙。
县衙里,王启面沉如冰,他坐在公堂前的石阶上,看着下面站着的卢绾、雍齿二人。此时两人鼻青脸肿,明显各自狠揍了对方一番,但以卢绾脸上伤痕更多。
王启沉声道:“你们打痛快了?”
卢绾、雍齿两人打过一架,力气火气多有消散,此时见到王启这个主公,一时不敢言。
王启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问,“为什么打架?”
雍齿怒指卢绾,大声道:“他不服管束,不听从我调遣。”
卢绾瞬间又被激起怒火,语气不善的愤怒骂道:“听你调遣,你算老几!”
两人一言不合,在王启面前相互推搡,大有再打一架的样子。
雍齿怒骂,“论打仗你没我勇,论杀敌你没我冲在前头,你有什么本事,你有什么本事啊。”
卢绾不服,脱口而出,“我看不起你,坐上副将,你每天都是拿张做势的,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
两人愤怒,火冒三丈,拳头差点就要再轮起来。
“雍齿,”王启打断两人,开口道,“你恨卢绾恨得是不是要把他杀了。”
雍齿对卢绾生气,敢拳脚相加,但对王启却是不敢妄言,只是此时他怒气正盛,便道:“没错。”
“那卢绾你呢?”
卢绾火气极旺,急眼跳道:“我宰了他。”
一言之后,两人再次大眼相瞪,怒气高涨。
王启一把拔出腰间佩剑,将剑掷到两人身前,“我成全你们,拿起剑来,把对方宰了。”
长剑落地,卢绾雍齿两人见此,顿时沉默无声。
言语不合,打架相斗,这不过日常小事,可若是此时敢拿剑宰了对方,那就是大事了。虽然卢绾、雍齿都是怒火难消,相互不服,可取命之事,两人从来没想过。
王启见没动静,怒道:“拿起剑来,杀啊!”
卢绾、雍齿被王启一言吓住,心里胆怯,更不敢为。
县衙里一时静了下来,片刻的冷场加上王启言语相激,卢绾与雍齿的火气瞬间降了下来,再对上王启直视过来的目光,两人都知自己有错,便不敢和王启对视。
王启看着两人,怒道:“既然没这个勇气,那兄弟之间别瘪着肚子说气壮的话。”
卢绾、雍齿不敢言语,王启见二人沉默,也不想再多言此事。
王启见县衙里周勃、夏侯婴一众都在,冷声道:“我再说一遍,雍齿作为我的副将,所有人必须听从他的指挥,不听的话,那就是与我作对,听清没有。”
卢绾心里难平,不言不语,其他兄弟见王启发话,拜礼领命。“诺。”
事情到此,王启觉得也算了了,“好了好了,往后还要打仗,下去好好操练吧。”
“诺。”众将士听令,转身下去。
雍齿见王启拥护他的地位,趾高气昂的瞪了卢绾一眼,大步离开。
卢绾见此,心里怒气又起,正打算追上雍齿,却听王启叫他。
王启留下卢绾,等众人离开后,单独谈话。“卢绾,是不是我没升你为将,你心存不服啊。”
“我.....,”卢绾不知如何回答。
“你带得了兵吗?你能服众吗?”对于卢绾这个发小有几斤几两,王启再清楚不过。
“大哥,我是做不了将,可雍齿这小子也太嚣张了。”
王启不耐烦的冲卢绾吼道:“雍齿嚣张什么了,啊?”
卢绾语结,说不出什么事例来,只得道:“我在从芒砀山的时候就没给雍齿好脸色看,现在他挟私来报复我,我不服。”
王启冷哼一声,骂道:“你不服?不服你能怎么着?”
卢绾见王启向着雍齿,不念以前感情,自己最大的依仗落空了,委屈之下,沉默不言。
王启骂完,看着卢绾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于是他从地上起来走下台阶,捡起自己扔下来的剑,“卢绾,我们是兄弟,很多时候我都会护着你,但现在要打仗,我们将少兵稀,雍齿我还得靠他征战,你不能和以前一样再惹事了,懂吗?”
卢绾含泪的点点头,算是明白了王启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