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路茫然地向前走着,还有好多事情不能理解,却也不知如何再问。走了一盏茶功夫,欧阳路恢复了常态,回头对着槐蘖坏笑道:“为什么跟着我?”
槐蘖被他吓了一跳,惨白的脸上竟然也泛起了一丝难堪的红晕:“我走我的路,与你有什么干系!”
“哦。”欧阳路转身闷头继续走着,“能不能跟我说说以前梦见你的那些精灵?”
槐蘖诧异地看了看欧阳路的背影,紧跟上他的脚步:“你问他们做什么?”
“哦,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他们有什么共同点,我也想知道在我梦里为什么会有你。”欧阳路挥起匕首将拦路的一个短枝削了下来,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感觉不怎么顺手,随手又扔在了一边。
“他们都是南部森林的精灵,从我暂住在梦霭森林开始,一共有三个精灵梦见过我,他们三个都知道我,知道我是一个伟大的精灵武者,希望我教给他们刀技还有弓箭。哼哼,现在的精灵真的不再是以前善良的精灵了!”槐蘖骄傲的昂着头,恶狠狠地指责着精灵族所谓的善良。
欧阳路停下脚步:“您也不用生气,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您的名字,根本就不知道精灵武者这个称谓,这个应该不算是我和他们的共同之处吧?”
槐蘖也没有生气,淡淡地道:“是,人类对精灵的了解还是有限的。”
“那从你和我们的接触之中,你感觉我和他们有什么地方是相同的呢?”
“没有!”槐蘖毫不犹豫地答道,“从种族一直到内心,都没有!”
欧阳路叹了口气,拨开挡在眼前长满尖刺般叶片的树枝,向前踏出了几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随即又放开了:“既然没什么相同的,我梦见你只能算是巧合,那也没什么好探究巧合发生的原因了。”
槐蘖感觉眼前这个人类给了自己太多的惊讶,他完全不同于自己接触过的那些精灵,心中好像从来就不想那些想不通道不明的事情,或者是他已经想通了,却不说出口?那样的话他的心思可太重了。但槐蘖对欧阳路的兴趣越来越高了。
走了没多久,欧阳路再一次停下来,回头看了槐蘖一眼:“我要走了。”
“什……什么?”槐蘖有些反应不过来。
欧阳路淡淡地笑了笑:“我想我该走出这个梦了。”
槐蘖抬头看了看前面,那里雾霭渐薄,已经隐约能看到森林外面……槐蘖感到这次被梦的有点不知所措,自己根本就像是一个观众,在看着欧阳路在自己的梦里慢慢地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意识强如槐蘖,也不知道他在这个梦里起了多大的作用,足足影响了大陆今后几百年的历史。
没有人知道槐蘖在欧阳路离开那个梦境的时候给了他什么,或者教了他什么。后来欧阳路也试图再次梦见他,却再也没有成功,梦之精灵槐蘖就仿佛消失在了那次梦境之中,在欧阳路离开那个梦的时候,槐蘖就随着那个梦彻底的破碎了,只留给欧阳路一些刺在心里的记忆。
欧阳路走出森林的时候,一片刺眼白光让他不禁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由于已经知道那是一个梦,所以他对自己腰间缠着绳子保持着走进森林的站姿一点也没有惊讶,只是双腿酸麻的感觉瞬间袭来,一下瘫倒在了地上。欧阳路感觉自己全身无力,没有一点精神,更重要的是肚子饿的开始反抗了。他解开腰间的绳子,按摩了几下双腿,站起来走到帐篷里啃了几口干粮,喝了点水就睡下了,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醒了过来。“没有人知道这整整一天时间欧阳路经历了些什么,学到了些什么,只是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后世的史学家们如是说:“无止大陆新的时代在那一刻悄悄地来了。”
第二天一早,欧阳路用匕首刨了些野菜,简单的在一个行军壶里煮了一下,胡乱吃了一些,又在老黑的墓碑前呆立良久,背上了收拾好的行囊向着北方走去。
西城帝国,国土大半是高山断岭,很多大山之中都有些土人生存,那些人没有经过文化的洗礼,冥顽而且野蛮,帝国曾有心围剿,却往往在大山之中被那些土人打的一败涂地。后来大陆战事焦点在各大帝国的征伐上,由于大山之中不便用军,也没有可耕之田,帝国也就默许了土人的存在。所以,对于出生在后原帝国,从来没有见过土人的欧阳路来说,当他第一次在景山脚下突然碰到一队二十多个军人打扮的土人时,主动上前打招呼也是可以理解的。
“军哥,留步!”欧阳路奔着一个领队的土人而去:“看您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定然就是这一队官长,不知您这里还收兵员吗?”
