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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今夕复何夕

接连几天的检查进行的异常顺利,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每天迎接着新的面孔。独立团虽然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带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变的,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这是一支坚强勇敢的部队,独立团良好的口碑在青城军区医院是牢牢地树立了起来,他们用实际行动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今天是体检的最后一天,整个医院的工作人员虽然忙碌了一周,但兴致不减,尤其是今天更是热情高涨。今天接待的是独立团团部的官兵,当兵的都这样优秀,相信军官会更了不得!还有那个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团长可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院领导也是翘首期盼,早早地又嘱咐了各科室一遍,要求大家务必要尽职尽责,注意工作态度,一定要给部队人员留下好印象。

秦清回到办公室,换下外衣,突然发现桌子上自己养的那盆桅子花居然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那朵花在不算粗壮的枝叶上,显得十分惹眼,大大的,用力一吸,满室芳香,碧绿的叶子衬着如玉的花朵,娇嫩可爱。

秦清的心情突然间就变得愉悦起来,自己隔三差五地买过许多花,可惜都是好景不长,后来她干脆就放弃了,可唯独这盆花真的开放了!真是太神奇了!

快到上班时间了,院领导们站在门诊楼的大门口,仿佛掐好了时间似的,八点一到,几辆军车呼啸而入,整齐地停在了医院的主路边。

秦清站在办公室的窗户上向下看去,从第一辆军用吉普车上走下来两名军官,后面的几辆车上也相继跳下来一排军人,瞬间汇集到前排两人的身后。

院长马上热情地迎了上去,远远地只看见为首一个身材修长,格外俊逸,信步上前,和院长一行人逐个握手致意。他身后的官兵站姿笔直,全身一股凛然之气,看来,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独立团的团长了!

一行人往大楼走来,秦清本是靠在窗边的,随着他们越走越近,秦清的眼睛从漫不经心地打量,突然变得满是错愕和震惊!

她猛地站直了身子,双手死死地握住窗棱,关节泛白,双眸中全是不可思议,全身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顾凌峰!原来独立团的团长居然是顾凌峰!

时隔十年之久,曾经青春的容颜变得成熟内敛,棱角愈加分明,可是深藏在心底多年的人她又岂能认错!秦清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她感到自己的喉咙发堵,心一抽一抽地剧烈痛疼着!

今时今日秦清没有想到她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戏剧般地相遇!她甚至一度以为他们今生都无缘相见了,多么可笑!事隔十多年后,在离榕城千里之外的地方,他们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相逢!

秦清贪婪地看着他,这个让自己十多年念念不忘的男人。他变得比从前健壮了,更威武,更成熟了,好像又长高了一些,皮肤黑了些,风吹日晒地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更加深遂了,一双眼睛寒光尽现,虽然和院长说话时会微微倾头,但却始终保持着谦和有礼,笑容是不见的,比记忆中的那个人更加冷漠了,无形中仿佛一座大山般矗立着,让人望而却步。

顾凌峰耳边听着院长的介绍,还有对独立团的褒奖,偶尔点头示意,话却是自始至终没说两句,多是身边的政委郭松在热情地应答着。

一行人大步流星地往门诊走来,秦清直直地盯着顾凌峰,情绪几近崩溃,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下。顾凌峰仅凭做为一名军人的直觉,猛然转头,准确无误地望向秦清所站的窗子,眼神锐利。

秦清吓得一哆嗦,闪身躲在了窗帘的后面,手死死地抓着窗帘不放,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任泪水倾泻而下。

顾凌峰冷眼看见窗后隐隐约约有人的影子,风起帘动,看不真切,他随即淡漠地收回目光,平静地走进了大楼。

独立团团部的人性格、爱好五花八门,但都是各个方面的精英,平时见多了团长的面,倒也不觉得真有传言般可怕。因此,今天体检的气氛明显比前些天宽松了许多。走廊不时有人小声说笑着,和医生、护士的交流也是愉快,不太拘束的,很轻松,很活跃。

秦清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手拍了拍脸颊,稳定了一下情绪,做了几个深呼吸。

杨柳推门而入:“秦姐,刚才检验科的刘医生来问,你今天过不过去了?”

这几天刘医生她们科的任务重,能派得上的人都用上了,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秦清每天都驻扎在她们科帮忙,这样一个业务精湛,又能看懂数据的人,刘医生当然盼望秦清天天都去呢!

