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大雪中,飞驰而过的跑车,溅起一道道直冲天际的雪墙。
窸窸窣窣车轮压过碎石的声音,在摇摇晃晃的颠簸停止后,也静止了!
夏云芝一头撞在窗户上,痛得五官纠结成块儿,双眼难以睁开。她竖起耳朵听,周围鸦雀无声,屁股下的座位出奇平稳。
头还是疼,勉强开了眼皮缝,窗外景色单一而荒凉,丝毫不见人烟。
前方一尺之遥的司机,二手正离开方向盘离开驾驶座,方才的斯文化为一股殷殷笑的诡异。一幕幕荒山野岭劫财劫色的恐怖情节在脑海中浮现,夏云芝暗暗握起拳头,准备给这登徒子来个出其不意。
“老娘是空手道黑带!”她冷笑,专注数着脚步声。
突然间,一只手往她肩上搭去。夏云芝顺势起身,硬拳直落。
“你妈就这口气儿跟你拼了!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FUCKYOU”她扯喉咙中英文骂不停。
然而没听见哀号,也没有拳拳到肉的扎实。那声音斯文的开了口,说道…。
“小姐,终站了!”
她平抚情绪,见司机为怒却不失礼节的退回车门边,一手指向窗外。
四周无人的座位、空荡的走道、闪金光的零钱筒…。
整辆公交车和外面的大地覆盖一层薄薄的金砂,光影波澜宛如潮汐渐渐模糊了一切。
窗外立牌工整写着她心心念念的三个字:茂朱郡
夏云芝一秒回神,纵身跳下车,眼眶和鼻头红了,眼泪和鼻水止不住。
夕阳染过大地爬上身,气温随太阳离去而消失,她打了个哆嗦稳住脚根,一步步走向不远的铁杆子。吃力的步伐每踏下去一回,小腿肚一阵寒一阵湿。雪地行走艰难,几步路就折腾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走近,挥去铁杆子的一层雪白厚实,还来不及看清楚牌子写些什么,一阵刺痛直插手心,根根往心里鑽。
“这什么地方啊!”她拼命甩手又跳又叫。
拨去了厚雪,铁杆上城镇的指标清晰。她呵气搓手,点点绒毛舞落眼睫,眼看一片橙红的静默大地,即将由黑夜接管,尽管美景摄魂。如何在天黑前到达城镇,不冻死在荒郊野地才是当务之急。
缩起脖子拉好外套,冻红双手往口袋一塞,正准备踏步。
一双腿,迟疑了。
夏云芝低下头,拉出手松开掌心是一顶用细线编织、内里铺有绒毛触感极好的毛线帽。
狐疑的东翻西看,微风中一张名片和细雪一同飘然落在她的脚边。
那蓝色钢笔的墨迹在雪地晕开了边,她笑了!
一股暖流融化睫毛上的冰珠,带走一脸风霜。
“谢谢!谢谢!”
戴好毛线帽,泪珠断了线啪嗒啪嗒掉在雪地。抬起腿,她奋力的向前走。
日头又暗淡了些,饥寒交迫在一望无际的雪白山路,每一秒钟都溃击人的意志力。
打在脸庞如针刺的雪珠,提醒逐渐失去知觉的人们,一口气尚在!
