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下班的路上，手机接到了日常订阅的“国际无人驾驶汽车前沿”的快讯后，心情坏到了极点。快讯这期报道的那个研究成果取得国际专利的专家洪吕磊，是他大学的一个同班同学。洪吕磊在学校里学习远不如他。但人家已经在无人驾驶汽车减震减躁音上，有了突破性的发现成果。而眼下，他则还要在幼儿园这种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更需要耐心跟爱心的地方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实际上内心深处，从到幼儿园上班的第一天开始，李皓就后悔自己当初来干一年的幼儿教师的决定了。每天忙忙碌碌的，根本就闲不下来。孩子们的哭闹打闹吵闹及无时无刻由于生理决定的好斗，让看着他们照顾他们的大人们一刻也闲不下来。
李皓真正到了幼儿园之后，才知道，他当初安排的挤出零碎的空闲时间来看专业书的梦想完全成了空想。
另外，李皓一来幼儿园伊斌的肺炎就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似乎光忙着应对了，也没功夫和精力想不看专业书的缺憾。
好在今天不管郑理闹也罢伊斌爸爸闹也罢，事情总算是都解决了。李皓想着这下终天能静下心来抓零碎时间看专业书了。结果，看到洪吕磊的成绩再想到自己，他的心情反到被现实压得更沉重。
李皓清楚快讯报道洪吕磊的消息只是一个引子，心情不好的根子还是内心深处无法原谅自己选择到幼儿园不务正业浪费时间和碌碌无为。
李皓每天下班回到家都被孩子折磨的已经有点头昏脑胀了。再回家照顾他爸到大半夜之后，他累得往往是头一挨到枕头，连一秒钟都没有就睡着了。残酷的现实是他连看一秒钟专业书的时间和力气都没有了。
李皓阴沉着脸进了他爸单元的门后，先本能停下来调整一下自己真实的情绪，努力换做完全是一个好儿子孝顺儿子的神情之后，才又继续上楼开门。
“爸，妈，我回来了。”
李皓一开开房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就冲房间里喊了一声。刘明芳迎过来催促着让他快洗手吃饭。李皓应声答应并迅速行动起来。十分钟之后，李皓吃完饭，开始全面接手他妈照顾他爸的工作。
半夜里，李皓等他爸睡着了，似乎是家里啥事都不需要他的时候，才出门回他的“杏园。”
李皓关上防盗门换上拖鞋返身走向客厅。客厅里静的出奇。茶几上，还放着郑理没吃的另一份寿司。李皓这才想起来郑理中午刚从这里离去。他这才意识到，郑理一定是生着他的气离开这里的。
李皓快步来到书房打开路由器再打开手机找到郑理的QQ界面。郑理的彩色头像已经变成黑白的。虽然他知道郑理已经下线，他还是忍不住发送了一条：“宝贝，愿你好梦成真！”的祝福语。
李皓去卫生间冲过澡后。关上灯想早点睡觉。但是，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睡不着觉李皓心里越烦。越烦他就更睡不着觉。
后来，李皓索性起身不睡了。他起身来到厨房用电热水壶烧过一壶热水，冲泡好一杯绿茶端着来到书桌上放下后，随手又打开台灯。然后，随便从书柜里找出一本专业书在书桌前坐下看起来。
李皓连续看了二个小时的专业书之后，不仅没有感觉一点累，反而心情出奇的平静。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因为没有虚度这两个小时而他内心感觉充实的缘故。继而，李皓再次开始梳理自己的生活。
眼下，就是这种现实，烦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那么自己怎么办？跟洪吕磊比，人家肯定也有自己不知道的困难。人家能克服，自己却陷入其中，只能说明自己没毅力和怕吃苦没全身心的付出。眼下，专业书再不看，别说是一年，半年都会被这个行业淘汰。但现实是他为了照顾他爸必须在幼儿园干一年。这不能选择。那么，他唯一自己能选择的就是每天减少睡觉的时间，来保证一年后继续从事自己钟爱的工作。睡觉虽然是身体健康的保证，可他年轻，透支一年的资本还是有的。说做就做。他又泡了一杯热茶喝下后，继续找出几本专业书看起来。