秦清也了解她们的苦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点点头说:“回去告诉刘医生,我十分钟后准时到。”

杨柳听到她的话,出去向刘医生交差了。

秦清坐在椅子上,缓和了一下心情,自己在这伤心欲绝,顾凌峰还不是照样威风八面的,当年是他狠心抛下自己的,如今自己有什么怕的?难道还要躲着他不成?

她鼓起勇气,走到了门口,想归想当她要走出这扇门时,感觉腿还是有些发软。秦清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口罩,抬手戴上,顿时感觉心里的底气足了些,这样应该认不出来了吧?

秦清抬头挺胸地走出了办公室,一路脚步飞快地来到了检验科,科室的外面排起了长队,等候的军人已经很多了,来不及细想,她推门而入。

检验科的各台机器已经开始运转,刘医生手里拿着一大叠资料,都是要检查的军官的名单和基本情况的简历。秦清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来:“你去忙吧,我来分。”

刘医生一见秦清,满脸笑容,听她一说,立刻松手,全都塞在她的手里,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去忙了。

秦清一张一张地把表格放在其他几个检验医生的桌子上,每张都是用眼睛简略地一扫而过。快要接近结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眼帘:顾凌峰,青龙山独立团团长,男,三十二岁。秦清紧张地往下看去,在婚姻状况一栏,赫然写着:未婚!

秦清握住纸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她的内心是复杂的,如果顾凌峰已经结婚,是不是自己就可以真的放下十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爱,忘记这十多年来日日夜夜的想念;如果顾凌峰没有结婚,自己是不是更应该恨他,既然多年前弃自己而去,现在不是应该过得幸福美满才能对得起当初的背叛吗?

秦清把顾凌峰的体检表放在了最后一张,等所有的表格分完后,她拿着那张纸来到自己的桌子上,放在了自己要检查的人的名单中。旁边的护士已经等她很久了,秦清示意她马上开始。于是,那个护士按照上面的名单开始叫人检查了,每次公布十个人的顺序,外面的军人自觉地按照喊名的次序排好队,这样能节省了许多时间,是根据前几天检查情况总结出来的经验。

秦清强迫自己中注意力,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屏幕上,她认真观察仪器上的各项数据,进行专业的诊断。她口述结果,旁边的护士进行记录,两个人配合得当,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马上又要进行完了一组检查,护士趁她检查的空隙,推门出去公布下一组的军官排队等候。

“顾凌峰!”秦清侧耳听到护士喊道。

她一想到马上在下一组人员中就会看到顾凌峰,秦清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放在仪器上的手不由攥紧了拳头,她暗暗地告诉自己:秦清,你一定能行的,多年以后的今天,你一定可以平静地面对顾凌峰的,你坐在仪器这端,顾凌峰根本看不见你的,你不用紧张!

顾凌峰正坐在院长办公室里,并排而坐的还有独立团的政委郭松,他们俩的身后笔直地站着几个营级干部,一眼看去,一片深绿,气势逼人。

政委郭松正在和院长寒暄,夸奖青城医院的医务人员素质高,代表团部对他们的辛苦付出表示由衷的感谢。

独立团的政委郭松那也是在师部挂得上号的人物,真正是个笑面虎。不了解他的人都以为他为人随和,特别好说话,其实接触深了就会发现,此人向来是面笑心不笑的主,当面称兄道弟的,打起仗来可是翻脸不认人,不少人都要在他的手底下吃过暗亏。

这样的人大家向来都像佛爷一样供着的,要说和他一起工作,那都是连连摇头不愿意的。偏偏顾凌峰自打当上独立团的团长后,向师部申请,把郭松要到了自己的团里,两人从开始的从刚开始时的磕磕绊绊,到现在事事配合得天衣无缝,也算是部队中的一件奇闻。

其实独立团内部的人都知道,别看郭松名声在外,可真要是比起老谋深算来,也许他也不是顾凌峰的对手,他们团长那才叫真正的老奸巨猾。

门外传来喊“报告”的声音,战士来报,马上就轮到他们几位体检了。顾凌峰淡定地站起来,低沉的嗓音响起:“那王院长,我们后面有期了。”

郭松伸出手和王院长握手说:“再见,王院长,我们一会儿检查后直接就返回部队了,最近部队的事比较多,就不多打扰了。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随后,几人大步走出了院长室,由外面的战士带着,来到了检查室的走廊里。

一路走来,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纷纷侧目,只见当前一个身材伟岸,器宇轩昂,面目英俊,五官出奇地好看,双眸却深邃冷漠,让人望而生畏。他踏步而来,自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气度!大家纷纷议论,原来这个英俊的军官就是赫赫有名的青龙山独立团的团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都成了陪衬,因为他是那样的卓尔不凡,傲然挺立。

军区医院的女同志更是眼冒红心,小声嘀咕着:“这就是独立团的团长啊?”

