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淡然一笑说:“就是你惊动了也没关系。”
董子宁又是一怔,哪有正在练功的人不怕人惊动的呢?他带着迷惘的神态望着那青衣姑娘。
姑娘知他的疑问,笑笑说:“我练的是独门内功,不同中原,我练内功完全可以收放自如,不怕人惊动。”姑娘注视董子宁一会儿,说:“我好像在回雁峰下凉亭前见过你。”
董子宁一时茫然:“小姐见过在下?”
“当时你为了那两个孩子……”董子宁猛然想起,惊讶地问:“小姐就是那马背上的人?”
姑娘点点头说:“当时马奔急速,不得不得罪你了!”
“不,当时在下鲁莽,不知小姐骑术竟这样的高超。”
姑娘微笑一下,又问:“昨夜与你同上山峰的两位是何人?”
董子宁又惊讶地问:“小姐就是昨夜山峰月下之人?”
姑娘点点头:“昨夜不知你们来意,一时得罪了,请原谅。”
董子宁一想到昨夜暗器发来的情景,仍感到心有余悸。他怎么也想不到发射暗器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神态飘逸的庄重少女,年纪比自己小,而武功竟达到了出类拔萃,叫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她可以与怪老人、天山怪侠、岭南双剑、小魔女的姑姑等人并驾齐驱了。不由肃然起敬,深深一揖:“不敢,不敢,都是我们不该惊扰了小姐,才致使小姐不得不出手,幸而小姐手下留情,不然我早丧生了。”
姑娘一听董子宁这一番话,不禁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感到他完全不是那种圆滑世故、言辞敷衍的人,语言完全出自内心的真诚,暗暗地点头,问:“你是不是被玄武派驱赶出教门的董子宁?”
董子宁大惊:“正是在下。”
“那么说,那两位必然是碧云峰的人了!”
董子宁更是惊疑,他感到这位武功不可思议的姑娘,浑身有一种神秘感,更不知道她对碧云峰人抱何种态度。只是听到她只叫碧云峰,而不称邪教,才略略放心。便问:“小姐何以知道她们是碧云峰的人?”
“我知道中原武林人士有这么一种习性,凡是被驱除教门的人,一些有名望的高手便不屑与这人接近,将他视为低人一等。另外有一些人珍惜自己的名誉,也不愿与这人接近,怕沾污了自己。更有一些人耽心招惹非议和麻烦,或者怕得罪了玄武派的人,也不敢与这人接近。敢接近你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黑道上的人物;一种是碧云峰的人了。而你出自玄武派,绝不会与黑道上的人交上朋友。所以我敢说,那两位必然是碧云峰的人。”
董子宁阅历不深,更没有在江湖上闯荡过,不懂得武林人士的习性和人情世故,初时他只为自己被驱除而难受,认为自己以后还可以在江湖上走动,可以象武林人士一样拜师访友,现在听姑娘这么一说,整个人都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已被驱出教门,就会比人低一等,遭人歧视,没有人愿接近自已了。
姑娘见他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安慰他说:“你也不必为此灰心,是非曲直,公理自有人说。别人一时误解。不了解你的为人,不愿与你接触又何以为怪?我想武林中一些真正有胆识之人士,会接近你的。至于那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或者怕得罪玄武派的庸庸之辈,你又何必去接近他们,沾污了自己?”
姑娘这一席话,又象一道阳光,驱散了董子宁心中的阴云,使他鼓起了做人的勇气,慌忙一揖:“多谢小姐指点。使在下能有勇气活在人间。”
姑娘微微一笑:“你也太多礼了!我希望你别走上你师叔祖西门子的一条路。我听我师父说,你师叔祖剑术神奇,可是他自从被驱除出玄武派后,便心灰意懒,从此绝迹江湖,不知去向,以至一代神奇剑术,武林失传,令人不禁为之惋惜。”
董子宁更是惊讶,他想不到眼前这位神秘的少女,年纪比自己轻,而知识见闻竟这样丰富,谈吐见解,又是独树一格。不禁动问:“请问小姐,令师是谁?”
姑娘一笑:“这你不必问了。”
董子宁愕然,为什么不能说的?看来她师父是一位不愿披露姓名的高士异人了!转而一想,她知道自己的师叔祖西门子,而知道自己师叔祖的剑法的人不多,除了自己师母,只有怪老人了,难道她是怪老人的门徒?想到这里,不由说道:“小姐不说,在下也知道。”
姑娘奇异地扬了扬眼眉:“你知道!?”
