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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1)

他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高大的榕树在道路两边向远方延伸着,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树叶染上了一层金黄色,他修长的身影在树影错落中走过,像一幅生动的油画,却又说不上的落寂。

顾凌峰的确有心事,前几天收到上初一的妹妹的来信,虽然妹妹的字里行间都告诉他家里的一切安好,可敏锐的他还是从中觉察到了妹妹的担忧,母亲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天气渐凉,妈妈风湿病恐怕是又加重了。

顾凌峰家里只有他和妹妹两个孩子,爸爸在化工厂上班,妈妈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年轻时在冰果厂上过班,落下了风湿的毛病,因为当时没在意,上了岁数越发严重了,时不时地总是犯,这几年重些后,就什么也干不了,只是在家照顾他们兄妹。

一家人靠着爸爸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日常开销,却是没有剩余的,供自己和妹妹上学实在不容易。

所以顾凌峰从小就很懂事,从来不让父母操心,知道珍惜学习机会,成绩更是名列前茅。他下决心要出人头地,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所以顾凌峰每个阶段都给自己制定目标,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始终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从不受外来事物的影响。

在他看来,秦清是幸福的,她不懂人间的疾苦,她不明白自己天生拥有的东西是有些人全心努力也达不到的,她有让她衣食无忧的父母,享受着良好的教育资源。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像他和周梦这样的学生才会比别人更努力,付出更多。

但顾凌峰从来都不会嫉妒她们,他很自负,因为他始终相信自己在不远的未来一定会成功,会比她们更出色,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己。这种高傲溶入他的骨子里,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

他没有心思去想秦清的小九九,不想去浪费精力而己。

一个被父母娇惯有些小子的女孩子而己,对自己没有恶意,自己也不屑去计较。心中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担忧,自己上高中求学在外,照顾不了妈妈。

顾凌峰上初中时,放学后都是他每天做饭给家人吃的,他从小就独立,在家里有什么事,时常拿主意的人其实是他,也不知道现在家里怎么样了?只能是国庆节放假回去看看了!

秦清回家后心情很愉快,爸爸妈妈还以为今天学习取得好成绩了,被老师表扬了,怕给她增加负担,十分默契地保持沉默,没有过问。但家里的气氛却是喜悦的,一家人说说笑笑吃过晚饭,秦清写作业,父母在客厅里备课、看书,家里很安静。

秦清临睡前,特意告诉妈妈让她明天多带些好吃的,不要放太多糖,她想像顾凌峰那样的男生一定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妈妈知道秦清是和大家一起吃,平时秦清也会回来说住宿的学生伙食不好,离家远真可怜,每次都会把自己的好吃的分给大家。

父母很支持女儿的做法,一是希望女儿多交一些朋友,性格开朗一些,同时也希望孩子内心单纯善良,不要小家子气。每次秦妈妈都是把做好的点心都给女儿装上,只要女儿开心,这点东西又算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秦清背好书包,拿起妈妈装好的点心,和林芊芊会合后,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林芊芊明显感觉到秦清今天心情不错,便问道:“清清,什么事这么高兴?”

秦清一笑:“就不告诉你,今天有好吃的,一会休息过来吃。”

林芊芊开心地道:“放心吧!什么时候落下过我。”

秦清一想也是,还真是次次不缺。笑骂了一声:“吃货!”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进教室,秦清抬眼一瞧,顾凌峰已经坐在教室的位置上,低头做着早自习。

同学们有的在做题,有的刚来和旁边人小声嘀咕着。秦清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黑黑的头发垂到了顾凌峰的桌在上。

周梦前几天嫌旁边的同学上课总是动来动去,分散注意力,便提出和顾凌峰换了座位,秦清和顾凌峰便成了前后桌。

顾凌峰双眼一眯,看着那缕黑发在桌子上扫来扫去,拂过自己刚刚写过的题,一时间有些发愣。

秦清找完本子,便趴在桌子上认真写了起来,头发离开了顾凌峰的桌面,顾凌峰抬头看了一眼秦清身后晃动的马尾辫,收回了心思,继续做题。

上完体育课,大家回到教室喝水的工夫,秦清拿出妈妈做的点心,几个人吃了起来,今天顾凌峰没有出去,他认为既然说开了,自己没必要再躲开了吧!况且他也不想浪费时间,拿出数学老师布置的课外题做了起来。

大家吃着东西,默契地看了秦清一眼,谁都没说话。秦清想了想,拿起一块递到了顾凌峰面前:“别老顾着学,你也尝一块吧!”