欧阳路感觉自己言辞还不错,然而在那些土人眼中却只看到一个人兴冲冲地奔着自己的族长跑了过来,他脸上的笑意倒是很明显,不像是有敌意,但是他在说什么?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欧阳路见这二十多人围着自己好奇的打量着,以为他们真有意向招自己入伍,当时甩掉包袱:“官长您瞧,我这身子骨还行吧?您看,我还会打拳呢……”说着就摆起架势打了出来。一拳挥出还没有接上第二下,欧阳路就被一群土人恶狠狠地按在了地上,他们愤怒地睁大了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叫些什么,口沫飞溅,欧阳路心中一惊,怎么跟自己想的剧情……差距好大。
那土人族队长上来一脚踹在欧阳路腰间,欧阳路痛得蜷缩着,如同一只被烤熟的虾米一般:“官长……您……您这是干嘛?”那土人族队长又是一脚,嘴里大声叽里咕噜地叫道:“乌斯塔里,斯特玛!”那些土人高举双手欢呼道:“斯特玛!斯特玛!”如果是一天后的欧阳路再听到这样的话,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地跟着土人们挥手庆贺,脸上还带着笑……直到欧阳路被那群土人带到山上,牢牢地绑在祭祀柱上的时候,他才略微猜测到了那句话的意思。
土人的寨子驻扎在半山腰的一片缓坡处,房屋都是依山而建,只有眼前的这个祭祀台附近方圆十几米是平地。此时祭祀台中央的铜柱上绑着一个年轻人,他是族长今天在山下抓到的,据说他是感受到了至高神的意愿,自愿来到山下充当祭祀的祭品,当巫师把他献给至高神的时候,土人们就能聆听到神的教导。
土人们虔诚地跪拜在祭祀台前,眉心着地,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欧阳路看到这场面,也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在这里说什么话他们也听不懂,反抗?更别提了,看着捆绑在自己身上碗口粗细的绳子,欧阳路自嘲,自己还没有练到能崩断这么粗绳子的能力。
巫师来了,巫师的打扮倒很像一个普通人,普通的文人装束,手中还捧着一本古书,破旧的让欧阳路担心那书一碰就能碎成末。欧阳路好奇地看着巫师翻开那本古书,找了一页开始吼出来。对,就是吼。巫师吼了一句,台下跪着的土人抬起头跟着吼一句,再一个头叩拜下去。一众人一直吼着欧阳路根本听不懂的话,响彻天际,那种感觉真的让欧阳路想立刻被烧死。也不知道他们吼了多久,欧阳路兴奋地发现巫师终于把手中的古书合上了,好像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自己离真正成为祭品已经没多久了。
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下,巫师缓缓地将古书放入身侧的背包里,又从包里掏出一根竖笛,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欧阳路听着听着忽然一喜:“阁下也是后原帝国的吗?”土人们讶异地看向欧阳路,那巫师的笛声骤然停了下来,对着土人们吼了两声,他们惶恐地趴在地上连连对着欧阳路磕头,嘴里叫着“斯特玛!斯特玛!”