“想必是慕容垂老前辈。”
姑娘一笑:“别乱猜了,那个怪老头子,行为古怪得与人不同,喜怒无常,而且他从来不收门徒,大概他想把他一身绝世武功,带到棺材里去。”
董子宁一听,显然怪老人不是她师父了,哪有徒弟称自己的师父为怪老头子的?但这姑娘象谜一样的神秘,更引起了他的好奇。于是又问:“既然小姐的令师不方便说,在下想请问小姐的芳名,仙乡何处?”
姑娘一听,顿时沉下面孔,冷若严霜,寒气逼人,目光如剑,盯视着董子宁,吓得董子宁一时手足失措。他不明白这位象谜一样的神秘姑娘为什么一下变了面孔,他几疑她不是人间的人,而是山林中的精灵。
良久,姑娘才收敛了目光,微微地叹了一声:“我无名无姓,是一只无处可栖的孤雁,以荒野为家,与野兽为伍。”语气之中,怨恨极深,令人骇然。
董子宁大吃一惊,不由一股寒气从心里升起,难道她真的不是人?是冤沉山野之鬼?的确,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深夜城晨,出现在山峰之上,无人为伴……但是,他转而一想,鬼哪能有这样惊人的武功?而且还这样洞悉武林中的一切?不由问道:“小姐何出此言?”
姑娘转过身去,似乎心中的怨恨难以平息,长久才慢慢地说;“你不要再问了。”
“既然如此,在下不问就是。我看小姐,似乎有一种难言的怨恨……”
姑娘陡然转过身来,盯着董子宁:“是又怎样?说了你能帮助我吗?”
董子宁深深一揖:“在下自知武功不济,不能帮助小姐,但小姐如能告诉,在下将尽自己一点点薄力,或许能为小姐分忧。”
半晌,姑娘摇摇头说:“算了,说了也没用,你只有徒然送死。”
“那人武功极高吗?”
“武功倒不怎样,只是他的名望吓人,他左右的人,亦不能轻视。”
“他是一个什么人?”
“好了,找你的人来了,你快下山去吧。”
果然,小魔女在下面叫唤他。他想和姑娘再说几句,转眼之间,谜一样的姑娘,早已在山峰上消失,去得无影无踪。这样高超的轻功,足令董子宁膛目结舌。看来她的轻功不下于天山怪侠,这才是山外有山,怪不得怪老人骂自己为井底蛙了!
“浑人!你在哪里——!”
小魔女在下面急切地叫唤他了。他急忙地应了一声:“我在这里!”便飞也似的跑下山峰来。小魔女一见他,又恼又怨地:“浑人,你死去哪里了?”
“我在上面练练功。”
董子宁不敢将遇到谜一样的姑娘的事告诉小魔女,他耽心小魔女那与众不同的性格,说出来会去追赶那位姑娘,惹出其他想不到的意外事情出来。
小魔女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老虎将你这浑人叼了去哩!我叫了那么多声,你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
董于宁见她那副又娇久戆的任性样,一脸天真而又装大人的神态,不由好笑。
“你还笑呀!听到了为什么不出声?”
“我不是说我在练功么?一时收不及呵!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好了,不跟你这浑人说了,你看,你吃的、用的,我都给你带来了,这两天我们不来看你了!”
董子宁愕然:“为什么?”
小魔女轻轻地说:“浑人,我姑姑昨夜发现了一根线眼,金鞭侠一门惨死,却有一个家人那夜在厕所里躲着,侥幸没遭毒手,等那伙凶徒一走。他吓得连夜逃了出来,改名换姓,隐藏在衡阳附近乡下,我和韦妈妈上衡阳去找寻他,所以不来了。”
董子宁惊喜了:“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吧。”
“你不能去。”
“为什么?”
“衡阳、衡山一带,都来了不少武林人士,尤其是峨嵋派的贼道们,他们不放过你的,你一露面,太招人注目了。”
董子宁一时无语。
小魔女劝慰他:“浑哥哥,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千万别在外面露面,让他们不知你去了何方,过两天,我们再来看你。”
董子宁点点头:“好吧,你们也要小心,千万别露出风声,让那位杀害乌老大的神秘人知道。这次,你姑姑也一块去?”
“她不去,她要留在衡山观察动静,并且明天要去马家庄会会所谓马大侠和那些所谓中原的武林高手。”
董子宁大吃 惊:“她一个人?”
“一个人怕什么?我姑姑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哩!”
