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幼儿园都必做一件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开家长会。
裴美娟跟闻喜一同来到韩笑所在的中二班检查工作的时候，韩笑正在给全班到园的小朋友们提要求。
“回家跟你们的爸爸妈妈讲清楚，家长会，要来两个人，一个把你们按时接走，一个留下来开会。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孩子们大声拖着长腔异口同声地说。韩笑又说：
“接你们可以让奶奶爷爷来，但家长会一定要爸爸妈妈来。因为，你们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有些事情，韩老师必须跟你们爸爸妈妈讲。”
“听清楚了。韩老师，我知道奶奶爷爷老了记不住了。”
头上扎了十几个小辩子，眼睛里透着精灵的四岁的女孩于黛柔忍不住插话补充说。
“所以呀，小朋友们一定要尊重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把你们的爸爸妈妈也是像你们这样从小养大的。他们付出了好多好多的时间，心血，精力。所以呀，小朋友们，你们说爷爷奶奶容易不容易？”
“不容易。”
孩子们齐声大声回答着说。裴美娟跟闻喜对视了一下不由都会心地笑了。
作为幼儿园的园长和助理，裴美娟和闻喜她们都知道，别看是中班四岁左右的孩子，现在就是刚入托的二三岁的孩子，许多大人们嘴上和手上没教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也都懂。
闻喜入园后不久就发现，这个时段出生的孩子们，跟她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比，差别还是很大的。这些孩子，会画画的人比例比她们那个年代的比例要大的多。也许是孩子的父母本身就成长在读图时代。间接再遗传给孩子。闻喜曾见过一个女孩儿，二岁多，提笔画动画片上的人物，画的又快又像。闻喜还见过一个男孩，爱玩拼装玩具。才五岁，也没人专门教，就能看着图纸，将国家阅兵式上使用的缩小比例的金属仿真枪，二十分钟之内，精准地装到位。
闻喜为此还专门跟裴美娟探讨过。
“园长，明摆着的，农业社会有农业社会带孩子的模式，工业社会有工业社会带孩子的模式，那咱们现在在逐步走向信息社会，该怎样带孩子才能跟上并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
“这我还没想过。不过，我个人觉得，别管啥社会，以人为本的基础都不应该变。”
“工业社会的特点之一就是规模化生产线等等。那我们教育，怎么才能避免孩子们最终不被当做产品来批量生产呢？”
“没想过，不知道。回答不了。”
裴美娟摇着头实话实说。闻喜接着说：
“实际上我觉得这是全球一体化大家共同要面对的问题之一。”
“你这样说，我觉得还能搭上点话。就跟学生们学习一样。你不学，别人学，你就落后了。你学，别人也学。你学五个小时，别人就学七个小时，你一看别人学七个小时，你就学十个小时，别人再增加小时，弄来弄去的，就顾不上考虑啥身体不身体的了。最终，现实逼的许多人就不可能再做到以人为本了。”
“对，有的家长为了孩子考一个好的大学，就从孩子上高中开始全面抓孩子。那有的家长为了比别人再早一点，就初中开始抓，早来早去比来比去，就比到了幼儿园……”
“闻喜，咱俩好像说得是一回事。”
闻喜思考着没吱声。因为她把这些问题也没想透彻，所以，更不可能找到及时应对的办法。
裴美娟跟闻喜刚出了中二班的门。裴美娟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下，是传达室的电话号码。她忙接过。电话是白升打来的。
“裴园长，有一个女的说是李皓的女朋友要找你。咋办？”
“李皓的女朋友应该找李皓他找我干啥？”
裴美娟一时没跟李皓被打的事情联系上，只是不由顺嘴说着。
