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你主子都下令了,你还愣着干什么?”抹布双脚蹬着地面,屁股下的椅子“嘎吱”一声朝着后头滑去,听起来像是有人发出了尖厉的笑声。
一直低垂着头的明月在林倩儿离开后挺直了腰杆,直视着眼前二人。抹布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冲到她跟前一把扯住了她挽起的发髻,照着她身侧的窗框便狠狠掼去。
明月尖叫一声,弓起身子双手拼命拽住抹布的双手,在自己即将撞上窗框的前一刻反倒将他扯动着撞向了墙壁,而她自己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一只手撑住桌子才停了下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鬼东西!”明月涨红了脸,从咬紧的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你以为你顶着吉祥的脸皮你就是他了吗?你做梦,你这样的卑鄙小人,永远都是阴沟里的臭虫,永远都上不了台面!就算吉祥他不,”
一阵“稀里哗啦”的瓷器碎裂声打断了屋里其它的声音,明月和沈烟循声看去,只见方才被撞到墙上的抹布已然回过身来,竟顺手将窗下一只硕大的白瓷花瓶掼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了阵响动让明月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方才的愤怒顿时消散了大半。她迎着抹布跟她一样略带慌乱又怨毒不已的目光,只觉得额上有冷汗汗微微渗出。
“我们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要了林倩儿的命,你信不信?”抹布说着威胁明月的话,声音里却带着惊慌。
“你敢!”明月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浑身微微颤抖,顾不得被碰翻的酒杯溅了自己一手的酒水。
“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试一试。”抹布将脚边的碎瓷片踢开,横向挪动步子,小心地绕过明月向沈烟靠近。
“无耻!”明月看着紧紧挨着沈烟的抹布,忍不住别过脸,忿忿地咒骂。
“好了,都闭嘴!”沈烟不耐烦地说道,站起身来以手扶着额头,看起来疲惫不堪,“等我走后你们再吵。”说完便径直出了房门。
“这下够了吧。”明月待沈烟走后,恶狠狠地瞪着抹布。
“够?怎么会够?”抹布退到屋子一角,拉过一把椅子坐了进去,背靠着墙壁面对着眼前随时可能跳起来咬住自己脖子的明月似乎能让他有安全感一点,“你都没看到我家小姐意犹未尽的样子吗?不如你还是如你家主子所说快快弃了你这副臭皮囊,否则让她知道了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
明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突然间她猛地抓起手边一只盘子,对准了抹布的面门就要砸过来。眼见得这副场面,抹布顿时被吓得直往椅子里缩。
明月见此情形,忍不住冷笑一声,但也放下了手中的盘子:“你给我适可而止!别以为你能为所欲为,把我惹急了,就将你这张脸皮得来的真相告诉沈烟。到时候,不消不动手,你的小姐就会将你给撕碎了!”
抹布瞪圆了双眼,双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低声怒喝道:“若是我好不了,你还有你主子也别想跑得掉!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你敢对林倩儿说出我的秘密,你就等着她发疯吧!是,到那时无论是死在小姐手中还是死在林倩儿手中,反正我是死定了。可我死之前会告诉她宋吉祥残缺不全的尸身现就在天星山,等她不顾一切地要去替他收尸时,就是万家楼诛灭她之日!”
“你不用一直拿这套说辞来恐吓我,”明月觉得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后接着说道,“我家小姐武功盖世,眼下只是她不愿而已,若是她起了逃走的念头,谁能阻拦她?”
“哈哈。”抹布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你怎么不去她跟前揭穿我?”
明月露出愤怒的表情,却无话可说。
抹布见此,放松了一下僵硬的坐姿,慢悠悠说道:“你该知道林倩儿她爹武功是何等精绝厉害,而你也在这海城也待了些时日了,想必该听说的,该打听的,也都清楚了。你不会不知道连你家老爷都忌惮万家楼的严密看守,硬生生等候着直到有机会在外头才下手救人。你以为,你家主子的武功,与你家老爷相比如何?”
明月阴沉着脸,愤怒地瞪向抹布。
“你不必这么怨恨我。”抹布虽然料定了明月为自己所说的所困,断不敢冲动揭穿自己,亦不会轻易伤害顶着宋吉祥脸皮的自己。可面对怒不可遏的对方,他还是忍不住心虚,刚刚才稍微放松的身子又紧绷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你我各取所需而已。”他说着摊了摊手,想让面无表情的自己显得很泰然。
“你这个该死的龟奴!”明月恶狠狠地咒骂道,“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干你的血!在你如此栽害我之后,你怎么能如此轻松地说出各取所需这几个字?若不是你将我害到眼下这般境地,我怎会任你们摆布,眼睁睁看着你们利用吉祥的样子去伤小姐的心!”