李冬天他们吓着了一样的表情,这俩人什么时候和好了?

林芊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顾凌峰知道她好面子,当着大家的面上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于是接过来放进了嘴里,自己跑完后还真有些饿了,道了声谢。

秦清一摆手:“别客气。”

顾凌峰没吭声。

林芊芊心直口快地问:“清清,你和顾凌峰什么时候和好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们本来也没吵架。”

“可明明你前些日子不搭理他来着。”手不客气地一指顾凌峰,顾凌峰眼睛一眯,林芊芊颤颤巍巍地收回了自己放肆的手。

“怪不得你今天早上那么开心,原来你们握手言和了,这样好,都是同学吗,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秦清恨不能上去捂住林芊芊的那张嘴,有这么出卖朋友的吗!

顾凌峰瞅了秦清一眼,意味深长。

秦清的脸瞬间红了,恰巧老师走进了教室,秦清从尴尬中解救出来,转过身去坐好,头发从顾凌峰眼前划过一道弧线,顾凌峰不禁嘴角勾起。

一切终于又回归了正常,这样正是他所期望的。

(2)

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而过,班级的同学渐渐地熟悉起来,学习生活依旧是紧张而又忙碌的。

平时秦清有不会的题会和周梦探讨,周梦解释不清时,有时她们会等顾凌峰在的时候向他求教。

顾凌峰往往是言简意赅地指出关键所在,让人有种乌云见日的豁然开朗之感。顾凌峰在大大小小的测试中成绩一直那么稳定,遥遥领先。大家从最初的惊叹到后来的淡然接受,好在他本人十分低调,除了羡慕还能怎么样呢!

临近期末,同学们忙着准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全面检测,教室里都是大家埋头苦干的身影。秦清坐在位置上和一套化学试卷正在拼搏,遇到最后一道题有些难,题型平时没见过,想了好半天也没个思路,有点心急。

抬头看见平时贪玩的李冬天都在规规矩矩地写卷子,周梦也在头不抬眼不睁地写语文试卷,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子朝向后桌顾凌峰,还是问他最有效率。

秦清拽着卷子眼睛看向顾凌峰,小声问:“顾凌峰,你有时间吗?”

顾凌峰还在思考数学老师留给自己的高中奥数题,有些难度,老师又要的急,今天写不完晚上就得开夜车了。

听到秦清的话,抬起头,秦清清秀的脸映入眼中,头发甩在胸前,微微有些乱。

顾凌峰看她手里拎着化学试卷,心领神会,轻声说:“哪道题不会,拿来我看看。”

秦清把卷子递过去,用手指了指,一脸纠结。

顾凌峰看了看,这种类型的题老师上课没有讲过,秦清的这套卷子对她来说有些难度,不过多做做长长见识也是有好处的。

顾凌峰按秦清的水平理清了思路,在草纸上一步一步地边写边小声地讲起来,他的声音悦耳好听,很有磁性,秦清感觉自己烦躁的心情在他低沉的话语中渐渐平静下来,她不禁有些恍惚,顾凌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秦清的目光盯着他英俊的脸,却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顾凌峰讲完后,没有听到秦清的回应,从卷子上移开目光,疑惑地望向秦清,却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目光有些迷离,明显的心不在焉。

秦清的眼睛清清亮亮的,皮肤白晳,顾凌峰望着近在咫尺的秀丽脸庞,心底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刚才是白讲了。

“秦清,你听懂了吗?”

秦清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顾凌峰,自己刚刚的样子一定傻透了,但她可不好意思再问一遍:“听明白了。”

拿起卷子刚要转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卷子上:“我再讲一遍,这次不许发呆了!”

秦清收回心思,认真地凑过去,顾凌峰又耐心地讲解了一遍,秦清终于弄明白了,小声说:“谢谢。”

顾凌峰看了一眼秦清的后背,收回视线,笔尖沙沙地动了起来。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同学们利用中午休息时间互相索要通信地址,要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见不到,假期写信也成为了同学间的一种独有的乐趣。

同学们穿梭在教室的各个角落,一片热闹的场面。秦清、李冬天和周梦都互相留了地址,秦清犹豫了半天,走到了顾凌峰面前,把通信录递到了他的面前,轻声问:“顾凌峰,能给我留个地址,假期可以给你写信吗?”

