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的伊斌躺在床上睡睡醒醒，七八小时就这样糊里糊涂在床上熬过去了。这段时间里，李皓就坐在他床边，拿着棉签沾着温水不时给他擦着干的快要裂开的嘴唇。
面对伊斌，李皓一遍遍地在内心深处默默给伊斌说着对不起。早上，如果自己脑子多动一下，伊斌也不可能受这种罪。特别是看到护士往伊斌的小手背上扎吊针伊斌撕心裂肺哭喊着的时候。李皓更是不能原谅自己。
眼下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彻底解决的。所以，裴美娟在抢救室门口打电话安排了每个人的具体分工。她自己负责伊斌爷爷，闻喜负责伊斌，赵怡负责园里的正常工作。
闻喜一下班就开车往伊斌住的儿童病房赶。路上堵车，本来四十分钟的路竟然开了两个小时。闻喜本来是想做地铁的。但要拿一些伊斌跟李皓在医院日常用的东西，她只能开车。
闻喜到伊斌病房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严实了。病房内天花板上的四个灯也只开了一个灯。刚刚拨掉吊针的伊斌正委屈地哭闹着要找妈妈。闻喜忙过去又劝：
“你爷爷病了，你爸爸妈妈在照顾你爷爷，等你爷爷病一好，你爸爸妈妈就来马上来看你了。”
“我不嘛，我就要找我爸爸，我就要找我妈妈。”
“好孩子，我们眼下除了坚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闻喜像对大人一样，柔声认真地冲伊斌说。伊斌完全不理会闻喜这一套。
“妈妈，你在哪儿。妈妈，你为啥不要斌斌了。妈妈，我要你。”
伊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大哭着胡闹着。李皓看不下去了。扭头冲闻喜小声说：
“昨天晚上孩子都没见着他爸妈。要不你联系一下，他爷那边要是能走的开的话，麻烦你开车跑一趟把他爸妈接过来让他看一眼行不？”
“别。别。”
闻喜忙阻止说。伊斌一听不行接着胡闹的更凶了。
“我要我妈，妈妈，妈妈。”
“你知道你妈的电话号码不知道？”
李皓突然问伊斌，伊斌马上停止哭闹，随口就报出了******电话号码。李皓迅速掏出手机欲拨号。闻喜忙用眼色阻止李皓说：
“别。”
“闻喜，你别怕。裴园长那边我来处理。”
“跟怕没有关系。”
“事情已经出了，瞒着我心反到不安。”
“那，好吧。不过，我来打。”
闻喜掏出手机，让伊斌又报了一遍******电话号码。之后，她迅速按照号码，拨通了手机并把手机弄免提状态之后递给了伊斌。
伊斌妈妈手机响的时候，她跟伊斌爸爸正穿过走廊往抢救室门口走。
“妈妈，妈妈。”
伊斌妈妈的手机里传来伊斌声嘶力竭的哭声。伊斌妈妈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哽噎着说：
“斌斌不哭，妈妈一忙完爷爷这边就去接你。”
“不，妈妈，我现在就要你。”
“斌斌，听话，听老师的话。”
“不嘛，妈妈，我要你，我要你来陪我嘛。”
“斌斌，听话，妈妈这边一抽出时间就去接你，妈妈挂了。”
伊斌妈妈边说边硬着心肠挂断了电话。她怕跟孩子通话时间越长孩子闹得越厉害。伊斌爸爸不愿意了。他蓦然止步，脸一横问：
“咋挂了？”
“又过不去，再别逗孩子了。”
“不行，咱们得去看一下儿子，老的要顾小的也要顾。昨天晚上都没见着，孩子还不哭死。要不你看着我去。”
伊斌妈妈犹豫了一下，无奈地说：
“你爸这边危险期还没过，不出事还行。万一——心脏病人说不清，随时有事咋办？”
伊斌爸爸憋了满肚子的火没处发泄。瞬间，他目光落在坐在门口一边还在修改各年级各班错时接孩子方案的夏辉顺身上，他径直走过去双手一下子用力箍住夏辉顺的脖子骂起来：
“挨刀子的。让我们父子分离。都是你们这些王八蛋干得好事。”
夏辉顺这两天在托一班跟孩子说话跟家长们解释，由于说话太多声音太大，他的嗓子已经哑的发不出声来。
“松手，松手。”又不是夏辉顺把你爸搞成这样。你松手。”
寇阳急忙上前据理力争着冲伊斌爸爸说。伊斌妈妈过去欲打开丈夫并气急败坏地说：
“你脑子被门夹了是不是，松手。”
伊斌爸爸无奈，猛然松手但又仍不甘休地上手一把将夏辉顺推向墙边。夏辉顺身子重重撞在墙上。但他很快又过来走到伊斌爸爸跟前，用发不出声的气语努力解释说：
“为了今后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咋天晚上我已经连夜写一遍关于幼儿园门口错时接娃的管理细则。你放心——”
“滚，滚。少来这一套——”
伊斌爸爸用力一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夏辉顺又被甩出几米远摔在地上。夏辉顺也急了。起身向伊斌爸爸冲过来。
“你有完没完？”
“我打你****的。”
伊斌妈妈忙过去拦在欲拳打夏辉顺的伊斌爸爸跟前，厉声说：