闻喜则不同，她一听到了裴美娟的话，脸上一下子就不自然起来。李皓那天能让她去买吃的喝的，她以为李皓就没有女朋友。早上开车来上班的路上，她还想着李皓的脸上的伤应该长得差不多了，她这两天晚上应该再去看看李皓。
闻喜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好在当时没人注意她。裴美娟在电话里听见，白升问郑理说：
“我们园长问你找她干啥？”
“你就问她是让我进去还是她出来？”
郑理口气强硬地说。从周五晚上得知李皓被打，到今天早上，她整整忍了两天半。周日她不惜把订好的不能改签的机票作废了，也要过来为李皓讨个公道。
一大早，郑理跟李皓说她要出去跑跑步接接地气。实际上她打车来到了东方第一幼儿园。
白升在电话里重复了一下郑理的问题。裴美娟冲白升说：
“我们这就过去。”
郑理不耐烦地又等了二三分钟。裴美娟跟闻喜来到门口。
“你好，有啥问题请我们到办公室说吧。”
白升听了裴美娟的话后忙将门中门打开。郑理站着没动，只是盛气凌人地说：
“免子。就几句话。你俩谁是园长？”
“我是。”
裴美娟出了门在郑理跟前站住。闻喜不由也跟了出去。郑理马上又口气强硬地说：
“我男朋友被打了，你们要是处理不好，别怪我提前没跟你们打招呼。”
“那你觉得应该咋样处理？”
裴美娟不卑不亢的问。郑理一下子火了。她立刻指责裴美娟说“
“这话你也好意思问的出口？你是园长。你的员工被打了，你来问我。我要不来，你是不是就没人问了？你连自己的员工都保护不了，你还当什么领导？”
闻喜欲言。郑理抢着说：
“说别的都没用。我只看行动。另外，我来还有一个目的，你们现在谁带我去见一下那个打人的王八蛋？”
“这种时候不合适。”
“我没跟你说话。”
郑理不客气地顶撞着闻喜说。之后，又接着抢话说：
“那你们就尽快把合适的日子约好。一群缩头乌龟。”
闻喜欲言。郑理又抢着说：
“我话没说完你别插嘴。我告诉你们。我男朋友在这段时间再有什么闪失，账我就加倍算到你们头上。”
郑理话音一落掉头转身就走。裴美娟与闻喜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白升望着远去的郑理的背影，忍不住说：
“牛逼。”
裴美娟也跟着说：
“李皓看着不傻呀。没看出来眼头也太差了点。咋找了这么个女的？长得也不行。脸黑得跟蛋儿一样。就算是把一袋面扑到脸上，也白不到那儿去。还把自己当人物了。”
闻喜苦笑着没接话。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李皓有女朋友了。她没希望了。
下午六点十分，纪梓纳妈妈来接孩子的时候，陈微儿叫住了她并赶紧叫来幸一。这之前，幸一跟她打过招呼，一定让他跟纪梓纳的妈妈谈一谈。
“我想跟你谈谈你儿子。”
幸一跟着纪梓纳妈妈出门在一边站定后说。纪梓纳妈妈紧张地问：
“我儿子是不是又调皮捣蛋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谢谢，不好意思，改日吧，我还赶着上班呢。”
站在妈妈身边的纪梓纳，因为妈妈不听老师的话，一下子生妈妈的气了。片刻，他突然暴怒地双眼圆睁着冲他妈叫起来：
“就要谈。”
纪梓纳妈妈像点燃的鞭炮，也一下子炸起来。她冲着纪梓纳大声训斥起来：
“谈谈谈要时间你知道不？我哪有这闲时间。你要懂事，老师就不会找我。走了，我还要去挣钱养活你。”
“我不要你挣钱。”
“屁话。不挣钱你喝风把屁是不是？赶紧走。再晚我就迟到了。”
纪梓纳妈妈边说边粗暴地强行拉起纪梓纳就走。纪梓纳极力挣托她的手后，又不甘示弱地冲她喊：
“就要谈。”
“赶紧走，我没时间在这儿跟你解释。要迟到了。迟到了钱就没有。”
“就要谈。”
纪梓纳坚持着说。幸一赶紧过去冲纪梓纳说：
“改日找时间再谈，妈妈急着上班，让妈妈先去上班。”
纪梓纳妈妈再次去拉纪梓纳的手，纪梓纳用力甩开，并恶狠狠地冲她妈叫起来：
“出门就让大汽车把你撞死。”
“你再给我说一句？”
纪梓纳妈妈边说边上手去扇纪梓纳耳光。纪梓纳边躲开边继续说：
“撞死你撞死你把你撞成肉泥包包子吃。”
“不用撞，有你畜生，气都把我气死了。我现在就去死，我看我死了谁能像我这样对你好。到时候我让你后悔也去死。”