“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就好。”抹布竭力忍住跳起来逃跑的念头,强迫自己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端起居高临下的姿态,想要在气势上压倒如同一头暴怒的儿狼一样的明月。
抹布这一招术没能取得想像中的成功,反倒是戳到了明月最疼的地方,让她压抑的愤怒与羞耻顿时暴发了出来。她尖叫着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随着桌子倒地的闷响,碗盘杯箸和着完全没有被动过的菜肴稀里哗啦全数砸向了地面。汤水油渍甚至溅到了墙上挂着的花鸟图上,许和书特意腾出来让沈烟待客的这间前厅顿时变得一片狼籍。
抹布此时再也绷下不去了,猛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朝着离翻倒一地的碎瓷与菜肴相反的方向退,直到退到了墙根里再也无路可退时才停了下来。
眼见得明月只是砸了东西泄愤,却仍然控制着她自己不敢动手,抹布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分。这个女子正如自己与沈烟所料,对她眼下的身份处境甚是介怀,更是万分不愿让林倩儿知道。想想看林倩儿对沈烟的态度便知,那个自以为清高的大小姐是如何看轻风尘出身的沈烟的,明月哪里敢让她知道自己眼下已变成了她最看不起最厌恶的青楼女子。
想到这里的抹布不觉胆子又大了起来,拾起了行前的话题继续刺激着明月:“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你家主子可就是这样说的,你现在就是个该死的东西!”
明月双手沾满的油污,紧紧握成拳头贴在裙子两侧,忍不住微微喘着气。她怨毒地瞪了抹布好一阵后,突然放松了紧绷的身子,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什么目的?”抹布只觉得心中一紧,口气顿时失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变得紧张局促起来,像是被逮了现行的小贼。
“果真是这样。”明月笑了起来,“你们故意引小姐来此,除了让她受你这个冒牌货的漠视而伤心外。更重要的便是想要我死对不对?你们这两个心肠歹毒的恶棍!”明月咬着咒骂道,一下子吼了起来,“你们想让我因为小姐的话而去死,然后再让我家小姐因些而内疚是不是?你们做梦去吧,哪怕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我也会活着,活着看着你们会落到什么下场!”
明月的话音未落,未上闩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推了开来,气急败坏的陆寻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张口便叫道:“倩儿你在哪儿?”
屋里的光线不及屋外明亮,陆寻裕花了一会儿才适应。待看清眼前场景后,才发现自己双脚已踩进一片汤汤水水中。他的目光越过一地狼籍,扫视了屋中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林倩儿的身影。然而眼前这如同遭了贼般的混乱的场景,看起来又确实像林倩儿盛怒之下的作风。他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顶着宋吉祥脸皮之人,虽暂时不能肯定他到底是何人,却忍不住心生厌恶,看也不愿多看一眼立刻便将目光移开。屋中只剩下一下陌生女子,模样生得端端正正,只是原本清丽的容颜上沾染着一抹浓烈的哀愁,让人看了便心中揪紧。想来方才那一通说到要死要活的话便是出自这位女子之口,听她说话的口气与内容,似与这个冒充宋吉祥的人交恶。陆寻裕想到这个,便觉得这女子总算得上自己的半个队友了,于是将目光转向她问道:“请问姑娘此地发生了什么?林倩儿是否来过此处?”
明月听得方才这人进屋便呼唤“倩儿”,料想此人是认识林倩儿的。可一想到沈烟是这万家楼的掌门夫人,万家楼之中恐怕都是她的人,那么这些人对林倩儿怕也是不怀好意的,便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你找我家小姐干什么?”
“你家小姐?”陆寻裕皱眉问道,不过话一出口他立刻便反应过来,“你是明月对吧?”
明月一愣:“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是你家小姐告诉他的!”许燕佳气喘吁吁,追着陆寻裕进了屋子,发现沈烟并不在屋里只有这个冒牌的宋吉祥。一想到陆寻裕告诉她的关于换脸的事,她的胃里便一阵翻腾。她看了一眼混乱一片的屋子,发现并无趁手的东西,无奈只得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只摔缺了小半边的盘子,照着那个冒牌货所站的地方便砸了去,边砸边怒骂道:“恶心的东西,给我滚!”
抹布原本就高度警惕着,此时轻易便躲过了朝自己面门飞来的盘子,抱着头便蹿出了屋子。
陆寻裕顾不得管那个冒牌货,回身看着许燕佳问道:“你说倩儿来此赴宴来了,人呢?”
对于陆寻裕急迫的追问,许燕佳显得很不高兴,踢了踢脚边一块瓷片说道:“若不是我今日见小喜那丫头神色有异,一番逼问这才知道你家媳妇被诓来了这儿,你怕还什么都不知道只顾跟着龙川屁股后头打转呢!此时不感谢我倒算了,竟还拿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难道我是欠了你们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寻裕赶紧服软道歉,“我也是心急而已,”说着他又转向明月,“你是明月对吧,倩儿呢?她是否来过?这一屋子混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愣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似懂非懂,重复着方才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他吗?”许燕佳指指陆寻裕,接着回头确认了一下身后并无他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他是你家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