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着耳机,一边听着墨暃手机里一首叫《西光鹊》的音乐,一边坐在花园的石头台阶上望着天空发呆。
已经进入六月了,又是这“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的初夏天光。
花园里开得最惹眼的就是蔷薇了。杏黄素白,深红浅红,在曹叔的精心栽培下,像三五成群的天真少女,趴在白色的栅栏上嬉戏。
池塘边的一颗老柳树,轻扬起羡慕而怜爱的手臂,仿佛想把路灯初上的柔光多拨一点给她们,让她们的欢笑更明亮。
“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李白看着娇艳的蔷薇还能忆起东山,可我呢?我能忆得起谁?谁还会记得起我?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我还在么?我的家人他们都还好么?虽然我记不起他们是谁,但是他们一定能够记得起我吧?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而担心?他们现在身体还好么?
虽然我现在并不知道你们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你们一定生活在那边那个世界,我好想你们。你们想我么?
倘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起我,那我真的存在过么?
“曾经存在过的,现在已经不再,其不再存在就跟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没有两样。”叔本华总是这么悲观,却总是能一语中的。
两只小鸟飞了过来,停在我斜对面一棵绿荫如盖的槐树上,向晚而啼,声音嘹亮,一直不停。我好奇地取下耳机一听,居然是“布谷布谷”。
“子规!”我兴奋地站起身仔细听,果然是四声一度杜鹃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听见子规的叫声。
六月之初,正是人间四月天的芒种时节,正是传说中杜鹃啼血的时节。
“不如归去”,一声声鹃啼,仿佛要穿透那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落霞,向遥远的天际呼喊。
可是,我该归到哪儿去?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我缓缓地念到。
望帝?蜀中?CD?我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但是那些影子太模糊,像奔湍急流上的倒影,只有斑驳的碎片,零乱无形。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身后有人接下了这首李商隐《无题》的最后两句,我知道是兰亭。
我已经不敢再问这个世界的李义山叫什么名字了。我怕再听到张飞,鲁智深这些煞风景的名字。。。。
我没回头。自从昨天晚上以后,我都在刻意回避他。
“土豆是不会背诗的。”他淡淡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依然没有回头,而且口气冷淡。
“莎莎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这才回过头去看他,“怎么样?查出什么了?”
“明天还要做一个骨髓穿刺。”
“骨髓穿刺?为什么这么复杂?到底什么病?”我吃惊地问。
本来下午回来时,打算去医院看看莎莎的。可是因为墨暃这个该死的身份。。。连这点自由也被剥夺了。倒是兰亭,他下午开车去了一趟医院。所以我从昨晚就没见过他了。
“医生说还不能确定,但是,初步诊断,可能是再障。”兰亭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感情。
“什么是再障?”这个我真不懂。
“再生障碍性贫血。”
“白血病?”我声调都变了。
“不是。白血病是血癌,这个不是。”
贫血。。。难怪莎莎看上去那么苍白。
“那很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目前还不知道。”他停了一下,“就是骨髓造血机能出了毛病,但是如果病情严重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自顾自往前面走了几步,到槐树下去听鸟叫了。
这是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我遇到的事情还不够麻烦么?难道墨菲定律真的就是这么演绎的么?
“杜鹃声里斜阳暮”。夕阳残血,无声地洒在苍茫天空下两个迷惘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