“长得也太好看了些,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呀?”

“反正你是配不上了,看他的样子可是眼光极高的,一般人怕是入不人家的眼啊!”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独立团的人何其敏锐,别看她们的声音小,但人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郭松凑到顾凌峰的耳边,轻声道:“听到没有,人家这是相中你了!你倒是看看哪,有看上的赶紧下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顾凌峰充耳不闻,一路向前。后面几人相视一眼,他们团长的事除了不怕死的政委时不时地敢说上两句,他们可是没有那个胆量的。

来到检查室外面,前一个人还没有出来,顾凌峰立在窗边,双手插兜,向外望去,自己平时除了有任务外,很少外出,青城这几年变化倒是挺大的,医院的环境很优雅,绿树红花的,很是鲜艳,这种景色在部队倒是少见。他们的军营都是些大男人,空地上全是树木和草地,谁会有心思去种花看呀!

看着进进出出的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顾凌峰不由想起秦清当年执意要当医生,救死扶伤,一腔壮志的样子。想起了秦清灵动的眼睛,灿烂的笑容,嘴角不经意地勾了起来,目光柔和了许多,也不知道她现在实现了当年的愿望没有?

听到后面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转身回头,瞬间恢复了冷俊的面容,抬步走进了检查室的门。

秦清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透明的小窗口,看到顾凌峰沉稳地走了进来,站在了她的对面。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他们之间仅余一个小小的窗户,可秦清感觉他周身淡泊的气息。

顾凌峰根本不会关心是谁给他做的检查,他站在仪器中间,纹丝不动。

秦清抬了抬口罩的边缘,低沉着嗓音问:“顾凌峰,对吗?”

顾凌峰目光准确地扫过来:“是。”

秦清又说:“把上衣脱了,站到台上去。”

顾凌峰一愣,倒是没有多问,转身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上衣扣子,把外衣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又开始解衬衣的纽扣。秦清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顾凌峰的动作让她不自觉地变得面红耳赤,幸亏有口罩挡着,别人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她不敢直视顾凌峰的样子,低下头直盯着屏幕看。

真是见鬼了!自己天天坐在这里检查,每天看了上百个的军人赤着上身的样子,什么感觉都没有过,怎么到了顾凌峰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秦清看到顾凌峰光着上身重新站回了仪器台上,她聚精会神地进行着扫描,特别仔细,特别认真,一寸一寸地检查着,最后得出的结果是顾凌峰的身体状况良好,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她的心放了下来。

她抬起头,忍不住地向顾凌峰望去,身材还是这么好,连一点赘肉都没有,倒是肌肉比上学的时候多了许多,看来平时训练真的很辛苦!她有点心疼,从顾凌峰的身高来看,他还是有些偏瘦的,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呢?

秦清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的状态,突然她的目光一聚,为什么顾凌峰的身上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年长日久,深浅不一。秦清的心猛地钝钝地痛起来,她沙哑着嗓子说道:“顾凌峰,你转过身去。”

顾凌峰一顿,倒也算是配合医生的话,转过了身子。后背和前面的情况差不多,旁边的护士有些纳闷,别人的检查也没有转身这项啊?秦医生这是怎么了?大概是情况复杂吧。

秦清想起了那些青春年少的岁月中,眉目如画的少年站在树下,一脸温柔笑容地望着自己,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圈朦胧的光晕。顾凌峰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怎么能让自己受伤?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

秦清用手捂住嘴,泪水漫上了她的双眼,她心痛得要不能呼吸了!秦清猛然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几步奔到门前,用力地拉开检查室的门,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科室的医生都愣住了!

秦清冲出门去,外面等候的人都不由一惊,同时看向这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秦清一路跑回自己的办公室,把门一锁,全身无力地滑落到了地上,泪水终于毫无保留地夺眶而出。

顾凌峰我可以忍受你当年狠心地把我丢下不管,我可以独自一人坚强地走过漫长的岁月,可是我就是做不到亲眼看着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这么伤害自己!你怎么可以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不知道的地方流血受伤?

看到你身上的伤疤,它们就像是一把把利箭直直地刺进我的心口,让我痛得无以复加。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我的心里承不承认,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尽管岁月流逝,我依旧放不下你,或者从来就不曾放下过!

秦清抱着腿,头埋在臂弯里,痛苦地哭出了声。哭声悲切,仿佛要把多年的不甘和委屈统统地发泄出来,就这样哭个地老天荒,哭个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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