“再别耍你那二球了。没看现在是啥时候。”
寇阳忙过去劝着伊斌爸爸妈妈说：
“是这，是这。你爸这边暂时还是很稳定的。你们还是先去休息吧，有事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谢谢。我们也是过来看看，稳定就好。走了。走了。”
伊斌妈妈上手直拉伊斌爸爸的衣服。伊斌爸爸极不情愿地跟着伊斌妈妈离去。
伊斌儿童病房里。伊斌似乎是听到妈妈的声音之后。也没那么闹了。加上闻喜又拿出过来时在医院超市专门给他买的拼装玩具，一时间，他不再提找妈妈的事了。
“今天晚上这儿交给我吧，你回吧。你家还有你爸。”
李皓没想到闻喜是心疼他，他以为是闻喜不放心他一个男的带孩子。于是，他忙接着闻喜的话又解释说：
“你真的请放心。只要我在这儿，这儿就不会再有万一的事情发生了。你快走吧。”
闻喜没再坚持。她又去给李皓办了一张医院食堂的饭卡，并在上面充了500块钱。之后又去给李皓租了张晚上能支在病床过道的钢丝床。李皓没想到闻喜考虑的这么周到。如果这些事情换做一个大妈级的人来做，李皓可能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闻喜这种知性美女做的，李皓内心当时就受不了。
“闻喜。我来我来。”
闻喜费力搬着钢丝床过门的一刹那，李皓冲动地叫了一声之后，忙过去从闻喜手中接下钢丝床。随后，忍不住拿起闻喜的手边掰开看手掌边说：
“没磨坏挂烂吧？这哪是你这种女的应该干得事。你真是——”
闻喜迅速抽出手，难为情地微笑着说：
“我又不是泥捏的。”
闻喜抽手的一刹那，李皓心猛地动了一下，继而，他开始不由地心慌。这样，他就不敢再看闻喜的目光了。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边去借给伊斌捡掉在地上的玩具拼装零件，边避开闻喜的目光催促说：
“明天还要上班。你赶紧回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家马上给我来个电话。”
“好。”
闻喜顺从地柔声边回应说边匆忙过去收拾自己拿出东西还没顾上拉上拉链的皮包。
李皓跟着闻喜送她到门口又忍不住叮嘱说：
“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你也别忘了给你爸妈打电话报平安。”
闻喜也忍不住回身提醒李皓说。
“我已经打过了。”
“那就好。”
李皓怕伊斌一个人呆着再出什么意外，所以，跟闻喜相互道过晚安后，只把她送出门口就又返回了病房。
闻喜在开车往回返的路上，又想到应该去李皓家看他父母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后来，想想又放弃了。依她对李皓的了解，李皓是不会将幼儿园发性的事情真实地告诉他爸妈的。这样，她就弄不清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万一去了说漏了嘴反而会给李皓帮倒忙。
裴美娟因为缺觉脸都快成灰色的了，她躺在医院给闻喜妈妈在急诊科配备的休息室床上，翻来覆去咋闭不上眼睛。无奈，她索性起床出门又往抢救室门口走。还没到抢救室门口，远远地，她看见夏辉顺坐在椅子上还在整理着他的错时接送孩子的的方案，她就止步没接着往抢救室门口走。她头都快爆炸了，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夏辉顺再说任何跟幼儿园有关的事。
裴美娟返身往闻喜妈妈的休息室走。但没走几步，她又改变主意了。她想回家看一下。以前没他们四个男老师的时候，园里遇上事，再苦再累没指望，也都是她们这些女人们盯下来的。哪怕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身子——那会儿女人也只能当男人用。现在不同了，有男的了，似乎这些事情理所当然就应该是他们干的。一想到刚才远远看见的夏辉顺和正坐在椅子上头靠在墙上大睡的寇阳，她心里就踏实的很。如果是女老师，她不可避免地还会想到性侵。但男老师，夜再黑她也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心。
也许是太疲倦了。离婚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了男人活不下去的裴美娟，从来都是自己换灯泡疏通马桶的裴美娟，有那么一分钟，竟然也觉得女人应该有男人疼男人爱。但一分钟之后，裴美娟很快又恢复到了她的常态。眼下，她裴美娟身边没有疼她的男人，她也能解决生活中所遇到的困难。
裴美娟出了医院的门口，直接打了个出租车回到家里。
裴美娟的家在东方公司的“枣园”。“枣园”是小高层。她家住最顶层的11层。三室二层。房子盖好也就五六年。裴美娟喜欢咖啡色。所以，家具，门，沙发，窗帘全是咖啡色。
