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县城,经过昨夜哗变,今日的沛县没了县令管辖以及帝国律令的约束,乱做一团。
胆小的百姓躲在家里,兢兢战战不敢外出,只希望城里赶紧安定下来;胆大的基本是地痞无赖或当地豪强,在城里拉帮结派,作威作福。
而此时,城里势力最大的便是王启一伙。
王启自己带回来的兄弟就有两百人,加上当地以前认识王启的昨夜随同入了伙,待到天明,王启手下的兄弟直破四百。
萧何在沛县的威望也是极高,昨夜百姓闹事造反杀了县令后,县衙里的官吏以及当地名声不错的豪强也都愿意听命于萧何的。而萧何本人又是极力站在王启这边,若是算上这些的人手,王启这边的弟兄已近千人。
人多势众,这句话此时最为适合王启,加上他是沛县之地最先造反的,并且已经加入过黄巾军。
今日王启在沛县,威望一时无二。
没人敢惹的王启带着樊哙卢绾一众来到了县衙,夏侯婴作为原商朝官吏,在县衙待过的时间不短,在前急忙为王启等人领路。
樊哙一眼就看到了县衙前用来鸣冤升堂的登闻鼓,兴冲冲的冲上去,拿起鼓锤就是猛敲。
夏侯婴看到,忙道:“唉,这鼓可不能乱敲,一敲就是要升堂的。”
樊哙大咧咧道:“现在是我们做主,升就升呗。”
众人闻言,大笑一片。
夏侯婴难理樊哙,便去推开县衙大门,请王启进去,众兄弟见要进县衙里去,急忙跟上。
入了县衙大门,没见过世面的王启一伙兄弟好奇的左看右摸。
县衙代表着大商的威严,这地方不是他们一伙平民百姓以前能来的,此刻看着庄严建造的县衙,王启一伙人满是唏嘘。
其实沛县的县衙与砀城的县衙完全一样,只是当时在砀城的时候,王启一众兄弟有难,再加上形势所迫,众人根本无法像现在这样好好看看县衙的模样。
可今天,整个沛县都是王启一伙人说了算,那这县衙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地方。
夏侯婴不断的向王启介绍着县衙里的一切,王启边看边走,等上了公堂,一伙人心里就更欣喜了。
夏侯婴看着正中的台案,道:“这里就是县令以前议事的地方,我可从来没上来过,都是跪在下面的。”
既然作为官吏的夏侯婴都没上来过,那王启等丰邑中阳里的混混,连县衙都没见过几次,就更不可能来过这里。
王启一脚踩在县令议事的台案上,仔细的看了看,突然道:“卢绾,你坐上去试试。”
“好勒。”卢绾下意识的应道,可走了两步就意识到这可是县令平日坐的地方,他怎么敢坐。
“我还别坐了,大哥,我坐这里不合适,还是你来吧。”
王启笑道:“怕什么,坐上去试试。”
卢绾略微尴尬的退了两步,怂恿王启道:“你是大哥,还是你来坐吧。”
樊哙周勃等王启兄弟也连忙怂恿王启,一伙人中谁坐那个位置都不合适,只有王启坐那里,众人才没有异议。
“行,我来。”王启可没什么敬畏之心,此时县令都死了,还怕什么。
王启越过台案,在县令以前的坐榻上坐了下来。从未想过会有如此时刻的王启,好奇的左右拍拍,这一刻在王启心中模糊有了一个淡淡的认识。
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吏们平日坐的地方,自己也可以来,至于是通过什么手段坐上去的,无关紧要。
王启忽而脑中有所想,便一本正经的向台案下卢绾樊哙等人问道:“你们看,我现在像主公嘛。”
“像、像,大哥你本来就是主公。主公在上,请受小的们一拜。”
一伙兄弟本就对王启极为敬佩,此刻众人大有几分孩童时过家家的样子,急忙在公堂里跪倒一地。
高坐在上的王启看上去当真有几分大官的样子,他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似乎有几分享受。
可下一刻,王启脸色一变,一脚踹翻了身前台案,吼道:“给我砸,把这里都砸了。这都是那狗.县令的东西,以前害咱们不浅,现在全给我砸了。”
王启踹翻台案,吓了卢绾樊哙等人一跳,可此时听到王启此言,众人心中明了。
县令派他们押送劳役,这本就是一个有命去没命回的送死差事,后来他们提心吊胆的逃了,可整日担惊受怕,心神晃晃,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再后来长途跋涉的回来,结果那狗县令又变卦,还想杀了他们。
种种过往,怎能不在众人心中留下怨恨。
既然有怨,就要报复。
既然县令已经死了,那就把怒火撒在县令以前待着的县衙里。
卢绾樊哙一伙人立即动手砸了起来,公堂上能看到的所有东西在众人的暴力破坏下纷纷破碎。
此时萧何刚好来到县衙,看到王启等人正砸着东西,萧何急忙阻止。
“你们这是干嘛?”
