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退出医院的门诊大楼,去医院食堂吃了两个酸菜包子喝了一碗豆浆,拐回来再到检验窗口,这里的医务人员已经上班了。
还差二十多分钟才到九点,没到约定好的时间,李皓也不好催人家。还不如到挂号大厅去看一下闻喜她妈啥时候上专家门诊。不管一会儿活检结果是良性和还是恶性的,他爸肠子上的肿瘤都要治疗。他觉得有必要听一下闻喜她妈的意见。虽然这个东方医院是他们公司的职工医院,虽然好多大病他们公司的职工也不到这里而是到省医学院或军大医院去治疗。但李皓不敢保证带他爸去那些地方就不碰上实习生或能力不强或混日子的大夫。以他工作只有一年多的经历他发现,再差的单位也有敬业水平高的能人,再好的单位也有混日子的南郭先生。李皓读初中的时候,也让闻喜她妈看过病。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跟闻喜是同校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当然,更没说过闻喜是他们年级男同学都暗恋的女孩儿。
李皓来到挂号大厅里时。这里已经人来人往出出进进熙熙攘攘的,似乎跟当年他的长辈们菜市场抢大白菜时的热闹有一拼了。这场面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李皓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去过北京所谓最好的医院看过生病的同学。那里,人来人往出出进进熙熙攘攘每天人多的跟自由市场抢大白菜不要钱一样,还说得过去。那里毕竟是全国各族病人向往的地方。而他们东方医院,一个二乙医院,也这样……他当然不知道,现在的人们,也越活越精了。往往在大医院已经确诊的病,在哪儿都是一样治疗。东方医院硬件并不比别的大医院差。这里的医护人员没大医院那样的压力,态度相对就好多了。打吊针便宜,化验便宜,治疗便宜,住院环境好床位费便宜。真要有疑难杂症,院方还会以医院的名义请国内有名的专家过来会诊。种种便利实惠,自此,也就快成了跟菜市场一样的人多。
李皓记住了闻喜她妈的专家门诊时间之后,返身回到能给他爸出活检报告的那个窗口,开始倒记时。九点整。他发现房间里的两个年龄不大的女工作人员在忙碌着并没有马上过来的迹向,他忙拿出单子问人家。人家告诉他,还得等。九点只是到活检实验的时间。还有要填写数据出报告的时间。李皓无奈,只好退回到对着窗口的靠墙放着的一排跟快餐店一样的坐椅上等。屁股刚挨到椅子上,放在卡其色工作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是郑理打来的。他忙起身走到走廊一边尽头接通手机。
“宝贝,咋了?”
“老公——”
“哦,我都忘了,今天是周六。”
“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加班,你还过来吗?”
“我飞机都落地了。”
“那个,那个——你先回房,我中午肯定回去。我这会儿还忙着呢,先挂了。”
李皓挂断电话收好手机后,匆匆走到取活检结果的窗口。一位工作人员已经把一摞检验报告用夹子夹在一起放在窗台上了。李皓拿过匆匆翻找着“李铁”的名字,很快就找到了。他看不懂上面的专业术语,他便拿着单子直接问工作人员,人家让他找开单子的大夫看。李皓直接说:
“这是我爸的结果,不是我的,你就告诉我是良性还是恶性。”
工作人员接过李皓递过的单子看了一下上面填写的年龄,知道李皓没有说谎,于是,告诉他,是恶性的。李皓的头一下子就懵了。片刻,李皓退回到椅子上坐下,又发了半天呆才缓过神来。他爸十天前还好好的,就是连续几天吃完饭觉得肚子胀,他妈觉得看病方便便拉着他爸边溜弯边顺便去医院要点消化药。然后就,就,就——李皓突然连死字都不敢想了。一天之间,看上去好好的一个人从生就能到死。周围同学同事朋友亲戚家里都死过人。他也去过火葬场,但是,但是……那都是别人的事情,那都不是他爸!
李皓心乱如麻。空气中的来苏味儿似乎越来越浓。片刻,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他妈打来的。他知道她妈也是问结果的。接通电话后,没等他妈问,他就先抢着说:
“妈,放心吧,是良性的。”
“真的?”