欧阳路侧头看着那巫师,有些疑惑又有些兴奋。刚才那个曲调是后原帝国征战前军人们最喜欢唱的:
“站在窗口的姑娘
少年即将奔赴疆场
请你不要流泪悲伤
卫国杀敌是我的宿命
当靓丽的栀花再次开放
我会载着热血飞奔回来
亲爱的姑娘
我知道你一直的等待
我知道我停不下的思念
亲爱的姑娘
请赐予我爱
请原谅我不能在你身边
不要关上那窗
将士即将归来
……”
欧阳路不敢想象,在这里也能遇见帝国的人。那巫师也正好奇地看着欧阳路,两人眼神相交,对视一会儿便即分开,欧阳路在巫师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巫师把竖笛放在了包里,随手拿出一张黄纸,身边的族长赶紧端来了一碗清水,恭敬地双手捧过头,任凭巫师用黄纸浸泡了清水泼洒在自己身上,巫师嘴里轻声念着一些根本听不清的咒词,碗中清水堪堪要洒完的时候音调骤然拔高,大喝一声:“乌来斯雅!”族长和众土人一起跟着喝道:“乌来斯雅!”巫师双手一挥,天上好像有一道道白光落在土人们身上,众人忽然感觉神清气爽,就连欧阳路也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众土人纷纷向着欧阳路磕头,嘴里一直叫着:“斯特玛!”那巫师高声叫了几句,欧阳路也没听清说的什么,只见族长带头向着巫师磕了几个头,领着众人就往祭祀台下走去,众人频频回头看向巫师,眼中流露着一种崇敬和不舍,巫师淡淡地向着他们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等土人们都走完了,祭祀台上只剩下巫师和欧阳路两人。巫师迤迤然走到欧阳路身边:“你是后原帝国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欧阳路激动的眼泪都快留出来了,这是久违的乡音啊,最主要的是这句话自己能听懂,语调不禁有些哽咽:“逃难。”巫师疑惑:“逃难?”欧阳路动情地道:“涞水发了大水,家乡被淹了,兄弟无牵无挂,也没有亲人,”说着话欧阳路自己都不禁凄然,“后原帝国也算是我的伤心地,就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不想在这里也能听见乡音,也是缘分。”巫师淡淡地嗤笑了一声:“涞水?你是说涞水发了大水?”欧阳路诚恳地点了点头:“是啊,涞阴城都被淹了,很多乡亲都举家迁移,往南避难了。”巫师定定地看了欧阳路一会儿,欧阳路也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跟他对视着:“阁下是哪里人?”巫师不答,转身就往祭祀台下走去,欧阳路着急地大叫到:“阁下,阁下……”巫师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你在骗我。”欧阳路:“阁下为什么这么说?”
“你心里清楚,又何必让我明言。”
欧阳路轻叹道:“好吧,其实我不是涞阴人,我家在南朔行省,560年,我父亲任职后原帝国南驻骁骑军第三骑兵师督长,在与天罚帝国的战事中殉国,四年前母亲也过世了,我给母亲戴孝三年,便离家南下。半途听说罗欧公国事件,就转而向西,投西城帝国而来。”
“为什么不在后原帝国投军。”
“父亲战死后,母亲让我发誓不得从军……”
“那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巫师回过头来。
“我想得块良田,就此安家,无忧无虑地过上半生。”
巫师冷冷地笑了两声:“你还在骗我。”
“我说的句句是实啊……”欧阳路着急地叫道。
巫师打断了他的话:“这里的族长虽然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是他的记忆力却很强……你懂了?”
欧阳路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在山下跟那些土人说的话,这个巫师都知道了,当然也知道自己刚开始的意愿是投军。投军,帝国每个国民都有从军的义务,只要帝国需要,一纸檄文,所有国民都要放下手中的镰刀、锄头、饭勺,拿起马刀长枪走向战场,若是国民在其他帝国投军,要么是因为帝国给了你隐藏的身份,被安插在敌方做侦侯,要么,就是叛国。
欧阳路当然是知道这些的,他好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果,赶紧解释道:“我是刚到这里,很多事都不明白,难道这里已经不是帝国的领土了吗?”巫师嗤笑:“也不用着急解释,我这里可以给你两条路……”欧阳路皱了皱眉头,他最不喜欢这种感觉了:“你说吧,哪两条路?”
“一,做帝国的侦侯,在西城帝国你……”
欧阳路一听就很反感,连忙道:“还是第二条吧!”
巫师邪恶的笑了笑:“你确定要选第二条吗?”
看着巫师那种好像下好了套等着自己跳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人也太阴暗了吧,“那第二条路是什么?”欧阳路弱弱地问道,语调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期待。
“这第二条路就是,作为献给至高神的祭品,接受族长和他族人们崇高的敬意,获得至高神最……”
欧阳路赶紧打断了巫师的话:“好吧,我选第一条!”
“你确定了?”巫师还是那个笑容,让欧阳路很想狠狠地在他脸上踹几脚。
“还有没有第三条路,比如放我离开,回头我给你送上几千几百金币?”欧阳路希冀地问道。
巫师恶恶地道:“没有!”
欧阳路就如同一个斗败的公鸡一般,低着头,满脸沮丧:“我想知道你的身份。”
巫师淡淡地道:“现在还不能。”
欧阳路好像预感到了这个答案:“好,需要我怎么做?”
巫师微微一笑,欧阳路感觉今天自己的恐惧感被压榨的一丝不剩,每每看到这个笑容,总会有一些可怖的事情从他嘴里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