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应哲彬的无意发现(5)
“我要我妈妈。我要我妈妈。妈妈。妈妈——。”
“不哭不哭,不怕不怕,园长大妈一来,就让她给你妈打电话。”
小男孩并没听洪园医的话继续哭着。裴美娟跟闻喜一进门,两人的心同时就一疼。那受伤的小男孩长得异常英俊漂亮。他脸上一边从脸蛋一旁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鹌鹑蛋那么大的地方表皮都没有了,而挨着表皮伤口的旁边,另外有一个指甲盖大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洪园医正站在他跟前不时拿着用碘伏消过毒的棉签去沾伤口上的血,以免血从伤口上往下流。
男孩见到裴美娟跟闻喜委屈极了,刚要放声大哭,洪园医赶紧提醒他说:
“不能哭,一哭眼泪流到伤口上弄不好会感染的。”
男孩已经张大的嘴立刻又闭上了。裴美娟没好气地冲跟进来的修燕说: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修燕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只好离去。裴美娟又冲闻喜说:
“你先看着他。洪园医,我们到门口说。”
洪园医跟着裴美娟出了门,来到裴美娟估计男孩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地方停下,之后,紧张地问:
“会不会落疤。”
“大部分都没伤到真皮层。有一小块有点危险。”
“脸上的东西,一小块也没法跟他家长交待。”
“我就怕他是疤痕体,如果那样,这孩子脸就毁容了。”
“咋样能马上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疤痕体?”
“我刚检查了他的全身,没有一点疤痕。这能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他曾经皮肤损伤过又长好了。这样,就能肯定他不是疤痕体。另外一个就是家长带的精细,孩子皮肤从来没有受过伤。”
“男孩长这么大没有磕磕碰碰的少。但愿不是疤痕体。”
“弄不好万一真感染了,就是不是疤痕体,也有可能落疤毁容。”
“咱们能做点什么?”
“你让我好好想一下。”
裴美娟在等待洪园医想对策的时候,闻喜正在医务室跟那男孩交谈。闻喜微笑着轻轻拍着小男孩的肩膀安慰说:
“不怕,有老师有爸爸妈妈的细心照顾,很快会长好的。现在已经这样了,除了忍耐之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了。洪奶奶跟园长大妈商量好对策之后,就会选择给你处理伤口的办法了。你放心,洪奶奶水平很高的。来,老师给你擦眼睛。别碰着伤口。”
小男孩懂事闭上眼睛让闻喜给他擦。擦过之后,闻喜拉着他让他在椅子上坐下。闻喜微笑着问:
“你跟老师说,怎么会弄成这样?“
“应哲彬说我是短牛牛。”
小男孩气呼呼地说。那神情,似乎受到了天大的侮辱。闻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微笑着说:
“不怕。然后呢?
“我就打他。他就打我。我就摔了。”
“哦。”
“你叫什么名字?”
“李博儒。”
“名字真好听。”
“谢谢老师。”
“你今年几岁了?”
“五岁。”
“你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来,让老师抱抱。”
李博儒过去,投入闻喜的怀中。闻喜注意着不让李博儒脸上的伤口碰到自己的园服上,以免继发感染。
下午一上班,ASE无人驾驭动力系统研发存在问题解决方案的专题讨论会就在公司设计所小会议室里开始了。会场上坐着五十几个中外有关方面的专家。
李皓在做发言的时候。装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李皓没理。手机就一直在震动着。三分钟之内,手机相继震动了五次。李皓还是没理。手机不在震动了,李皓想着事情还是不急。要不还会继续震。手机确实没再震动。但转眼会议室的门却开了。文书小张悄悄探进头,抱歉地冲会场里的人解释说:
“对不起。李工,你家里的电话。我说你正在开会。你爸的,他说有急事,让我马上叫你去接。”
李皓心一惊。文书小张忍又冲大家解释说:
“李工他爸癌症晚期。医生说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快去快去,我们等你。”
头发已经花白但年龄才五十多岁的余工忙催促说。
“谢谢。”
李皓起身说完,脚已经小跑着到了会议室的门口。李皓一出门就拿出手机看,五次电话都是他爸的手机号。李皓眼前立刻呈现出李铁已经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样不停喊疼的画面。