樊哙一把推翻公堂旁案,又一脚踹飞地上蒲榻,回道:“砸东西啊,这些都是那狗.县令的东西,留着祸害乡亲父老,王哥让我们把它全部砸了。”
萧何无言,一股怒气急升。
此时天下已经大乱,众人好不容易占据了沛县,不乘机赶紧谋划大事,怎么还能如同以前当流氓地痞之时随性而为无所顾忌。
萧何深深的感觉到王启众人一点远见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心里生气。
只是此时县衙公堂已经被王启一伙人砸的稀乱,萧何见此也就懒的计较这些小事。
官府之地本就对平民百姓有着极大的威慑力,此时砸了也好,至少王启等人心里不会再对这等地方怀有恐惧。
不过比起萧何心中所谋大事,此等山中无虎猴子称王的戏谑之事,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都住手,别砸了。”萧何立于公堂前,一声怒喝。
王启等人停手看去,见是萧何,纷纷住手。
“王启,你过来,我带你去见三老。”
王启极为诧异,走出公堂,疑问道:“见三老,我?”
萧何冷面道:“不错,如今县令已诛,沛县成为无主之地,我们必须抓住此时的机会,立即招募沛县子弟起兵自立。三老在沛县威望地位极高,只要你能得到三老的支持,那在沛县你就是头,如此才能方便起兵,以成大事。”
王启脸色僵直的瞪向萧何,萧何的意思是让自己做这个沛县的头?脑海中刚泛起这种想法,王启脸色便露出嘲讽笑意。
沛县县令以前就和王启抢过女人,结果县令没抢赢,于是王启就娶了吕雉为妻,那时王启便和县令结下梁子。
后来县令利用手中职权将王启派入帝国徭役的押送队伍,行那送命之事,结果王启私放了劳役,提心吊胆的活了下来。
这时王启心中的仇恨已结为生死之事,恨不得能将那县令挫骨扬灰。
现在沛县县令尽管死了,可王启心中最恨的还是这个县令。沛县之地是县令多年经营的地盘,这里的一切都和县令有关,让王启坐沛县的头,就是坐原来县令的位置。
待在一个心怀怨恨已久的地方,再去当那个自己更为憎恨的人,王启心中当然一百个不愿意。
“萧大人,你意思是让我做这个头吧?”王启舔着嘴唇,视线瞥向了别处,不去看萧何。
萧何当即道:“不错,我就是打算让你为沛县主事。”
王启轻笑的摇摇头,了断道:“不干。”
说完,转身就走进公堂里,又对卢绾等兄弟吼道:“继续砸。”
萧何见此,急忙追上王启,道:“王启,我之话极为重要,先借一步说话。”
之后,萧何又对其他人吼道:“你们都别砸了,先出去。”
王启敢和萧何对着干,但卢绾樊哙等人可不敢。
尽管沛县的县衙被王启等人占了,县官也都已经没了以前的权势,可萧何的威望绝不是沛县一般人敢于挑战的。
更何况萧何要是在沛县召集人手,跟随萧何的绝对比王启多得多。
再说了,若在王启的众兄弟中给各个人排名次,王启是大哥,那萧何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老二,他们两人的地位在众兄弟心中足可以拉下别人几十里远。
卢绾樊哙等人见王启与萧何两人如此,当即给两人腾开地方。
萧何将王启带到公堂一侧的书房里,萧何将门关上,直面王启。
王启此时一副无赖样子,懒散问道:“萧大人,什么吩咐啊?”
