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来是隔壁的陆璐,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一会儿笑一会儿大叫,女人在暗恋期多半喜欢疯言疯语,然后没完没了地折腾自己,完事儿之后再接着折腾他人,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金珠拿被子裹住脑袋。
二来就是。。
手机响了,金珠伸手去拿,是周围的微信:明天一路顺风。
离去伦敦的时间不到12小时,她充满期待,兴奋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查看每一件行李,还不忘给室友准备丰盛的早餐,留下一张字条,回屋化上精致的妆容,接着蹑手蹑脚地出门。
太阳懒洋洋地升起,一缕柔美的阳光照进斐然的屋里,照在她的脸上,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像只正在酣睡的小考拉,她正做着美梦。梦里,谈江牵着她的手,他们悠然的在海边漫步,看海鸥低旋,波涛拍岸。他们不再年轻,斐然长发飘飘,圆圆的脸庞上掩埋着岁月的痕迹,细细的皱纹反映出了淡然。她轻柔深情的望向谈江,这个和她走了一辈子的男人,紧紧拉着她的手,他的半边脸被阳光遮了去,他细语道:斐然,你要好好活下去!然后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斐然!斐然听见了谈江的呼唤。
谈江。。谈江!斐然猛地睁开眼,紧张地从床上坐起,她望了望四周,一切如旧。
“fuck。。做这样的怪梦!想他想疯了!”斐然摸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道。
陆璐懒懒散散地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哈欠,眼角瞥见桌上丰盛的早餐,还有一张字条,一声刺耳的尖叫。
凌峦把被子踢到脑袋上,“妈啊,祖宗,你消停会儿吧!”
斐然坐在床上大骂:“小鹿,这么撕心裂肺不怕性冷淡啊你!”
“说谁性冷淡?”陆璐突然撞开门,冲着斐然做了个鬼脸。
“你干嘛啊你,大清早的?”斐然怨道,陆璐拿着字条跳上斐然的床。
“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金珠去伦敦了。外面还留着一大桌丰盛的早餐。”
“啊?真的假的啊?没。。没听她说过啊!”
“她会说就怪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她?”陆璐爬向桌边,伸手拿杯子,喝了一口水。
“上大学的时候她就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总喜欢掖着藏着,就好像谁要跟她抢似的。”陆璐摇着头说。
“她。。她去英国干嘛啊?度蜜月?”斐然抬头问道。
“陈斐然,你是恋爱谈多了魔怔了吧?你以为周围是你们家老谈啊?住豪宅开豪车?”
斐然拿起枕头砸向小鹿,凌峦悄默声地走进来。
“大姐,你干嘛呢?做贼啊。”陆璐瞥着凌峦。
“今儿可真冷!”凌峦蜷缩着身子钻进斐然的被窝,“客厅桌上什么情况啊?谁做的那么好心?”
“猪猪去英国了。”斐然念叨着。
“去英国了?没听她说啊,怎么这么突然?跟周围一起去的啊?”凌峦一股脑儿抛出好几个问题。
斐然看了看陆璐:“小鹿,你也别生气了,你不说不干涉他人自由吗?猪猪爱去哪儿是她的事,她也没必要跟咱们说啊!”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陆璐嘟着嘴说道:“看她回来我怎么收拾她!”
斐然心领神会地笑笑,掀开被子,下床来到小鹿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戏谑地说:“哎,我还天真的以为你在担心好友安危,怕猪猪在英国被哪个金发小帅哥给勾跑了,到头来还是为了你家小元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斐然拿了毛巾,进浴室冲凉。
“陈斐然,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天天洗澡,不知道节约用水啊?”小鹿朝浴室吼叫着。
斐然打开一点门缝,探出头来,“以后,你应该天天跟你们家小元夜洗鸳鸯浴,为了省钱!”
凌峦倒在床上笑的前仰后合,陆璐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
飞机上,金珠紧张地望着窗外,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国门,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欣喜与紧张。
窗外朵朵白云,金光闪闪,湛蓝的天空就像一块华丽的巨幕,衔接在天地之间。金珠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经筵,他正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英文报纸,从见面到现在,除了问候,他们之间并没有其他的交流。
飞机在伦敦希斯罗机场降落,走到出口,金珠就发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已经等在那里,经筵对着他们微笑地点头,其中一名男子走上来,热情地与经筵拥抱。
“Hello,John,how are you ?welcome to London!”(约翰,你好,你怎么样?欢迎来到伦敦)
“I'm fine thank you Jack! It's been a long time!(我很好,谢谢你!杰克,我们很久没见了)
“ The car was parked outside, I'll take you to the hotel, you need to have a good rest ,ok ?
(车已经等在外面了,我送你们去酒店,今天你们需要好好休息。)
金发男人说着一堆金猪完全听不懂的话,金珠心里直犯嘀咕,完蛋了!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英文字典!”