李皓小跑着来到办公室拿起座机电话急切地叫了一声:
“爸”。
电话里那边立刻传来他爸虚弱的声音:
“小皓,你能不能现在回来一趟?我这骨头硌得痛,得翻个身了。哎哟,哎哟。”
“爸,我正开会呢。你让我妈给你先翻一下。”
“你妈买药去了。”
没等李皓接话,李铁又说: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就没回来。咋能干十七八个小时不休息呢。咱也没卖给他们。劳动法还规定一天应该只能干八个点。他们再这么干,我就投拆他们。”
李皓没接话。他当然能听出来李铁话语中透出的强烈不满和抗议。曾经,三更半夜,有家里水管爆裂水流满地的人打电话给李铁,李铁二话不说拿起修理工具就走。曾经,过年过节家人正在吃饭,有家里下水道堵了的人打电话过来,李铁也是放下手中的饭碗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李皓发现,曾经那么老实,勤快,能干的,任劳任怨的爸爸得了病之后,心理也开始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从正常人到病人,人还是一个人,心态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怪不人总说身心健康。身体不健康心里不做专门的干预,估计也很难健康起来。
“爸。”
李皓刚想说让他爸再忍一忍的话,话到嘴边又自然收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他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也许,换个位置躺在床上的是自己,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也是忍一忍。能忍就不会找别人了。于是他只好说:
“爸。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很快就回去。”
“那单位的事咋办?”
“我让他们等一下我。”
“别。我再忍一忍。咱没腿儿没后台没关系的。你能进那儿也不容易。别让人再把你开了。我就等你妈买药回来再翻吧。哎哟,哎哟。疼死我了。老天爷,让我死吧,让我死吧。别让我活着受这罪了。求你了,小皓,给我弄些老鼠药让我吃了吧。一了百了这罪我也不受了。”
李皓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爸,我马上就回去。”
好在从家到单位也就七八分钟的路。李皓借了个同事的自行车,很快就来到了他爸跟前。他爸疑神疑鬼地不由问他说:
“小皓,你别骗爸,爸有思想准备,你给爸说实话。爸的肿瘤到底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爸,真是良性的。手术那么大的罪你都受过来了。现在你就等着慢慢恢复吧。”
“要是良性的,那都做了手术了切掉了,咋还这么疼?”
“啥事都有个过程。”
“你说得有道理。我想着也是良性的,要是恶性的那医院就叫我化疗了。”
“是啊。”
李皓应声附和着说。
“那你赶紧给我翻个身。天都该热了。我不能生褥疮,真生了褥疮我就彻底完了。哎哟,良性的咋能这么疼呢?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千万别让人家找茬不要咱。你快走,快走吧。”
李铁相信了自己没得绝症之后,心理马上恢复到往日的正常状态。
为了把可能出现的伤害尽量控制到最小程度,洪园医提出从现在开始到李博儒伤口完全愈合,李博儒需要完全由园方来照顾。她也住在园里,随时观察李博儒的伤口。万一他真是疤痕体,也好及时发现及时干预。为了避免李博儒睡着时压着伤口睡,园方还需要在他睡觉时,全程坐在他床前监督他。一旦发现他有挪脸压伤口的举动,立刻制止。
“行,我去让总务他们赶紧准备。等孩子们一下幼儿园,就赶紧腾出他们班卧室。先让他爸妈陪着他睡卧室。等孩子睡着之后,让他爸妈睡员工们休息的床。这样,才能方便老师们对他睡着时脸部的随时监管。同时,你也好随时出入。”
“是。这样也能避免孩子跟爸妈的分离造成的不安。我去再处理一下孩子的伤口。”
“你让闻喜去了解一下孩子受伤的前前后后好一会儿跟家长讲。”
洪园医回医务室,裴美娟则返身大步往与医务室相反的方向走。闻喜把李博儒交给洪园医后,便按照裴美娟的指示,来到中五班。孩子们刚已经午睡起来正准备吃午点。闻喜走过去凑近修燕小声说:
“我在门口等着,你去把应哲彬带到门口来,我想问问他。”
“你问他干啥,我跟你说——”
没等修燕说完,闻喜已经返身走向门口。修燕只好去带应哲彬。应哲彬5岁。个子比李博儒低半头。长得也不好看,但看上去比李博儒精灵。
“你去管孩子们吧,我一会儿把他给你送回去。”
修燕返回中五班。闻喜蹲下身微笑着小声问应哲彬:
“李博儒小朋友说你推他了,是不是?”