给几个关系近的男生留了地址,女生的都被自己婉言谢绝了,她们的目的,顾凌峰一目了然,当然不会留下机会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可秦清和她们不一样,她平时和自己接触的算女生之中较多的,又是前后桌,顾凌峰拿过本子,在上面疾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秦清拿过本,上面的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怎么看都看不够。秦清笑着盯着纸上的名字,心中升起一串串喜悦的泡泡。顾凌峰瞧见她的样子,有些好笑。

“假期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会回信吗?”

顾凌峰不可置否。

秦清也没指望他回答,小心翼翼地收起本子,放在自己的书包里。

考试的日子都是紧张又忙乱的,大家好不容易结束了所有科目的测试,又匆匆忙忙地收拾学完的书和练习,准备带回家,教室里一片说笑声和桌椅的碰撞声。这时候的成绩都是家长会上公布的,所以今天分别后再见面就要到下学期开学了。

家远的同学收拾完东西就匆忙走了,要赶车回家。顾凌峰家离学校也要三个小时的路程,他整理完书籍,还要把班级的物品分别封存起来,最后锁好门才能走,所以他打算坐今天的最后一班车回家。

(3)

班级同学陆续地告别,高高兴兴地回家了,秦清是生活委员,要和顾凌峰一走收拾班级,再说她天天回家,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归心似箭的感觉。

她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虽然昨天她已经把书拿回家一部分,但今天书包里还是塞得满满的,沉沉的,还要把班级的最后一盆花包好带回家,所以今天仍是任务艰巨。

林芊芊今天要和早就放假的妈妈一起回县里和爸爸团聚,早早地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秦清把书包和花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看到教室地上垃圾实在太多了,就拿起扫帚扫了起来。

顾凌峰给老师送完资料回来,就看见秦清一个人在扫地,他立刻拿起扫把去打扫另外的两组,又把地上的垃圾收起来。

趁着顾凌峰去楼下倒垃圾,秦清又把班级内的桌椅排整齐,终于有点平时上课的样子了!

她抬手擦拭了一下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累死了!

顾凌峰回来后,排好扫除工具,走到座位上背起书包,对秦清说:“走吧。”

秦清半蹲着把书包背在肩上,双手抱起用窗帘包得严严实实的花盆,往门口挪去。

顾凌峰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刚要进去看,就见秦清背着、抱着地走了出来。他侧身让过秦清,转身把门锁好,几步追上前面的秦清,从她手中一把接过花盆,轻声问道:“书包自己能背动吧?”

秦清手里一轻答着答:“当然能背到家。”

顾凌峰一笑:“那走吧。”

秦清问:“你不回家?”

“时间还来得及,我先把你送回去。”

“不用,不用,”秦清忙摆手,“你帮我拿到校门口就可以了。”

顾凌峰看了她一眼,没出声,长腿一迈,向前走去,秦清只好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校门口,零零散散还有少数学生进进出出,高三是没有这么早放假的,要等到年前。相比而言,高一是放的最早的。

秦清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伸手要从顾凌峰怀中取过花盆。

顾凌峰眉毛一挑,闪了下身子,问她:“家在哪边?”

“你要送我回家?”

“不是送你,是送花。”

秦清有些犹豫,顾凌峰说道:“秦清,你如果再这么耽搁下去,我就真的回不去家了。”

秦清立刻把手往右一指。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时值冬日,南方的天一贯冷得入骨,阴蒙蒙天空渐渐飘起了星星落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空中飞落而下。

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秦清伸手把衣服帽子戴上,转头看看顾凌峰,拉了一下他的大衣,顾凌峰回头站住,目光淡淡地望着秦清。

在他的身后,万千白色的精灵从天而降,顾凌峰冷俊的容颜在漫天飞絮中清秀无双,他的眼眸中印着自己,一瞬间,秦清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满身的血液直冲大脑,她的心被什么东西胀得满满的,酸酸的,这种感觉让秦清陌生而又难受极了,眼中荡起了一汪清水。

顾凌峰不解地问道:“秦清,你怎么了?”