萧何道:“我刚从兄弟们那里过来,沛县的父老乡亲给兄弟们送了很多吃食,犒劳大家,同时也在打听你的事情。下面的兄弟都在说你的好,愿意听你的,如此县里三老打算见见你,想让你为县里主事。如此重要关头,你犯什么浑啊,不去成事跑来这县衙砸东西,你当你还是幼小稚童吗?”
王启自嘲一笑,道:“萧大人,我何德何能啊,要我带这个头?你是知道的,我最多也就干了个亭长,还没干好,你让我干这个全县的事,我哪管得了。”
萧何劝道:“话不能这么说,其一,这座县城是你带兄弟们来打的,父老乡亲认你所说的,才杀了县令放你入城;其二,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以我对你长期以来的观察,你有这个能耐;其三,眼下天下大乱,群雄蜂起,如果你带兄弟们闯一番,换个活法,这有什么不好吗?”
王启此时可是一点也听不进去萧何怂恿他当头的言语,只见他极为无赖的往地上一坐,道:“干不了。”
萧何气急,他真心不知道平日里最爱冒头拔尖的王启此时为何极力退缩。
萧何面无表情的对着王启问道:“为什么?”
王启摇头晃脑的看向萧何,欲言又止,忽而惊醒,道:“唉,萧大人,要不这样吧,你来当这个头。你看,你都快被郡守提拔去相县高就了,这能耐在沛县谁敢说什么,而且你做过官,知道怎么管事,我全不懂啊。”
说到这里,王启兴起,赶忙怂恿萧何,道:“我和大伙辅佐你,只要你碰到麻烦,兄弟们全部听你使唤,好不好?你让我干这个头,我真干不了。”
萧何阅历极强,心中明了此等乱世之时当是何种人可有大作为。
萧何自信自己虽于治世乱世皆可功成,但要是让他处于大势的风头浪尖上,萧何却明白自己缺乏天生之能。
每成大事者,必是有其自身独到之魅力,此等才能与身俱来,非常人能轻易养成。
在萧何眼里,王启正是具有这种成大事者的独到魅力,只是以往天下太平,没有王启施展的空间罢了。
萧何语重心长道:“王启,这个头领非你莫属,不做第二人想。再有,这对你、对兄弟们,都是一次机会,一次干大事的机会。如果你非要放弃这次机会,回你的丰邑中阳里做庄稼汉,嘿,我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得想一想,你这段时日做的事情,还能回头吗?”
王启听完一惊,这段时间来他做过的事情多了去了,可这些事情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私放劳役,入黄巾军,攻占沛县,杀了县令,任何一件事都够大商诛他王启全家性命,而现在,王启全做了。
心怀怒气的萧何说完就已起身,当即开门就走。
沉思的王启等萧何出了门,才反应过来,他想了想,赶忙追了上去,礼送萧何。
王启与萧何行至公堂前,萧何怒气未去,还对王启说教道:“干与不干,你自己考虑。”
此时,县衙里,曹参正带着一乡村妇人往公堂而来,那夫人虽是村妇打扮,但气质出众、身姿妖娆,明显就是大家闺秀出身。
此时妇人怀中抱着未满周岁的婴儿,手中还牵着一稚岁孩童,正一脸欣喜的看向王启。
“吕雉,你怎么来了。”王启看着吕雉,心里满是诧异,自己的妻子带着两个亲生孩子来到沛县,自己怎么不知道消息。
“萧大人请我来的啊。”吕雉不解的看向王启,脸色当即一变。
曹参说王启在沛县成了事,萧何奉王启命让她带着孩子赶紧过来。
以王启与萧何的关系,再加上平日里萧何对他们全家的照顾,吕雉也就没多想,收拾了东西就赶来沛县了。
可吕雉此时看王启的表情,明明就不知道这件事。
吕雉心想,哪萧何让自己带着孩子来沛县,到底是为何?
王启看着萧何,大有兴师问罪之势的无奈笑道:“萧大人,你这是想逼我就范啊。”
萧何当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但此时当着王启与吕雉的面,有些话不能挑的太明了,萧何尴尬一笑,以下人之姿,行认罪之礼。
公堂前的几人都是聪慧之辈,既然都到这份了,王启也就没再说什么。
萧何拜别王启,带着曹参出了县衙,留下王启、吕雉与两个孩子在县衙里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