天亮了。李皓看了看表，还能睡一个小时。他关掉台灯。把手机的闹铃设置到开启状态。然后，过去合衣在沙发上躺下，他怕感冒，又起身拿过一个小薄被子盖在身上再次睡下。
一小时后，李皓被闹铃叫醒了。他感觉许多天都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伊斌爸爸跟老婆商量了一下，幼儿园给伊斌一开始选择的军医大附属医院，已经是平安市乃至全国最好的医院了。再到平安市别的医院去鉴定，等于没有意义了。而如果再去北京上海。他们自己首先不想折腾了。加之肺炎好了的伊斌，在医院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不停地吵闹着要上幼儿园找小朋友们玩。结果，吵得本来心烦的小两口心更烦。当下恨不得马上将他送到幼儿园安宁一会儿。
伊斌爸爸妈妈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当下就出院。
当天晚上回到家的伊斌，像憋在笼子的小老虎终于回到了山里一样，又在家里上窜下跳的。没多大功夫，地上，床上，茶几上，沙发上，到处都是他的玩具。病刚好，伊斌妈妈不让他喝太凉的饮料，他跟妈妈闹。结果，他拗不过妈妈，饮料是没喝成，但是随后把应该放在茶几上的饮料放在了沙发上，饮料瓶盖子没盖好。等伊斌妈妈发现时，布艺沙发上到处都是粘糊糊的。伊斌妈妈一气之下给了伊斌几巴掌。伊斌大哭。伊斌爸爸不愿意老婆打孩子。就跟伊斌妈妈吵起来了。小两口吵得很厉害，似乎也都借着吵架，无意识地发泄着这些天来家里一老一小住院所带来的烦恼。伊斌吓坏了，一个人躲到卫生间里不敢出来。
伊斌呆在卫生间没事干，他忍不住过去按马桶上面的水厢玩。一下一厢水，“哗”一下。“哗”又一下。一次又一次。等到伊斌爸爸妈妈吵完架，收拾完家里意识到伊斌的存在时，伊斌已经“哗”了一个小时了。
快被伊斌气晕的爸妈很快达成了共识。第二天一早就把他送到幼儿园让老师管去，省得在家烦人害人。
伊斌爸爸像要甩掉一个累赘一样，起了个大早送伊斌去幼儿园。他们在快到幼儿园门口的路上，碰到了中二班的兰馨母女俩。兰馨妈妈是一名职业心理咨询师，三十五岁左右，干练，利落。兰馨妈妈曾轻跟伊斌爸爸住过一个院子以前见面彼此都打招呼。兰馨妈妈也听说了伊斌爷爷被踩踏的事。两人边往幼儿园门口走边聊了起来。
“你爸咋样了？”
“我爸出院了。关键是我们这？”
“你儿子咋了？”
“你不知道？”
“知道啥？”
于是，伊斌爸爸就给兰馨妈妈从头到尾夸大其词地讲了伊斌得肺炎的事情。兰馨妈妈听完之后，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恐惧，后怕。她想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
李皓吃了大半夜的“精神食粮”，早上没有觉得累跟饿，反到精神高度亢奋。早上上班一到中二班，韩笑就派他和幸一一起去食堂给孩子打早餐。
食堂每天严格按照公示板上供家长们监督的食谱给孩子们供应每一顿饭。前些年，幼儿园方面也是这样给家长们承诺的，但在具体操作时，是打了折扣的。那会儿市场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丰富。现在，能写在孩子们食谱中的食材就是市场上没有，网上也能从原产地快递过来。更何况现在市场基本东西南北的食材应有尽有。更主要的是，裴美娟当园长当油了。一天三顿，少做一顿都不行，什么饭都是做，既然这样，完全按照食谱这种举手之劳又不费劲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开始完全按照食谱做了一阵之后，裴美娟尝到了甜头。