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服了你了,明显能嫁个好人家行了吧!”韩丰只好不情不愿地说着,心中却寻思,再好的人家我看也得被谋杀亲夫了。
秀英初次便体会到“神器”在手的威力,志得意满地看了一旁的“小蚊子”,发现他竟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与韩丰两人出神,奇道:“发什么呆呢?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旁边的韩丰怒道:“妈的他还敢放个屁,都被他害死了,他还敢说?”
秀英“哈哈”笑道:“小蚊子别怕,有二姐在呢,怕啥?”
韩丰小声嘟囔了句“果然二的可以——”却被她瞪了一眼,连忙闭上了嘴。
“小蚊子”忽然叹了口气,道:“看着你们这样真好!”
韩丰怒道:“好个屁,你送她匕首,不会真想她把你老大杀了,自己就翻身了吧?”
“小蚊子”呵呵一笑,道:“老大,怎么会呢!英姐不会杀你的啦!我明天就要走了,师兄弟们虽然很多,也对我很好,却没有和老大还有英姐在一起开心。”
韩丰先是一愣,然后显得义愤填膺道:“那就别去了呀,跟着老大混,对了,不就是个机关弩和破匕首嘛,还给他们就是了,明天跟着我和我爹,反正你那师父也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没前途啊……啊——干什么呀,干嘛又掐我!”
秀英眉头紧皱,斥道:“你能不二吗?跟着你迟早得饿死!”说着转身对着“小蚊子”却柔声道:“但是你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对吗?你也很尊敬你的师父和那些师兄弟们,对吧?”
韩丰刚要反驳,却见“小蚊子”点了点头,说道:“嗯,虽然不如和大家在一起开心,但我们总要长大的,我喜欢师父说的那条路!”
“哪条路?去哪里的?我们三个也可以呀!”韩丰拍着自己的胸口道。
秀英的心情变得极差,不耐烦地朝他吼道:“再不闭嘴就给我滚!”
韩丰似乎被她吓了一跳,果然闭了嘴,心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可是他说跟着我们开心的啊。
先前轻松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压抑起来,三人都默不作声,过了许久,秀英才低声念道:“是呀,我们总要长大的,总要长大的……”
猛然间,韩丰只觉身子一紧,竟被坐在中间的秀英的紧紧抱住,心里一阵大乱,她疯啦,她要干什么,接着整个身体都被她拉了过去,自己的头“呯”地一声撞到了另两个头,却是秀英和“小蚊子”。他正要挣脱,却猛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似有水珠滚落……
起初先是秀英,接着便是“小蚊子”,直到后来,韩丰也似被感染了一般,三人紧紧地拥在一起,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的哭声才慢慢低了下去,韩丰胡乱擦了擦自己脸上的,也不知是谁的泪水,看到秀英犹自抽搐哽咽,忍不住用自己身上一处还算干净的衣角,正准备去擦她的眼角,却被她一把推开。
韩丰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想干那件蠢事了,有些尴尬道:“你正常了?”
“你才不正常了呢!”秀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却意外地没再和他计较,反而紧紧地握住他们两人的手,道,“哭过就好了,以后不管谁做了什么,去了哪里,都不许变心!否则……”
韩丰连忙摇头道:“变什么心啊,感觉好像说书里的男女海誓山盟的样子啊……都还没歃血为盟呢,就直接说不准不遵守了,流程不对吧……”
秀英瞪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有也给我闭嘴!谁要是变心了,就让我用‘小蚊子’的那只匕首,把心掏出来切个稀八烂,再拌着酒喝了,听到没有!”
“小蚊子”看着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朱章!记!下!了!”
接着秀英也一字一句道:“我朱华!记!下!了!”
说完两人便一齐看着韩丰,他不知是被秀英刚才那一番鲜血淋漓的说辞吓着了还是怎么,脸色煞白,咬着嘴唇,就是不发一言。
秀英咬牙切齿道:“你!你敢不答应!我……”
“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韩丰有些委屈道。
“真真气死我了!小蚊子,如果你二姐我将来英年早逝,一定是被老……你的老大给气死了!韩丰,你可以开!嘴!了!”
“是可以开口了!可以说闭嘴,没听过可以说开嘴的!”韩丰得意地笑着,然后被秀英如刀一般的目光扫到,连忙大声道:“我韩丰!记!下!了!”
秀英这才放开两人的手,正要开口,却听得韩丰又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好像书上不是这样的吧?我们用不用也写个盟书,再把指头咬破……咳咳,血淋淋的太野蛮的,这个就免了吧,就只写个盟书?”
“怎么写?”秀英问道。
韩丰侧头想了想,道:“应该是这样子的:某年某月某日,朱章,字景文、朱华,字秀英、韩丰等等……愿意如何如何,立下誓言,如违此誓,就怎么样什么什么的……”
秀英看了看一旁的景文,才开口问韩丰道:“你觉得必须这样吗?一定要写那个……什么盟书?”