李皓能听出她妈的口气带着明显的不敢相信。李皓又赶紧补充说:
“对,妈。我刚拿到结果正准备给你们打电话。你先跟我爸说一声。”
“好,好。”
“我回我那边了。郑理来了。今天我就不过去了。等过去的时候把结果再给你们拿回去看。”
“你去你去,只要是良性的。早看晚看都行。”
没等李皓再说什么,兴奋的李皓她妈已经挂断了电话。李皓知道,他妈要去拥抱虚惊一场的他爸欢庆胜利了。再联想到他妈将很快失去他爸一个人将孤老残生,李皓的心猛地一下子又疼了起来。
“快请坐。快请坐。”
闻喜被楚瑞宏的秘书小张带入董事长办公室后。楚瑞宏连忙起身热情地说冲眼前这个漂亮,淡定,自信,谦逊的女孩子说。闻喜,乌黑的直发中分齐肩,上班的时候用皮筋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下班时散开。她,二十六岁,鹅蛋脸,眼睛又大又双,眼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还微微往上吊了一些。她,皮肤细白。个子在一米六五左右。穿一双牛筋软底的几乎没有跟的一脚蹬皮鞋,看上去又舒服又轻快。
小张年纪也不到三十岁。东方公司自从建厂就有名文规定,男老总不能配女秘书。所以,楚瑞宏也不例外,一上任就在公司办公室先选了小张这个长着一脸善良的小伙子做贴身秘书。
闻喜微笑着在楚瑞宏手反指的沙发上坐下。楚瑞宏连忙又冲小张说:
“赶紧给闻喜倒茶。”
“不用,不用,我这杯子里还有。”
闻喜边说边拿出手包里自带的保温杯。
“倒掉倒掉,你喝喝我这西湖龙井的明前茶。喝过了你就知道了。”
楚瑞宏边说边上手去要闻喜的杯子。闻喜微笑着递过。楚瑞宏亲自给闻喜泡上茶放到她身边的茶几上之后,也没回自己的老板椅而是在闻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小张知趣的转身离去并随手带上房门。楚瑞宏望着一身卡其色工装的闻喜,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真是挺委屈你的了,进公司大门要穿厂服,在幼儿园要穿园服。不过,就你这长相气质,穿破麻袋片也能叫时尚。”
闻喜被逗笑了。薄薄的嘴唇咧向两边,带出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露出两排早年校正过的洁白整齐的牙齿。没等闻喜开口,楚瑞宏忍不住又说:
“我也是姑娘,我经常跟你爸说,我要是儿子,我这个当爹的,死气白咧也要让他把你追到手给我当儿媳妇。”
“我爸说你姑娘也很优秀。”
“那倒是,可是,我也跟你爸说,跟他姑娘比还差着呢。”
“那是你太谦虚了。”
“不是,是真的。你身上的那股灵气悟性她还没有。”
闻喜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一双明亮适中的眼睛闪着熠熠的亮光。她微笑着回答着楚瑞宏说:
“我都二十六了,你姑娘才多大?等她到了我这个年龄。一定比我更脚踏实地。”
“脚踏实地这个词用得好。前几次我找你来谈幼儿事业的相关事情,不瞒你说,我受益匪浅。今天我找你来——”
楚瑞宏办公室桌上的座机电话铃声响了。闻喜忙起身找理由回避说:
“我去会议室跟裴园长说一句话,很快就过来。”
“都是工作上的事,你不用离开。”
楚瑞宏话音未落,闻喜已经出门。
东方公司的职工都享受国家双休日的规定,但东方公司中层以上的干部,则每个星期只能有星期天下午半天的休息时间。剩下的一天半时间,中层干部们则必须到公司会议室由楚瑞宏亲自主持大家学习。学习的内容包括国家的现行法律法规,同时,也了解一下国外发达国家的法律法规。还有行业动态及前景展望及人员管理,现场管理等等。而楚瑞宏,用他老婆的话说,等于卖给了东方公司。自从他上任,从来就没休过节假日。连春节除夕都是家人做好饭,打电话三叫四喊的才回来吃个饭,吃完饭一头又钻回到办公室。每天不到深夜是不可能回家睡觉的。而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又去公司上班了。
公司的幼儿园是配合公司生产的。所以,作为中层领导的园长裴美娟,自然也必须参加公司中层干部需要参加的所有会议。闻喜是园长助理还算不上中层领导,但作为幼儿园园长的重点培养对象,闻喜被组织部要求每星期也必须参加相应的学习。
闻喜推开会议室的门,过去在裴园长跟前的空位子上坐下。那里,就是刚才她离开的位置。主席台前,宣传部刘春部长正在跟大家共同分析目前企业亟待解决的问题。闻喜看到大屏幕投影仪上显示的内容是:
1,没活儿干烦,有活儿干更烦
2,急需的人要不来,不想要的人硬往里塞。