在家长们纷纷点赞幼儿园的同时，也口口相传东方第一幼儿园这种在食谱上不打一点折扣的做法。结果，仅从吃饭的正规上每年要来入园的人比原来又翻了几倍。虽然床位是固定的，但幼儿园选择优秀生源的范围扩大了。裴美娟在外面的名气也更大了。这种名气同时也更加巩固了她园长的位置。曾有一年，公司干部年轻化，有领导提议换掉裴美娟，消息一出，立刻有家长连名找公司抗议不能拿他们的孩子当实验品，结果，公司45岁以上的女中干除了裴美娟全部换了年轻的。裴美娟当然感激家长们的厚爱和对她的信任。后来，她把这种感激和信任全都又用到了工作当中。
裴美娟在近年的工作中又发现，这一代的孩子跟以前的孩子也有很大的区别。爱吃肯得基的人多，爱吃麦当劳的人多，爱吃得克士的人多，爱吃西餐煎牛排的人多，爱吃比萨的人多，爱吃寿司的人多……这些都是国门打开之后大众才知道的国外食品。
这些国外食品的价格都跟便宜不沾边。所以，许多精打细算的家长自己都跟网上学着做，倒也做得挺像样子的。在有一次的家委会上，有家长提出了园方能不能也定期给孩子们做一些这样的食品。裴美娟经过了解，这些所有外来餐跟中餐一样，也是由炸，煎，蒸等做成的。做为幼儿园，办到一点也不难。能让孩子们吃好吃可口为什么不做呢？于是，她让厨师们专门去相关店铺学习。很快，这些外来食品也成了孩子们日常餐桌上能见到的东西。
但整个幼儿园的饭菜，园会委在讨论时，还是坚持以中餐为主。牛奶，鸡蛋基本上每天必备。点心，饮料也都是幼儿园厨房自制的。现做现吃，没有防腐剂。孩子们根本就没有一点吃地沟油的机会。
幸一跟李皓走进食堂。王阿姨他们已经给把每班的饭都分好了只等着班里的老师们过来拿了。幸一晚上熬夜也没吃早饭。于是，他连想都没想，就随手拿起一个“肉卷龙”塞到嘴里。
“肉卷龙”就是把葱姜蒜和大肉青菜胡萝卜放在一起绞成碎沫，把发面擀成薄片；把碎沫撒到薄面片上；在碎沫上撒上盐和及各种不同口味的调料；把薄片卷成卷儿；再用刀切成点心般大小的花卷儿；再放到锅里上气后蒸25分钟。然后，出锅晾一晾就能吃了。这个年龄段的许多孩子平时都不爱吃葱姜蒜。他们在家每每吃饭，看到葱姜蒜那怕是芝麻大小的也要挑出来。但是在幼儿园的“肉卷龙”中的葱姜蒜是跟肉放在一起弄成碎沫混在一起。孩子首先看不见也就无法挑出来。再者，吃饭的孩子一多，一些平时不吃葱姜蒜孩子们也顾不上挑口味直接就吃了。这些孩子吃过几次之后，只是感觉“肉卷龙“的肉香，根本就不会去想这种香也有葱姜蒜的功劳。平时也有家长告诉过裴美娟，为了孩子能多吃饭，他们也在家学做“肉卷龙”，但是，“肉卷龙”也要现做现吃吃新鲜，家里人少，做多了吃不完第二次再吃就不新鲜了。而只做一顿太麻烦也划不来。
经过多年的尝试，王阿姨他们已经总结出了第一手的经验。孩子们绝大多数都不爱吃麻辣等辛辣刺激味儿的。而是偏爱五香和孜然味儿的。所以，现在，食堂固定每周只做这两种味儿的。
看到幸一把一个“肉卷龙”直接塞到嘴里，王阿姨吓得大惊失色。她赶紧上前阻止说：
“不敢吃。要让园长看见了，我这个月的工资就都会被扣没的。你赶紧把嘴里的快嚼完了。”
王阿姨他们几个食堂工作人员的工资，跟社会上同类幼儿园的厨师们比，高了他们几倍。而且，平时，裴美娟也很尊重他们。所以，他们每天尽心尽力尽责。这么多年来，东方第一幼儿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食物中毒事件。
“这会儿她不在。”
幸一不以为然地边说又边拿起两个“肉卷龙”塞到嘴里。王阿姨赶紧到食堂门口给幸一看着裴美娟来没来。幸一本来还想多吃几个，一看王阿姨这样，也就没再接着吃。幸一并不爱吃这种“肉卷龙”。他总感觉味儿太淡。他只是没来得及吃早饭。临时用来充一下饥才吃的。
“应该跟园长说说，让你们到大饭店去学学。咱们食堂给孩子们做的饭菜味儿太淡。别说跟大饭店比了，还真不如街边小摊小贩做的味道好。”
王阿姨不爱听幸一说这种话，她马上反驳他说：
