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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恶魔

白色的幽灵乘坐马车从血红的甬道内呼啸而过,掀起一股强风,撼动了旁侧的实验器材。

不知过了多久,蜿蜒的血流逐渐狭窄至中断,淌尽了最后一缕“鲜活”。

毫无生气的血尸坑正悄然发生着异变。

密密麻麻的血蛇骤然如藤蔓般迅速枯萎,渗入费熙的体内,并融入每一根血管。鬓角横生出杂乱无章的血线,鲜红、灼热。

疼痛感扭曲着费熙的面部表情,直到痛苦的终极,费熙用力嘶吼着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像浴血重生之后的恶魔,艰难且不自然地扭动着身躯,样子仿佛失去了人类的意识。

蓦然,无尽的血流从浩瀚的血尸坑中涌出,包括躺于崖边的那两名死者体内所剩无几的鲜血也一并被悬空抽离。

红色的光影浮动在整个空间内,划出诡异又柔美的曲线。数条带状般的血流将费熙悬空拖至尸坑之巅,蜂拥向其体内注入。

与此同时,费熙的身体也在这持续的剧烈痛苦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两根长长的犄角破眉而出,通体沾满了鲜血;嘴角渐渐向后延伸,裸露的獠牙越发地尖利;四肢慢慢胀大,粗壮到足以与走形的躯体匹配;一根带刺的尾巴默默地钻出体内;伴随一声咆哮,脊背上展开了一双足以遮天蔽日的恶魔般的翅膀……

涌入的血液,直至一滴不剩之时。费熙俨然已不再是曾经的费熙了,他变成了一只无比巨大的恶魔,双脚重重地砸落在尸坑中央。

那些血尸此刻已化为白骨,被踩入泥土。

遮天的翅膀以放松的姿态舒展开来,他睁开了血红的双眼。深邃的瞳孔中似觉有火在烧,中心搅拌着浓浓的暗红色。

他什么也没说,或者,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言语。

如雕塑般,静置了近六十秒。

之后,他一跃而起,径直冲破了空间的最顶层,在高空中展翅,向下俯瞰这幽寒的世间,周围的冷空气也变得湿热起来。

霎时,恶魔拖着一道长长的火舌,目标坚定地飞向了远方。

……

昔日繁华的购物广场,现如今一片狼藉。中央喷泉上燃起一团篝火,火苗冲天,驱散了飘落的白雪。

一群落魄之人,围聚在篝火旁,瞑目祈祷。

其中一名身处显著位置且颈部佩戴十字架的老牧人手里拿着《圣经》,带领着众人高声呼求。

“上帝啊,怜悯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吧……”

“拯救活着的肉体……”

“救赎已故的亡魂……”

祷告持续了很久,在这片苍白的大地上,他们所能做的唯有祈祷。

“妈妈,上帝真的会垂听我们的祷告吗?”一个小女孩依偎着她的母亲,稚嫩地问道,“世界还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吗?”

母亲泪流满面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她年纪这么小,不该遭受此等命运,“你不该在此地出生的,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小女孩听不懂自己的母亲究竟在说些什么,疑惑地与母亲对视良久。

“你女儿还不知道吗?”旁边一位头戴灰纱布的老太太关切地询问道。

“她真的还小,我不希望她知道得太多。”母亲解释道。

老太太富有讽刺意味地笑了,“她将来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恨你的!”

小女孩的母亲羞愧难当,含泪瞑目,继续默默祷告。

“饶恕我。”

“我愿将我的女儿交托于您,求父神带她脱离险境。”

“拯救这座城中一切有罪的灵魂。”

似乎上面很快有了回应,天空骤然红亮,漫天的霜花裹着一层火焰,嵌入一股极强的烈风,溅射在这片堕落、阴暗的大地上。

为罪祈祷的信徒们瞬间四散开来,唯有那名牧者面色惊恐,双目凝视着血红的天空,颤抖着身躯,仿佛预感到了灾难的逼近。

一展遮天的翅膀挡住了世间唯一的光源,它庞大的躯体重重地降落于广场中央,拼砌的地板砖噼里啪啦地发出苏碎的声响。

众人发现,代祷的牧者已经被它踩死了,身体的绝大面积被踩在脚下,外露的头颅没了气息,七窍溢流鲜血,死相极其难看。

“恶魔!恶魔!它是恶魔!”一名骨瘦如柴、腿脚不灵便的老人精神极其紧张地抬高嗓音,每说一个字都能使他大喘息。

那名后悔至深的母亲护着自己的女儿,绝望地自言自语,“我们早就失去了上帝的爱,我们全都做了不得不下地狱的事。这恶魔一定是上帝派来,带我们下地狱的。”

“哼,哪里有什么希望?”

“我的眼睛早已看不见了光明。”

但在她的心里仍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上天堂,她怕无辜的女儿也会跟着自己下地狱。透过这位母亲的内心深处,仿佛很清楚地狱是什么模样。

只见一团血红的火球从那恶魔的口中冒出,毫无所依的悬浮在半空中,愈发地巨大,直至其面积膨胀到覆盖广场之时。

火球顶端缓缓裂开了一条光亮的缝,随之,内部有鲜红的液体冒出。

没多久,裂缝便由一条分裂至数条,像含苞欲放的花蕾,顷刻瓦解。

鲜红的液体大量淌出,落至地面发出“呲呲”的焦灼音,所经之处,一切实物都被焚烧殆尽。

“火!火!”人群中有人高喊。

“上帝终于要惩罚我们了。”说此话的人正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他哪里也不去,释然地放弃了活着的念头。

其余人全都逃散了,却意识到已无路可逃。

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片火海,人们的眼中满目都是鲜红色,比血还要红。

小女孩将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畏惧地享受着母亲的怀抱。

年幼的她不曾想过死亡的意义,直到此刻死亡真正来临之际,她依旧只是淡淡地感触到了而已。

方才聚众祈祷的人们,一个个消失在了这片火海中,惨叫声回荡于购物广场。

母亲拼了命高高地举着她的女儿,以求自己手臂的长度能够换回女儿在这世间多存活的哪怕几秒钟。

小女孩仰面漆黑的夜空,仿佛看见了一袭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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