“ok ,ok,thank you Jack ,thank you again!(好的,谢谢,再次谢谢你,杰克)
经筵礼貌地微笑着,丝毫没有感觉到金珠的异常。
来接经筵的是一辆加长版林肯,金珠从未坐过这样的车,她紧张地缩在一边,欣赏着窗外的美景。
伦敦是英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金融中心和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大英博物馆,白金汉宫,大本钟,威斯敏斯特教堂。。让这个城市充满了多元魅力。教堂前的和平鸽,喧闹的人群,错落有致的庭院,各种特色的小吃餐厅,那些气氛无拘无束而风格迥异的小酒店无一不诠释着这个城市的浪漫。
金珠趴在车窗前,几乎看呆了。如果不是经筵,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走出中国的大门。
“刚才,你很紧张?”经筵开口问道。
“我。。昨晚没休息好,时差,有点不适应。。”
经筵望着她哼哼一笑。
车子在一家别致的酒店门口停下,金珠下车,还沉醉在刚才的景色里。
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子走过来,对着金珠微笑着说:“ madam, I'll take your baggage to the room.”(女士,我将您的行李拿去房间)
金猪半天没有反应,她瞥见经筵在看她,连忙说道:“ok ,ok,”
经筵随之前的男子走进酒店,金珠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她神情紧张,生怕自己露怯。
他们来到房间,男孩把行李放了进去,屋子温馨舒适,男孩站在门口,鞠了一躬,继续微笑着说:
“Have a good time in Lodon!”男孩保持着不变的微笑,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金珠不停地说着ok.ok,男孩还是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她,经筵走过来,看了看服务生,又看了看金珠,拿出钱包,给了男孩10英镑的小费。
“Thank you sir!”男孩转身离去。
金珠尴尬无比,她恨不得抽死自己,她的脸色通红,经筵解围道:“要入乡随俗,早点休息。”
金珠接连点头,然后关上房门,看来在伦敦的这一段时间,她注定要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了。
她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漂亮的天花板,不停的地问自己:当年考英语四级的时候我在干嘛呢!
窗外细雨微风,伦敦夜未眠。
金珠辗转反侧,惴惴不安,她打开手机,想跟斐然聊天,可是她要如何把她的境遇讲给室友听呢?小鹿一定会笑死她,那么渴望进入上流阶层,却连一句简单的英语都不会说。不久的将来,这一定是四姐妹茶余饭后的吐槽热点,金珠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她想到了周围,于是拨通了周围的电话。
“喂。”周围轻声说。
金珠小声啜泣,哭着鼻子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国内是白天。”
金珠竟莫名地哭起来。
“你怎么了?”周围关心地问。
“我觉得我自己好蠢,连句简单的英文都不会说。。”
周围大致猜到了金珠所面临的境遇,他并不感到意外,温柔地安慰到:“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你用手机下一个电子词典。”
“怎么办?我觉得我会搞砸,会很丢人,我想回国!”
“放轻松。。”
金珠握着电话跟周围打了2小时,直到手机停机,她哭着从床上坐起,出国前,她竟忘记了更改流量套餐,金珠觉得自己很失败。
金珠在不安中入睡,又在不安中醒来。
一阵悦耳的门铃声,“room service.”
金珠不敢开门,那些英文单词就像毒蛇一样侵袭着她,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蜷缩在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电话响起,金珠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哈。。hello。。”
“你手机怎么回事?干嘛不开门,还剩半小时,我们就要赶往会场。”经筵急促地说。
“我。。我不去了。”金珠低声说着。
经筵停了一会儿,“我过来找你。”
金珠打开房门,经筵看着她衣衫不整,一副花脸猫的模样,十分不悦。
“说说吧。”经筵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微笑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金珠。
“我。。我不会说英语。。他们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金珠坐到床上,低着头羞愧地说。
“我知道。”
“你知道?”
“从下飞机那一刻我就知道。”
“那你。。”
“我在等你承认。”
“你什么意思?故意让我在苏富比出丑是吗?事实就是我从下飞机就一直在出丑。”
“到现在了,还在争你那可怜的面子。”经筵讥讽着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女人,没想到你如此让人失望。”
经筵起身欲走,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她拉住了经筵的衣袖。
“女人的眼泪在很多时候并不值钱。”
金珠沉默不语。
“如果你昨天就跟我承认你不会英语,一下午跟一晚上的时间,起码我可以教你简单会话,可是你除了躲在房间里四下求救,莫名其妙地流泪之外什么也没做,不换衣服,不卸妆,倒头就睡,完全失去了女人的风度。这么一点小事,你尚且如此,将来若真碰到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估计别人还要多救一个你,也许我真的错看你了。我给你准备回国的机票,你今天就回国。”经筵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往门外走去。
“我不走,我要参加这个拍卖会,你。。你帮帮我。。回国之后,我就去学英语,我保证。”
经筵扭头看着她,“需要多久?”
“啊?”
“我问你打算学多久?”
“三个月。”金珠脱口而出。
“三个月之后来找我交差。”金珠眨巴着眼睛,怔怔地看着经筵。
“今天跟我跟紧点儿,别走丢了。”经筵整了整衣装,走出门去。
金珠笑了,她换好衣服,化了淡妆,下楼,经筵已经站在车前等候。经筵跟杰克介绍金珠是自己的女朋友,绅士地伸出胳膊,金珠不自然地挽着他,缓缓走入苏富比的拍卖会场。
这是上流人士的聚集地,镁光灯聚集的地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要合乎规矩。金珠一直绷着脸,感觉面部的肌肉越来越僵硬,不由地小声嘀咕:原来做精英这么不容易。
金珠看着经筵用流利的英文跟老外交谈,他们谈艺术,谈中国文化,他高贵的谈吐,优雅的言行,都让金珠目眩神迷。
这一刻,她不再讨厌经筵的虚伪,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在精英阶层待过一天之后,金珠深深感受到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有那么一瞬,她很想给周围打个电话,告诉他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无知。
金珠清醒地意识到:阶级从来都不在表面,而是内在。倘若真要进入仰望的阶层,她注定要成为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