“你咋不说咱们所有的饭菜都没有色素呢。也没有一点填加剂呢。我跟你说，咱们所有的菜买回来都先测农药是不是超标，所有的菜都四十八小时留园备查。你就不懂——你说的外面那些大饭店和街边小摊上卖的吃的，口味太重的并不适合小孩的成长发育。”
“哦，是，是。你说得有道理。我没考虑过这些因素。”
幸一忙陪着笑脸冲王阿姨。随后，他转身跟李皓各自提着打好的饭菜走出食堂门口。
幸一跟李皓两人穿过操场向前走着。两人都没说话。李皓的手机突然响了。幸一停下来等已经止步的李皓腾出手看他的手机。
手机上，是有关部门表彰洪吕磊的决定通报。李皓有所触动，脸色一下子又阴沉下来了。片刻，他收好手机继续跟幸一向前走着。幸一忍不住突然笑着问：
“谁逼你来的？”
李皓并没打算接幸一的话。幸一收住笑容，扭头看着李皓想了一下，又接着说：
“我来就没见你笑过。”
李皓长出了一口气还是没接幸一的话。幸一突然停下脚步横着过去拦住李皓咄咄逼人的问：
“你爱闻喜？”
“那是因为你爱。”
李皓连想都没想一下，迎着幸一的目光一针见血地直接就下结论说。
“你不爱？”
幸一忍不住又追问李皓说。李皓缓和了一下口气，苦笑着冲幸一说：
“边走边说。”
幸一跟上李皓。李皓坦率地说：
“上中学那会儿，我觉得她天生就不是为我这种人准备的。”
李皓看幸一没接话，继续又说：
“当年我们在一个子校。虽然没说过话不在一个班，但谁都知道谁。那会儿，我妈是流水线上的装配工，我爸是捅下水道整天跟屎尿污水打交道的水工。她爸是我们公司的高工，她妈是我们职工医院的名医。”
幸一理解地点了一下头。李皓没在说什么。幸一略微想了一下，不由赞叹着说：
“看来你真具备成大器的素质。”
“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李皓苦笑着问。他虽然跟幸一接触有限，虽然也在幼儿园私下听到了一些对幸一私生活的传闻。但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并不讨厌他。他对幸一最直接的感觉就是天资。要是幸一不说，他想不到幸一是为了爱闻喜到幼儿园来的。把幸一跟闻喜放在一起，他觉得还挺般配的。而且，他刚才还发现，幸一那双总是带着嘲讽带着什么似乎都不在乎的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坦荡。
幸一反问李皓说：
“你说男人太理智了是好还是不好？”
李皓认为幸一问的话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所以，没直接回答。幸一有点想跟李皓探讨一下追闻喜的事情。但再一想又放弃了。郑理两次来园里闹事的事情，已经私下在园里传的沸沸扬扬。幸一听了之后，能判断出里面有添油加醋夸大事实的成份。但从中，幸一也看出了郑理的强势。幸一认为，郑理那种女的，必须有比她更强势的人才能征服。而李皓骨子里根本不是那种人。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一但男女间性的吸引不再强烈后，两人的分歧就会突显出来。那时，两人就有可能分手。真到那一天，闻喜就有机会再跟李皓好上。而如果真那样，那他幸一跟闻喜这辈子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李皓跟幸一说着很快就走到了中二班的门口。李皓不由停下脚步最后冲幸一说：
“你要追闻喜我还真不知道咋样能尽快追上。”
幸一完全相信李皓是实话实说。他不由扭头冲李皓友好的笑了一下没接李皓的话。李皓突然又说：
“不管怎样，闻喜应该是喜欢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男人。”
“谢谢。”
望着李皓先进门的背影，幸一在脑海里迅速将李皓归到了能做他好朋友的那一类人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