“我是耽心,两方面中只要有一方受伤害,事情就闹大了。”
“谁叫他们编造的什么“青衣女”盗耳环的事出来,除非真的有这么一个‘青衣女’,不然有马大侠好看的。”
一提青衣大,董子宁蓦然想到在山峰上看见的那位青灰姑娘。要是这事不是马大侠凭空编造的。会不会是她干的呢?一想又觉得不大对,那青衣姑娘跟马大侠没仇没怨,她为什么要那么干?何况马大侠又没有去招惹她,她不会无缘无故去干那种事吧?除非真的像刘常卿所说的那个“青衣女魔”,只有她出现,才能解决中原武林与碧云峰之间的这场冲突了。
小魔女见他呆呆地发愣,问:“浑人,你以怎么了?又浑了么?”
董子宁将思绪收了回来,笑笑说;“我真希望有这么个‘青衣女’出现,这样,你姑姑就不会出面了。”
“噢!你别样不耽心,却为那个马大侠耽心?好啦,浑人,我走了,记着,千万别露面,等我们回来。”
小魔女一走,好象将董子宁的心也带走了似的。他和小魔女在一块时,倒没有这种感觉。他们两个人心无邪念,亲如自家人。董子宁脾性好,随和;小魔女任性,谈吐无忌。天真,两人反而合得来,不会闹摩擦。小魔女一走,而且一去就是两天,这种失落的感觉就格外明显起来。尤其经过这一次,小魔女的音容笑貌,一言一动,已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怎么也抹不掉.他隐隐感到自己实在离不开小魔女,他暗自问:我真的爱上了她么?但他又非常害怕有这种念头。每每一想到这里,他赶快把它打断,不敢再想下去。甚至暗暗骂自己:董子宁呵董子宁,你怎么敢有这种非份的念头?小魔女一片天真无邪地对待你,你不怕别人指责你么?你是怎样在怪老人和师父、师伯们面前说的话?对得住小魔女么?他突然站起来,走出洞口,想到市镇上散散心,把小魔女在心中的印象打散,可是一想到小魔女临走时的吩咐,又折回岩洞。不久,小魔女的形象又慢慢地在他心中升起来,最后,他终于没法安静了,走出洞口,到市镇上散散心。心中暗想:玄武派的人除了冯老五和我过不去外,难道其余的人也不会和我过不去么?峨嵋派的人一时不明真相,找我出气,我不能说明么?他们总不能不讲一点道理吧?
董子宁取路来到市镇上,市镇比他来时更热闹了,各处一武林人士都风闻“青衣女”明天午时要会见马大侠,都纷纷涌来。有的想看看这个出名的女魔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的想看看她如何与马大侠交手,更有的是被女魔头杀害了亲友的人,要来复仇。街头巷尾,所谈的都是有关“青衣女魔”的事。
董子宁过去没有在江湖上露过脸,所以相熟的人不多。有的相熟的人,见了他将脸掉一边,装着看不见,有的冷笑一下,不去理睬他。更叫董子宁感到痛心的,就是武当派大师伯门下的几个弟子,以前一见他,都亲热地叫他为贤弟,跟他谈武论文,而现在一见他,仿佛他身上染了瘟疫似的,一个个远而避之,冷漠得比路人还不如。要是董子宁没有在山峰上听到那位青衣姑娘的话,他会感到自卑,无地可容。不敢抬头望人。现在他心里冷笑一下:“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去接近你们?”
使他感到意外的,倒是他师兄的朋友刘常卿,在一间茶楼一见他,就热情地招呼他:“董贤弟,来,我这里刚巧有一个座位,你来得太好了!”
他奇异地看着刘常卿,又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其他熟人,走过来轻轻地说:“我是个被赶出教门的人,不怕沾污你么?”
刘常卿一笑:“那是你们玄武派的事,与我何关?我只认得你是我的朋友。”
董子宁在相熟之人一片冷淡的目光下,却得到了刘常卿的友谊,心里异常感激。正所谓锦上添花的人,没有人记住;而雪中送炭的人,却叫人永远难忘了!董子宁坐下来又说:“我接近你,耽心你会遭人非议呢。”
“我刘常卿已大有人非议了!我既不想攀龙附凤,又没有勇气登上武林名流之列,又怕何人非议?来,贤弟,我们饮酒,莫去理睬别人的议论。”
董子宁暗想:这个刘常卿莫不是山峰上青衣姑娘所说的有见识的人?他本来是不大会饮烈酒的人,只喜欢饮糯米甜酒,现在却举起杯来说:“刘大哥,小弟敬你为人,借花献佛,敬你一杯,来,干杯!”
“好,好,干杯!”
两人举杯,相碰一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