幸一，陈微儿忙过去欲劝纪梓纳妈妈。陈微儿先说：
“冷处理。纪梓纳妈妈，请记住他是孩子。请冷处理。现在啥也别说了。先回家。你先冷静。”
“有这个畜生，我咋能冷静下来。”
纪梓纳妈妈气得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纪梓纳却还执拗地冲她说：
“就要谈。”
陈微儿忙过去蹲下身冲纪梓纳柔声说：
“幸老师今天也有事，改天再跟你妈妈谈好不好？”
纪梓纳重重点点头后，不说话了。纪梓纳妈妈转身就走。纪梓纳忙跟过去。还在生儿子气的纪梓纳妈妈蓦然止步，冲纪梓纳叫着：
“别跟我，我不是你妈。”
纪梓纳一声不吭。纪梓纳妈妈转身又走，纪梓纳忙又快步跟过去。
“你耳朵塞驴毛了？聋了？叫你别跟着我你听见没有？”
纪梓纳还是一声不吭。纪梓纳妈妈越说越气越想越气，最后一次恶狠狠地又叫起来说：
“再跟着我，看我不拿刀把你劈了。我说到做到。”
纪梓纳听他妈妈这样说眼圈又一下子红了。看见他妈妈再次离开，他还是忍不住再次跟过去。纪梓纳妈妈们似乎是为了甩掉儿子小跑着下楼梯。纪梓纳也加快速度小跑着跟过去。
幸一望着纪梓纳母子远去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见过郑理后，闻喜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当着外人的面，她极力装做跟没事人一样。可没外人的时候，她脸上出现了少的的失落和烦躁。
这么多年，难得倾心于一个男人，结果，人家还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实际上，她是应该想到像李皓这么优秀的男人，身边应该是有女人的。只是在跟李皓接触的这些日子里，她没听过也没见过有年青的女孩子来找他。所以，是她自己忽略了。
听李皓女朋友那口标准带着似乎是高人一等的京腔，闻喜想，她应该不是平安人。看她那不依不饶没道理的霸道，也应该是个有头有脸有家庭背景出身的人。她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活力是明摆着的。难怪李皓爱他。那自己以后该怎样跟李皓相处呢？放弃？继续？
下午，接完孩子之后，闻喜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澡堂洗澡，而是一个人傻呆呆地坐在办公室想着李皓有女朋友的事。
闻喜想着下意识地掏出手机，调出李皓被打时她为留证据强行抓拍的脸部的照片。照片上，李皓发现闻喜在拍他，本能拿手去挡，结果，挡了半个脸留了半个脸。
闻喜看着照片发呆。片刻，她手本能划了一下屏，立刻，电话接通了。等到她反映过来不妥想挂已经来不及了。
“你好。是不是找李皓？”
手机里传来郑理的声音。闻喜一下子又慌了。郑理以为对方没听见，于是又重复着问了一句。
“是，是。你好。请问李皓在吗？”
闻喜按捺住心脏的狂跳，极力用平静的口吻说。郑理马上在电话里又回答说：
“他洗澡呢，一会儿出来让他给你打过去好吗？”
“好。”
闻喜挂断电话。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机又响了，是李皓打过来的。
“你好，咋了？”
李皓洗澡的时候已经听到郑理接手机的声音。他隔着卫生间的门问是谁打的。郑理过去看了一下手机，说是闻喜。李皓一听是闻喜，赶紧又冲了几下身子后，便披上浴袍出了卫生间拿起手机拨通了闻喜的手机。闻喜极力镇定着自己说：
“裴园长让我打电话问一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明天就能上班了。不好意思，凭白无故给单位找了那么多麻烦。”
“没事，又不是故意的。”
“闻喜是谁？”
闻喜听到郑理在一边问话的声音。之后，闻喜又听到李皓小声回答郑理说：
“园长助理。”
“有事打电话就行了。不打扰你了。晚安。”
闻喜说完慌乱地挂断电话。她感觉此刻的自己的心里仿佛就像做了贼一样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