韩丰“嘿嘿”一笑,道:“我觉得没那个必要吧!”
“滚!——”
……
“小蚊子,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秀英靠在韩丰肩上,双腿搭在正襟危坐,却有些面红耳赤的景文的膝上,轻声问道。
景文似乎没有过多考虑,便回答道:“我要像师父师兄那样,将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方不枉男儿一场!”平时说话怯懦软弱的朱景文,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却是慷慨激昂,竟连一向没心没肺的韩丰都为之动容。
韩丰笑骂道:“裹你个鬼头尸啊,还战死沙场,你应该说封侯拜相,开府建国,一将功成万骨枯嘛,你是那个一将啊,可不是万骨,明白吗?到时天梧城凤师朱景文的老大——韩丰,哈哈哈,想想是不是都很厉害!”
景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就像师父说的,能一骑绝尘,一枪破百甲,那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其它什么的我可不敢想。老大你呢?你准备做什么呀?”
韩丰轻轻地反复念了几遍景文口中的那句“一骑绝尘,一枪破百甲”,心中忽然觉得倘能若此,确实也不枉来这世上一趟了,先前自己为什么就没想过呢,反而特别看不起那些舞枪弄棒的,感觉太野蛮粗鲁了。
他这么想着,却看到景文仍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才想起他刚才问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不由地有些茫然起来,与其说自己想做什么,倒不如说自己能做什么。不知为何,他很自然地看了眼旁边一直异常安静的朱秀英,发现她正以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出丑,心里竟像是忽然压了一块石头。
韩丰想了半天,却道:“蚊子,你要懂规矩啊,像这么重大的问题,当然是要从下向上传达了啊,你先问问你二——姐吧。”
朱秀英冷笑一声,道:“你是没话说吧!只会嘴上占便宜,我说就我说,我朱秀英,自然是要做那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悬壶济世者,虽然比不上蚊子的驰骋天地间那般痛心快意,却也是心有所属,无所畏惧!轮到你了,你呢?我的大大大大的老大!你想做什么呢?”
平时口若悬河的韩丰,此刻却是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只听得秀英继续嘲讽道:“怎么不说了呀,要不我替你说啊!不就是驱鬼捉妖,混吃骗喝吗?”
韩丰的心像被利刃戳了一下,一阵绞痛。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逼朱秀英,大声道:“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爹,看不起我,凭什么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魔,有神仙,如果只有你爹的医术能救人,为什么村里的人却总是不请他而要请我爹,说什么千人敌万人往,终也不过一介武夫,说什么活死人医白骨,还不是糊口四方,遭人轻贱?我韩丰就是不屑为它,怎么了?我要做,就要做那上天入地、撒豆成兵、万世不古的神仙圣王!”
……
整个房间一直沉默着,直到朱景文猛地鼓起掌来,道:“老大好厉害,果然,老大就是不一样啊,好帅!哈哈哈……”
朱秀英也出奇地安静,竟然没有出口讥讽,这让韩丰大出预料,他的脸涨得通红,本是做好了被两人笑掉大牙的心理准备的。她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你记住你说的话就行,我可没有瞧不起韩伯,也没瞧不起你,不然我也不会……总之,你记住你说过的话就行!”
韩丰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有些激动地双手抓住秀英的肩,有些结巴道:“你……你……你相信……我说的?”
朱秀英的双肩被他抓得生疼,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干脆任他抓着,目光直直地迎着他,道:“别人信不信有什么关系的,主要的是你自己相不相信你自己!”
“我当然相信我自己了,虽然我知道说出来肯定会被别人笑话,但、但我就是那么想的,我……”韩丰情绪有些失控,不断地摇晃着眼前的朱秀英。直到她终于忍受不下去了,才怒声道:“你放不放手!想杀妻弃子么!”
韩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抓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小小激动了下,想让你共享一下老大的喜悦而已,用不着诅咒我将来的老婆孩子吧?”
朱景文惊讶道:“杀妻弃子?”
朱秀英脸上一红,连忙道:“我只是说像他那样子,动不动就犯神经,将来有了老婆孩子了,说不定哪天犯病了什么事做不出来!”说着看着朱景文毋自有些疑惑的眼神,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大家都记住各自说的话,十年后,不管大家成了什么样子,都要回到这里,向大家汇报自己的情况,知道了吗?”
韩丰有些不满,道:“你抢了我的台词了吧?我才是老大!”
朱秀英此时心情显然不错,也不与他计较,只是笑了笑,道:“那我就是个传令官嘛,你看哪有老大亲自发号施令的?老!大!”
