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大学的我听话得可以拖出来做好学生楷模、道德标兵,随时都快乐得如同刚发现一块香蕉皮的清洁工,这种快乐来源于单纯。来大学是想有所作为的,我的理想是考中央美术学院,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理想是多么的没有根据,渺茫得比神话还神话。
理想中的我,应该是坐在医院一样安静、修道院一样干净的寝室,一盏枯灯,向着智慧与知识的高塔迈进的,事实上,我一进寝室就是这么做的,拧开台灯,掏出课本“如饥似渴”地求索起来,但没有求索多久,败下阵来,因为寝室实在是太不安静,也不干净,光斗地主就开了两桌,军骚的交际手腕是国际水准的,大旗一举,影从者众,打牌的、看牌的,几乎全班的男生都塞进了我们寝室,军骚当门高坐,主持全局。我发现一个相当奇怪的事实,十七个男生,居然有九杆烟枪,我们宿舍当时只有牛二一人抽烟,可就是这一个,让当时单纯快乐无暇的我,到今天烟瘾大得比命还重要。
不可否认,一开始的我们除了打打牌,总体来说还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应该说少年,尽量在老师面前,做一个中规中矩的顺民,不逃课,不捣乱,有节制地“娱乐”之余,在意识到拉了课的情况下去自习室小补。情况在一个月后发生了变化。
郁闷啊郁闷
不在郁闷中恋爱
就在郁闷中变态
“少女感阳而思春,壮士临风而悲秋。”当秋风像情人的呼吸一样喷在我们脸上时,听着宿舍楼下群猫乱叫的淫.荡声音,炮灰按捺不住,开始单相思了。我很不能理解迪失恋怎么会爱上雀斑,就像不能理解秋天的夜晚,猫为什么要**。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想有些东西除了当事人,别人是无法洞悉的。
迪失恋给人的感觉不坏,除了个子矮点,眼镜厚点,整体而言还是一个好同志,很爱笑,甚至有点“幽默”。我与他见第一面开始就建立了伟大的友谊,这种友谊一直持续到现在,虽然分隔两地,还不时能收到他嘘寒问暖的短信。
按理说热情而幽默的男生很快就能俘获芳心,抱得“美人”归,可当时春心荡漾的迪失恋同志据说得了“恋爱紧张症”,这是军骚诊断的结果。迪失恋在确信自己掉进了对雀斑的爱河之后,马上变得神经紧张、夜不能寐,按他的说法,差点一夜白头,他在充盈着猫叫和我们五个呼噜声的漫长秋夜辗转反侧,一遍遍思念着雀斑的一笑一颦,这是我那晚喝多了水被尿憋醒了解到的,第二天他黑着两个眼圈坦白了他的相思苦。
“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重山。你需要的是翻山越岭的勇气和毅力。”军骚的话听起来高深莫测,实际上说了等于没说,等于放屁。迪失恋终于在上厕所的时候找到了正解,那是师兄留在厕所蹲位旁的至理:
“如果你爱她,带她去后山,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她,带她去后山,因为那里是地狱。”
迪失恋屁股都没来得及仔细擦,迫不及待拉起裤子跑去后山实地考察。考察的结果相当满意:后山简直是LG大学的情人坡,恋爱初级阶段的同学们,在长亭旁的走廊上坐着一边晒月亮一边倾心长谈;热恋的情侣们难分难解地缠绕在一起,凉嗖嗖的秋风也无法消融他们火一样的热情。当然,也有好几对苦命的即将分飞的鸳鸯跑到这个爱情的孵化器里缅怀逝去的风花雪月,分手,也要分得有格调,这叫有始有终好合好散。
19岁的迪失恋当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写情书,把雀斑约到这里来,大事济矣。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在从后山走回宿舍的路上,就打好了情书的腹稿。
之所以说迪失恋的决定大胆,那是因为他写情书的水平,简直不敢恭维。这样的情书都敢给心仪的女生,迪失恋,无愧于勇士的称号。这是我事后听他深情回忆这段历史知道的,如果当时他早点发现我的价值,绝对不至于铩羽惨败得那么干脆、那么迅速,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他那封蹩脚情书的内容,几乎可以与扫盲的教材媲美,反璞归真到没有丝毫华丽词汇的修饰,也没有任何启承转合的通幽,像关羽的单刀一样摆到了雀斑面前:“晚上六点,我在教学楼门口等待,一起去后山晒月亮,我有话跟你说。”
结果五点不到,迪失恋就收到了雀斑的室友,一个结着八十年代红遍大江南北的大长辫子的女生递过来的十一字绝情书。
当时是下课时间,全班半生不熟的同学都在装得很开朗的样子互相交流感情,大辫子就这么径直朝着迪失恋走了过来,诡异地笑着,双手捧着雀斑小姐的回信,回信欲盖弥彰地用一本书夹着,“啪”地放在迪失恋面前,全班同学都对着迪失恋行注目礼。
“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十一个字迪失恋翻来覆去看了绝对不下一百遍,研究出一个结论,数数,连标点符号刚好占用十三个方格。十三,多么不吉利的数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