秦清摇摇头,走近他,伸手把他头上的雪掸了掸,拿起他衣服后面的帽子给他戴上,低声说:“没什么,走吧。”

他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路无言,秦清自顾自地想着心事,顾凌峰本是话不多的人,尤其是和女生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到了秦清家的小区,秦清说道:“我家住这,别送了,快回去吧。”

顾凌峰抬头望去,离学校不算远,看看没几步路了,就把手中的花递过去,秦清伸出手来接住,冲顾凌峰一笑:“谢谢。”

顾凌峰一点头,抬眼看着她,说道:“秦清,再见。”转身走进了银白色的雪中。

秦清看着顾凌峰的身影慢慢远去,渐渐模糊,就要消失在一片迷茫的雪中,忙冲着他背影喊道:“顾凌峰!”

顾凌峰回头,看到秦清的双手捧着花,冲自己喊:“开学见!”

顾凌峰转身,走进了漫天飘雪中。

(4)

假期中,秦清制定了自己的学习计划,每天上午写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卷子,下午就是看看书,在家周围走一走,散散心。

周而复始的日子,每天都过得有些单调,却很充实,已经上高中了,爸爸、妈妈也是时刻提醒自己要有紧迫感,三年的时间一晃就会过去的,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想想三年的确很短,这不一学期这么快就过去了。

寒假期间,秦汪清收到了林芊芊、李冬天的信,却没有周梦的消息,更没有顾凌峰的信了。秦清在过年前给他们各写了一封信,送去新年的祝福,在给顾凌峰的信的结尾,她还别出心裁地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有新年的礼花。

新年如约而至,秦清又长了一岁,除夕的晚上,秦清站在自己家楼房的窗户前,看着远处升起的烟花,莫名地想起了顾凌峰,有些淡淡的思念漫上心头,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想起自己呢?

此时的顾凌峰真是没有时间想任何人,父亲上班要除夕当天才能回。妈妈的身体不好,冬天更是越少活动越好。所以,顾凌峰便要准备家里过年用的东西,应付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好在这些年,年年如此,他也早已经习惯了。

顾凌峰的家在县城的一片平房区,这里大大小小的街巷纵横交错,住在这里的都是从老一辈就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左邻右舍相处多年,平时互相来往,十分熟悉,所以住在这个地方,你会感到分外地亲切和热闹。

顾凌峰一大早就起来,先把这几天用的引火的柴劈好,又把院子里放的东西认真整理了一番,地面洒上水扫了一遍,小院子顿时显得干净宽敞了许多。

妺妺把写对联的红纸裁好,他亲自动手写好,浓墨中自有一股壮志凌云的气势,兄妹两人拿到门外贴好,这才进屋帮妈妈打下手准备除夕的饭菜。

当外面鞭炮响起的时候,顾凌峰的愿望是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些,自己能够早些完成学业,早日挑起家里的重担。从小到大,由于他比一般大的孩子都要早熟一些,所以年在他的眼中倒也和平日里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是一些应景的东西罢了!

父母在看电视,他回到房间里打算写作业,虽然在他看来,各科老师留的作业只是费些时间罢了,可化学和数学老师却额外给自己布置了试卷,题都比较难,有的还涉及高二的知识,他打算趁着假期好好研究一下,每天做家务要占去一些时间,自己不抓紧开学就完不成任务了。

对别人来说盼望的新年,在他看来只是必过的节日罢了,年年如此,又有什么特别呢?

翻找书的时候,几本书中间夹着的同学的来信露出了一角,顾凌峰拿起来看了看日期和落款,有几封同寝室的同学寄来的,还有一封淡黄色的信是来自秦清的,大概是自己不在家,妺妺就和其它信放在了一块。

顾凌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读了起来。

信上秦清客气地问候了自己,介绍了她最近的生活情况,特别强调自己天天都有做卷子,看起来很用功。顾凌峰不觉一笑,看来秦清倒是过得挺充实。信的最后祝自己新年快乐,最有趣的是信的收笔处还童心未泯地画了点画。

透过信上大大的笑脸,仿佛看到秦清在冲自己笑,顾凌峰的心忽然有些羡慕,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女生!可他并没有打算回信,等自己写完后寄出去,秦清收到信的时候,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开学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写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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