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学期的高一与短暂的寒假一起结束在新年最后一场雪里。如《雪祭》落幕,男女主角双双殉情一般,一片寂静纯白,苍凉,悲情。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噩梦的缘故看上去不太精神。害妈妈又担心了,吃早餐的时候一直在问。其实以前妈妈不这样的,以前爸爸总是赶在妈妈之前爱着我宠着我。妈妈好像是担心我会被爸爸溺爱坏,所以总是异常严厉。
“雅灵。昨晚又没睡好啊?今天就要开学了,这个状态路上会不安全的,我送你去吧。”妈妈将最后一块土司塞进嘴里。看这架势是真打算送了啊。
“妈咪。今天可是周一哦。您想迟到?然后被扣工资?再紧跟着我就没早餐吃了哦!”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梦境中的一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忧无虑,还弄出一脸吃货的傻笑,好像终于让妈妈安心了不少。
看到我的傻样,妈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吧,为了你的早餐路上注意安全!今天应该没课,报到完早点回家。”说着已经端着盘子走进了厨房。
看着妈妈终于安心,自己也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无意中余光瞟到今日的晨报。其实并没有读晨报的习惯,只是在看到那三个字后,鬼使神差般地拿起。
“白齐峰”。曾几何时这三个字是自己的骄傲、自己的自豪。如今却如窗外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除了刺骨的寒冷和刺痛眼睛的苍白,似乎再也找不到一丝温暖一点慰籍。眼球好像是被窗外纯白的苍雪刺痛,马上有温热的眼泪包裹了整个眼球,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我们知道水滴是放大镜,能放大水滴下的事物。然而我们却忘了泪滴也是放大镜,然而泪滴能放大的并不只是事物,还有搁浅在心底深处的伤和痛。
错过了泪滴掉在报纸上溅起的水花,指尖突然的微凉让自己下意识地低头查看。早已捏皱的晨报上被泪滴打湿的字迹变得模糊,却异常清晰;“白齐峰携‘娇妻’出游东京,事业爱情两不误,人生大赢家!”
抬手擦干眼泪,将手中本已捏皱的报纸撕碎,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起身将一口未动的早餐端进厨房。看似一气呵成的动作却似乎用尽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量。
妈妈转过身看着我手中的盘子,语气有些不悦;“怎么回事?又不吃早餐!”
不敢抬头让妈妈看到自己的眼睛,低着头拿起盘中的土司艰难地咬了一小口。妈妈接过我手中的盘子,转过身去,拧开了水龙头。
听着“哗哗”的流水声终于才有了勇气抬起头。看着妈妈孤单的背影,想起很久以前,爸爸工作不管有多忙都会回家陪我们共进晚餐,然后争着帮妈妈刷碗、抢着帮妈妈收拾厨房。本以为会就这样争着抢着过一辈子,如今“白齐峰”却在报纸上跟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家庭秀尽恩爱。
将剩下的土司整个塞进嘴里,像是要堵住自己快要哽咽出来的声音和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逃进洗手间,用凉的几乎要结成冰块的水狠狠砸在自己脸上。疼痛从脸颊蔓延至心底,直到触及到深处的某个灵魂,听见它嘲笑般向自己开口;“白雅灵!都四年了,难道还不能释怀吗?至少也应该做到见怪不怪吧。别忘了亚威哥哥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他的!”
如梦初醒。虽然那时候还小,小到说过的约定可能随时会忘记,自己也从不曾把它当成童言无忌。这些年它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只因为答应过他;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做一个开心快乐优秀的自己等着他回来。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随手拿了条毛巾擦脸,怎料它却是刺眼的“白”。
记忆中,白色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因为它不仅是最干净的颜色,而且还是最简单的颜色。然而记忆总是骗人的。最干净的才最容易被肮脏。最简单的才最容易被复杂。
妈妈已经不知催促了多少遍,最后那一声刺破耳膜的“白雅灵!”终于将自己彻底拉回现实。
慢慢松开捏毛巾捏到发白的手,竟突然觉得手中纯白的毛巾是无比肮脏的垃圾。躲瘟疫般将手中的纯白扔进垃圾桶。
出洗手间前,特意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确定看不出异样才出去的。这时妈妈已经去了房间,取外套,拿包包。
自己打定了主意,所以跟了进去。没等妈妈开口,已经听见自己的声音;“妈妈。能把户口簿给我吗?”