“他推我的。”
“那——你有没有说他是短牛牛?”
“他就是短牛牛。他尿尿王子枫也看见了。不信你去问王子枫。”
闻喜思考着没接应哲彬的话。应哲彬马上又理直气壮地补充说:
“他牛牛比我们都短。就是短牛牛。”
“行,老师去了解一下。不过,推小朋友是不对的。你知道不?”
“他先推我的。”
“他没有把你脸推流血是不是?”
应哲彬一下子不吱声了。闻喜也没再多说。她把应哲彬送回中五班后,就回园长办公室去了。
李皓马不停蹄地回家给他爸翻了个身后,出了家门骑上自行车就往单位赶。他来回也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回到了会议室时。同事们还在等他。他们的规矩是当天计划的工作当天必须完,不能过夜。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接着讲,是这样,这种无人驾驶重型汽车——
李皓一句话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李皓迅速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接过后直接就说:
“爸,我正在开会。一会儿给你打回去。我挂了。”
“我就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没用了,开始烦我了。”
“没有,爸。“
“哎哟,小皓,再给我翻过来吧。还不如不翻呢。这样更硌骨头。哎哟,哎哟,我咋不死呢。死了谁也不麻烦了。”
“爸,我知道了。我马上办。”
李皓挂断电话后忙又打******电话。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满在电话里说:
“妈,你先回家给我爸翻个身再去忙别的行不行?人家整个团队都在等我呢。”
“他自己现在还能翻身呀?行,行,我也马上到家了。我又去给他弄了几针杜冷丁。”
李皓没接话,匆忙挂断手机。将目光转向大家继续说:
“这种无人驾驶的重型汽车,如果——”
李皓口袋里的手机的震动再次打断李皓的话。李皓掏出手机欲关掉。余工不由建议说:
“接吧。”
李皓犹豫了一下接通手机忙解释说:
“爸。我妈马上就回去。”
“你妈弄不动我,还要你——哎呀,疼死我了。你快点,快点,晚了真可能就见不到我了。”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要死也就早点死吧。省得讨人嫌。哎哟,哎哟。
“爸,你再忍一下。我再催一下我妈。”
李皓迅速重新拨号。他心里急着跟着了火一样,所以,电话一接通,他也不掩饰极度不满的情绪了。他不由冲着手机喊起来:
“妈,你先回家给我爸翻个身再去忙别的行不行?人家整个团队都在等我呢。”
“我已经在掏钥匙开门了。”
刘明芳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房门。
裴美娟安排好有关李博儒未来全天在幼儿园生活的一切之后,就给他家长打了电话。李博儒爸妈都是东方公司的员工。他爸是设计所的工程师。三十岁出头,气质长相俱佳。他妈是公司翻译室的英语翻译。也三十岁左右。俩口子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园长办公室。李博儒脸上的伤口已经被洪园医用白纱布包上了。见到儿子只是脸上的外伤,李博儒的爸爸直庆幸没有伤到眼睛。李博儒妈妈却更关心儿子脸上是否会留下疤痕。闻喜跟他们夫妻俩讲了两个孩子发生冲突的情况。李博儒妈妈告诉闻喜,李博儒****上的****天生跟做过环切手术一样。看上去就是比一般没做过环切手术的男孩子的****要短。这件事,李博儒上托班的时候,回来就跟她讲过。当时,他们班好几个男孩尿尿时都发现了他的“牛牛”短。当时,她就跟李博儒解释,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李博儒因为跟别人不一样还很生气。他还不停地哭着告诉妈妈他不愿意要短“牛牛”。他要跟小朋友一样。后来,时间长了,说李博儒“牛牛”短的那些没有恶意的小朋友们,似乎是新鲜感没有了,后来也就不说了。
李博儒妈妈的解释出乎了闻喜,裴美娟,洪园医的意料。还没等裴美娟再次向李博儒爸妈检讨幼儿园方面在这件事上的失误。座机电话的铃声又响了。闻喜过去接过电话。
“你们赶紧过来吧,应哲彬爸爸快把他打死了。”
修燕冲着电话惊恐地大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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