裴美娟用钥匙开了防盗门。眼前的一切令她几乎窒息。门口鞋柜边，药贞的皮鞋，休闲鞋，托鞋已经全部分了家，门口两只，走廊三只。沙发跟前还有一只。茶几上，小食品的袋子，水果皮堆得跟小山一样。裴美娟知道，那是药贞昨天晚上的战利品。她再看木板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肯定是药贞离开家里没关窗。平安市一年四季分明，冬天不是太冷还有集**热，夏天再热也热不到哪儿去。唯一不好的就是灰大。桌面一天不擦，就会落一层灰。
脏乱眨眼之间，就赶走了裴美娟的瞌睡。
裴美娟关上房门就开始打扫卫生整理房间。她天生太干净，宁肯不吃不喝也要先把家里的卫生弄好了再吃喝。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之后，才跟她说实话，他不是不爱他，只是他一辈子也达不到她要求的高度，当然，这也包括生活中的小事和细节。
药贞知道晚上回来没有现成饭吃，所以，下了班直接去吃了日式料理。等她吃完喝完回来的时候，裴美娟刚用拖布拖完了整个房间。她自己则已经退到门口等着木板地干了再进去。
“五分钟，最多五分钟地就干了。我要知道你现在回来，肯定再提前五分钟把地拖了。”
裴美娟不停地冲药贞解释说。听裴美娟当时的口气，她干了活似乎还有罪了，药贞什么不干似乎还有理了。
一物降一物。面对药贞，裴美娟很少说不。说准确点，当年是她坚决不原谅丈夫出轨并跟他离婚的。由此让药贞没了爸爸。在这一点上，说到底她认为自己永远愧对女儿。
药贞在门口似乎等着地干多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她没好气地说冲裴美娟翻了一下白眼，接着不耐烦的说：
“妈，你这人就是不可理喻。你说，是人重要还是地板重要？我上了一天的班腰都快折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就别在折磨我了好不好？”
“好，好，别说了你进你进，你进去坐在沙发上别动，我再重新把你踩的脚印拖一下。”
药贞被裴美娟惯得根本就不知道心疼她妈。裴美娟让她进的话还没落，她就从还没干的地板上踩过直接直向客厅。裴美娟则毫无怨言地跟着进去把药贞踩在地板上的一行脚印拖干净后，自己重新退出门外继续等着地板干。
药贞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来。
裴美娟等地干了，又去刷了一下卫生间的地，这才开始洗澡。她洗完澡换上睡袍上好闹钟准备小睡一会儿再去医院。
裴美娟身子挨到床上还没一分钟就睡着了。还没睡三分钟，门铃就响了。裴美娟被吵醒。
药贞在客厅看着电视，跟没听见一样。门铃继续响着，药贞抬了抬肥硕的身子，扭头看了一眼猫眼，坐着还是没起来。裴美娟实在是听不下去但是也不想离开床。于是，她本能冲药贞喊起来：
“药贞，你就不能看一下是谁？”
“找你的我看了你还是要起来，看也是白看。”
药贞眼睛继续盯着电视看着回了裴美娟一句。裴美娟痛苦地无奈只好起床出卧室来到防盗门前对着猫眼看外面。
门外站着幸一。
“你找谁？”
“裴园长。”
“你是谁？”
“我叫幸一，画画的，你们前一阵儿不是招聘男幼儿教师吗？”
“今年我们的招聘工作已经结束了。”
裴美娟说完转身欲离开门口继续回卧室睡觉。幸一却在门外大声说：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裴园长，是楚瑞宏董事长让我来找你的。”
“行，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再说吧。”
“麻烦你现在就打吧。”
“还是明天吧，今天天太晚了。”
“今天落实清楚，明天一大早我就准备上班了。”
“天太晚了，我不好再打扰——董事长也忙了一天了。”
“裴园长，据说董事长每天读书到深夜，估计现在他还没睡，还是现在打吧。他跟我说你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证实的。”
“你是他亲戚？”
“不是。”
“你稍等。”
裴美娟意识到门外的来人今天晚上是推不掉的了。无奈，她只好拿起手机将电话打给董事长。董事长跟她讲，他见过幸一本人，是个不错的人选，既然想到幼儿园工作，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那行，你等我电话。到时候你来幼儿园我们详细谈。”
裴美娟清楚门外的男人已经走通了上面的关系。这个人她不要也不行了。于是，她只能这样说。
“咱们幼儿园具体在哪儿？早上几点上班？第一天上班要注意什么？”
幸一问的话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裴美娟无奈只得过去穿好正装后，再过来给幸一开门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