她麻木地行走,勉强集中精神,脑子和脚趾却一起渐渐失去温度。
迷茫之际,一辆呼啸而过的车影,溅起一道积雪从天而降。
她震惊的看着自己湿漉狼狈,远方二盏车尾灯毫不迟疑的走远,直到消失在雪雾里,留下隐隐约约的美式饶舌音乐,像海市蜃楼。一股香气唤回夏云芝的意识,她放声大吼“没礼貌的家伙!”,拍拍脸颊,深深地深呼吸,香辣甜腻的滋味让口腔湿润叫胃袋翻腾,顾不得别的,精神来了!无暇恼怒,重新迈开大步。
“哥,求你打电话给我啦。”
车内的男声不断的哀嚎,话还没说完,一双漂亮的大手切断通话,震耳欲聋的嘻哈音乐又响彻山谷。
饥饿,引发原始潜能,夏云芝像头驴子被红萝卜勾着走。转过山肩,前方豁然开朗,她麻痹的双脚因这一处遗世而独立的小峡谷,感到稍稍振奋。
“好小噢。”一眼看尽小村落的全貌。
唯一的一条笔直道路,二旁矮房比邻,但天寒地冻里人烟稀少。好几辆摊车和私家车停在路旁,三三两两的食客随意而坐,她估计大家全被蒸烟袅袅的铁盘,和那ㄧ股微甜微辣的香气勾引而来,大鏟底下的红通通食物,任谁也抗拒不了。一双贪婪的大眼来回扫射,恨不得把每一样都吞下肚。
”这个。“冻得泛紫的冰棍儿手指,往盘上一指。
她往摊车前的小板凳一坐,眼巴巴等大叔盛盘,迫不及待接过,一口就把裹满香辣红酱的白糯软黏吞下肚。红通通的嘴角扬起微笑,微辣微呛升起一股暖流,从喉头直达心口。嘴上吃着,手拿了纸片,递给大叔又是一阵比画。只见锅铲往路尽头一挥,不远处郁郁葱葱林子里有闪动的火光。
她仔细瞧了一眼,赶紧扒碗,连汤汁一起囫囵吃的干干净净。手在大嘴一抹,放下钱抱好背包转身就跑。
“小心,天快要黑了”老板探头看向天空,锅铲拼命往上举。
“很好吃!我回头会再来!谢谢。”夏云芝傻笑频频挥手,嘴上还有一抹红。
老板回到摊子招呼起其他客人,见跑远了的夏云芝身影越来越小,露出担忧的神情。
她斗志高昂,往林子的深处跑去,空气逐渐失去让人口水直流的呛辣香气,只剩下山林间特有的木头味儿混合噬骨的冰冷。
夜莺在枝头啼***寒料峭的山里,一盘辣炒年糕抚慰人心却远比想像中不耐饱。冰冷颤抖她的肺,冲击她的脑,道路尽头的莹莹火光和一股淡淡的烧柴味儿支撑全然的斗志,叫她每一步都能使劲儿的把腿从深雪里拔出,再卯足劲踏下去。
“热可可!热咖啡!热奶茶!麻辣烫!羊肉炉!姜母鸭!麻油鸡!”
嘴里能高喊食物提振精神,却对太阳西下无能为力。
在残日隐没前,她挑了根高过于顶的树枝,充作杵杖。橙红离开了地表,拔冲入云端的松木群遮蔽了月光,视线微弱,一杖一杵敲击雪地,勉强分辨道路和边界,行进缓慢而小心着每一步。
待她再抬头,一条大路硬生生劈成两半!
不近不远的两盏灯火,一左一右各自闪烁,仿佛在两个不相干时空轻蔑嘲笑她小看黑夜的森林。
“右边?”一双眉眼蹙得紧细细思量。
倚着月色,右方道路印着仍新的胎痕,她猜测肯定是急着返家的居民。心一横,头也不回甩着树枝踏上右边的岔路。坚毅的两条腿没停过,人越往深处,心里越发毛,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她知道自己嗅觉没坏!纵使鼻子冻僵,周遭也只剩下寒气逼人。那股吊鼻子的柴烧味儿,消失了!
夏云芝当机立断打算回头,不远处的一个慌乱的小亮点吸引她注意。定睛一看,那盏引人来的亮光,出自一辆车的头灯。小亮点则是手电的光源,有个人影拿着它来回踱步,照向一团烂布似扁塌的后车胎。
那车,深深陷在雪堆里,动弹不得。
“车胎怕是不行了!大雪夜换个备胎先回家吧。天亮再修呗!”
她吸吸鼻子,提高音量完,树枝一甩转身离开,约莫一秒便回到黑暗的小径。。
“那个…”男声不慌不忙的喊住她。
夏云芝顿了一下无奈的回头,霎时一束光线毫不客气直射过来,刺得她两眼睁不开不说,连嘴边汗毛一圈红也清晰可见。本能往前一挡,刺眼的光害中隐约可见比她高一颗头、穿咖啡色皮衣的男人,藏在手电的光晕圈后,欲言又止。
“换备胎,行吗!”夏云芝放慢了语调比着轮带。
等了半回,该死的光一点儿也没有挪开的意思,男人没有任何举动。她叹气,抱怨语言不通真麻烦,踏着深雪往回走,手中的木棍往男人胸口一推,钻进驾驶座,听见美式饶舌音乐!!!!她爬出车子端详,那车尾灯、那音乐,愤恨的想起自己湿漉寒冷狼狈模样。
她铁青着脸,往后车厢东翻西找。
不一会儿一个黑色大圈儿甩向空中,重重落在软绵踏实的雪地。接着,沉甸的一大块金属被抛出来,朝向那男人飞去,目标就是那一双晶亮的皮靴!
夏云芝偷瞄,贼贼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