妈妈似乎听出了我的意图,取外套的手顿了顿;“学校报到好像不要户口簿吧。”
明知道妈妈不会同意,可还是艰难的开了口;“我想去改姓,不想再姓白了。”
妈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用一种不舍地眼神看着我。
好像是从妈妈离婚开始,妈妈时常会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有时是在吃饭的时候,只顾给我夹菜,看着我吃,自己一口不动。有时是在我写作业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回过头就会看到妈妈微笑着望着自己,然后问我累不累。甚至有很多次从熟睡中醒来,会在模糊朦胧中看到妈妈坐在床边,泪已满面。可是当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彻底清醒时,却只能看到整个房间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不知怎么,总觉得那眼神不舍中带着某种绝望,让我感到疑惑,畏惧。也曾试图找寻答案,可是好像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就像现在,妈妈坐在床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坐过去。眼睛里全是让我疑惑,畏惧的神情:绝望的不舍。
坐了过去,再也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只听见妈妈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然后像是在跟我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有些事眼睛是会欺骗自己的,看到的美好不一定会是真的美好,相反看起来不美好的说不定才是真的美好……”
“妈!白齐峰根本不值得您这样对他!”没等妈妈说完,我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总觉得妈妈傻,明明是他先对不起她,却从未听到过她的任何抱怨。
“他是你爸爸!对爸爸你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吧!”每次在妈妈面前叫出“白齐峰”三个字的时候妈妈都会跟我生气。就像现在,语气明显不悦。其实挺心疼妈妈这样。时移事异,她依旧爱着他。尽管他忘了当初许下的承诺,负了他们幸福的约定。
不想再跟妈妈争下去,所以避重就轻;“妈,户口簿给我吧。您上班要迟到了。”
妈妈只是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过去取下外套拿起包包,终于才开了口;“三年后,你高中毕业,那时你如果还是坚持要改姓那就改吧。等到那时我只怕是想拦也拦不了了吧?”
“妈……”想拦也拦不了?难道妈妈觉得自己女儿是白眼狼?长大了翅膀就变硬了?不再听她话了?自己在妈妈心里真就那么不值得被信任吗?想到这里,要继续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跟着妈妈出了门,妈妈去上班,我去报到。
……
高中学校离现在的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步行大概二十几分钟的路程。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地上仍有一层厚厚的冰未来得及融化,一片刺眼的“白”钻进眼里。想起昨夜的梦和早上妈妈的话,不知不觉脚下冰的寒冷似是穿透鞋底,侵蚀全身。
“白雅灵……白雅灵……白雅灵……”沉思被身后传来的一阵呼喊声和阵阵自行车的“叮铃铃……叮铃铃……”声碾碎。无力感透支到顶点;终于还是没有逃过姓“白“的命运。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的声音,有些人因为太亲,太熟,所以在他们面前无需带上客套礼貌的面具,比如;家人,朋友……周佲森。
如果以前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的话,在认识周佲森之后绝对颠覆自己的世界观。半学期的同桌让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虽然有时候的谈话内容涉及节操问题,但如他所说;有些不好的事情如同会腐烂发臭的垃圾,不能放在心里太久,需要及时清理。而他愿意当我暂时的“清洁工”。当然也是按小时收费的!谁叫我最好的闺蜜之一利茉瑶,是他女神呢?
“白雅灵!”最后一声几乎在耳边炸开一样,吓得我脚下一滑险些摔跤。看到我歪歪扭扭努力保持平衡的样子,周佲森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笑地前俯后仰。
好不容易站稳地我被他的笑声弄得心里直发毛;“大哥!一大早上的,你叫魂啊!”
“冤枉!是你先不答应我的。”周佲森终于停止了他的笑声,用他那双弯成月牙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的桃花眼望着我;“怎么啦?心情好像不是很美丽哦!”
“没有,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走走。”我不自觉地望向别处,别过与他四目相对的目光。有时候有些事情有些心情是不想被知道的,哪怕是自己无话不谈的朋友。
周佲森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吧好吧。不提不提。就当是我破坏了你的安静咯!不过我也是被冤枉的哦!谁让你不答应的呢!”
看着他那表情实在难以让自己相信他有多冤枉,所以直接忽略;“不答应就一直叫啊!万一不是我呢?”
“这不跟人打赌嘛!赌金一整套装备呢!看来好像是我输了啊。不过话说他人呢,怎么还没跟上来啊?”说着周佲森扭过头向后望去。
“打赌?赌什么?跟谁赌?”面对周佲森一大堆无厘头的话脑前无数问号飘过。
“冷燚啊!是他认出你的,所以就跟他打赌咯。”周佲森依旧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