韩丰“嘿嘿”一笑,道:“说得也是,这是我今晚听到最好听的一句话了。为此——”说着他忽然站了起来,拉起朱景文,向坐着的朱秀英微微躬身,齐声道:“喏!”
惹得朱秀英掩口一笑,骂道:“你们是要作死么?”
韩丰却忽然一敛笑容,难得的严肃起来,道:“那么,这次的三巨头聚首就要到最后一个环节了吗?”
朱秀英笑道:“你还有什么最后一个环节呀!”
韩丰故作神秘一笑,道:“自然是技惊四座,华丽退场啊!首先,还是先由最低层的蚊子开始吧!来来来!把你这几年在外面学来的给老大和你二姐表演一番,太差的话我们可要考虑更换师父门派的哦!”
朱景文没有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从那只包袱拿出一只小布包,慢慢解开,便露出六七节形状各异,黑乎乎的类似金属的东西。朱秀英却早已笑得前俯后仰,道:“小蚊子呀,你那包袱倒像是聚宝盆一样,好像东西取不完呀!”
朱景文微微一笑,道:“这次是真的取完了!”说着只见他双手变魔术般三两下后,韩丰与秀英两人只觉面前突然平空生出一阵凉意,而朱景文的手中,却多了一根七尺来长的黑色长枪。
他向两人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去,满室顿时生起阵阵劲风,点点寒光。
那一夜,韩丰第一次见识了小蚊子真正的枪,足以杀人的枪法。
那一夜,韩丰第一次看到了小公鸡真正的针,可以救人的针术。
而那一夜,小蚊子和小公鸡只看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却说要做那上天入地、撒豆成兵,万世不古的神仙圣王!但那,足矣!
三名少年从未喝过那么多的烈酒,即使凭着一时的血气方刚,折腾了大半夜,当他们意识到不得不分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醉了!也只有醉了,他们才可以踏出那间破旧的老屋。也只有醉了,他们才可以神采飞扬地说一声“十年后再见!”
还是朱秀英先开了口,满嘴的酒气直喷到韩丰的脸上,衣服凌乱,长发四飞,就像个月夜下美艳的女鬼:“小蚊子,记得啊,十年后再见,到时我要看到那个‘一骑绝尘,一枪破百甲’的小蚊子哦!二姐我先撤了!再不撤,该被老头子扎满十二金针了!”说着径直便倒在了韩丰的身上。
韩丰也早已是头重脚轻,也不知抓着怀里的个什么东西,只是嚷着:“晚了就不回去,我们就和小蚊子一起睡,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房子大着呢!大不了今晚我睡地上你睡桌子上!”
“放屁,本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要留你留下!”怀里的秀英虽是全身乏力,头昏眼花,但脑子却还有些清醒。
三人就这般东倒西歪地出了朱景文的家,迎面吹来一阵夜风,三人不由地打了个机伶,酒也醒了几分。秀英从韩丰的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他的肩膀,向朱景文挥了挥手,道:“有他就行了,小蚊子你就回去吧!”
韩丰也正要劝朱景文回去,心里却猛然想起一事,大叫了一声,道:“蚊子慢着!”
秀英也被吓醒了几分,恨声道:“半夜里你鬼叫什么,生怕别人看不到我们的这副样子吗?”
韩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却将秀英扶到朱景文的手里,道:“蚊子,你二姐就靠你了!”
秀英立时大怒,但想到此时的情形,却也不敢大喊大叫,只是低声狠狠地道:“韩丰!你什么意思?”
韩丰连连摇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唉呀,糟啦,误大事了,朱三今天断七,要赶在子时前做完几件事,我爹吩咐过,万不能错的。本来想的是天一黑先做了那个,再和蚊子喝酒,谁想光顾着喝酒,把正事都忘了,现在子时都过了,我得赶快去,不然我爹饶不了我。”
而他的心中更是想着,自己把义父交到手上本来是作为瘗藏之用的铢钱,却用来买了酒,现在又迟了时辰,那朱三的鬼魂不会真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吧。
秀英“哦”了一声,不由地也有些担心起来,道:“那……那你一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吧?要不我和小蚊子一起?你呀,做什么都是不上心的。”说着说着就埋怨起来,竟然真的准备和朱景文一起随韩丰去朱三家。
韩丰吓了一跳,表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的,笑道:“好歹我也是跟随大师修行十六载,驱驱小鬼还不放在本尊眼里,你赶紧让蚊子扶你回去吧,让朱伯一怒之下扎满你十二金针,你一个月也别想出门了。再说,你都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的,难道你对你的坚持动摇了?”
朱秀英“哼”了一声,道:“小蚊子,我们走,不识好人心,活该被鬼……”说到一半,却没再说下去,只是摇摇晃晃地和朱景文向她家走去。
韩丰忽然觉得有些冷了,紧紧地裹了裹身上那件外套,一咬牙,也向朱三家那阴沉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