3,想留的人留不住,想走的人走不了。
4,关键岗位上招不到人,不需要特殊技能的一般岗位人满为患。
5,干的活儿越多出错就越多,干还不如不干,
6,拼命干也挣不上钱,什么都不干混天天也有饭吃。
7,干部嫌群众素质低,群众嫌干部管理水平差。
8,领导像消防队员每日疲于救火,群众像观火者手中没有家伙。
9,什么部门都重要,什么部门又都不重要。
10,干活的人不拿钱,拿钱的人不干活。
闻喜本能掏出手机对着大屏幕将存在的问题拍了下来。
楚瑞宏过去接电话。电话是给公司主要供钢材的一家钢材厂打来要钱的。楚瑞宏知道,公司已经欠了这家钢材厂上亿的材料款。问题是,他们也是爱害者,他们供货的商家也欠着他们几亿的货款。他们的财务人员正在四处要账。楚瑞宏答应,等钱一要到,就会立刻转手给他们付一部分。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一大通他们企业面临的危机。楚瑞宏只是耐心地听着。他没好意思跟对方说,天下不好的企业都是一个样子,缺钱缺人。对方虽然知道也要不到一分钱,但还是在电话里叫了半天的苦。
楚瑞宏放下电话大概算了一下,这是今天早上接到的第七个要钱的电话了。债多不愁实际是愁也没办法。依楚瑞宏看现在他们企业延续多年的这种结算方式,如果不及时改变,用不了两三年,很快就会把企业拖死。
唉!面对如此困境,楚瑞宏不由又开始想那些心中一直在犹豫着的挺而走险,险中求胜的一些决策。
楚瑞宏掏出手机,马上又拨通了闻喜的手机。
临近中午,李皓从东方医院往他爸妈给他在“杏园”买的房子赶。
李皓的房子是前几年公司集资建房购买的。那会儿,李皓还在北京读大学。当时他跟他爸妈谁都没想到他毕业后会杀回东方。单位的地职工集资盖房。他爸妈只是觉得比市场上便宜机会难得。他爸妈想着就是李皓以后不管在北京还是国外,总有回家时候。既然他爸在外面挣了一些钱,先买上实在不行转手卖掉也不会亏本。当时一百三十五平米的三房二厅二卫的房间,也只花了不到三十二万。也就几年的时间,这套房子现在如果转手按市场价已经能卖到上百万了。当时盖了十五栋28到32层数不一样的高层。这些高层分别以水果的名称命名。他爸妈也没征求李皓的意见,直接给就他选择了离他们老俩口距离最近的“杏园”。而挑楼层时,他们才征求李皓的意见。李皓建议楼层高一些安静。于是,老俩口就挑了二十六层。
房子盖好后刚交工。李皓已经跟郑理好上了。趁着大家都装修沙子水泥都不用专门自己再去找,建筑垃圾楼下指定地方也能随便倒的时候,李铁也找人给这房子做了简单的装修。
对于李皓跟郑理的关系,李皓他爸妈心里都没底。郑理他爸是在职的副国级干部。李皓显然是高攀了。弄不好哪天人家那天就把他儿子踹了。正因为有这个担心。李皓他妈也经常给儿子打预防针。她怕儿子万一真被人家踹了想不通神经了。
李铁夫妇在装修房子的时候,也希望李皓跟郑理去帮着挑一下墙纸窗帘等装修装饰材料。于是,李皓就跟郑理说。谁知,郑理根本就不管,什么都是随便。李皓知道,对于物质的东西,郑理根本就不在乎。结果,整个装修,不光是郑理,连李皓也一样,一次也没去过。等全部装修好之后,李皓带着郑理去看,郑理也是啥都行。没有任何不满的挑剔。似乎只要有她跟李皓一个窝一张床,别的什么都可以没有。李皓他妈也只给房间买了张大床方便郑理来住,别的,她跟李皓说等结婚时再配,要不现在都买了以后郑理看不上浪费。李皓也是啥都行。只是后来又专门提出来让他爸给他配一个书桌书柜。
郑理在机场到房子的路上,想到即将跟李皓进行的剧烈运动及随之而来的疯狂尖叫呻吟,她人没到房子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但来到房中李皓没在去加班。她多少有点扫兴。她爱李皓并不是只想跟李皓上床。只是,已经说好的报着很大希望的事情,一但没按预定的目标实现,她心里就觉还是很扫兴。不过还好。这种扫兴是因正常的工作而引起的,所以,很快也就自生自灭了。
五月里温和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客厅的米色的木地板上。郑理换上睡衣睡裤搬过专门为李皓的书桌配的那把舒适椅子坐在阳台边晒着太阳边等着李皓回来。每次为了跟李皓的相会,她都要熬夜赶写很多的作业。这会儿一闲下来,她就开始犯困。
不知不觉,郑理睡着了。
李皓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并没把郑理吵醒。李皓来到郑理跟前,才发现郑理还在睡着。郑理是仰头靠着椅背睡着的。
睡梦中的郑理,嘴张着两只胳膊下垂着两条大腿张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