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的言语回应,墨小兰将一副臻首就此深深地埋藏在刘三的胸膛之上,胸口在刘三的怀抱中不停起伏,坚强的少女早已泪如雨下,尽情地洒满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胸襟之上。过了许久,墨小兰终于抬起泪眼婆娑的一张绝美面容,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男子。刘三微微一笑,抬手用袍袖轻轻地替佳人擦拭去眼角、脸颊上的珠泪。
“三哥,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兰儿,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这是三哥对你一生的承诺。”
“三哥……有你这句话,兰儿就已经很知足了,这辈子我再也无怨无悔。三哥,我想请你答应我,在以后的日子里要用心地照顾好婷儿,照顾她一辈子,就像如你承诺的那般愿意好好地照顾我一样。”
“兰儿!你在说什么?”
“三哥,婷儿兰心蕙质,是一个活得很凄苦寂寞的女孩子,她的爷爷、父亲都不能好好地照顾她,也未能了解女儿家平日里未曾说出的一些心事与情怀,她太柔弱了,又太惹人怜爱,我担心许多年以后未必能有人好好地将她对待。时值乱世,命运多舛,谁又能掌握这一场虚无缥缈的未来呢?三哥,我与婷儿相处的日子虽短,但是我们早已情同姐妹,对于她,我不放心,真的很想把她就此托付给一个能够令兰儿放心的男子,三哥,你会答应我,对吗?”
“可是,兰儿,你自己呢?”
“我跟婷儿不一样,我还有墨家的信念,这也是兰儿一生的梦想,我想与岑伯伯、纪子叔叔,还有我的两位兄长们一起努力,并试着去实现它,因为它更传承着兰儿父亲、祖父、祖父的父亲、祖父的祖父等等无数先辈们的毕生愿望与梦想。”
“兰儿,可是看着你这样终日在外漂泊,三哥真得是很心疼,很难过,此刻的我却有一个最最想实现的梦想与愿望,那就是和兰儿你一起相濡以沫、共度此生啊。”
“相濡以沫……共度此生……,三哥,但愿兰儿下辈子可以生在一个普通人之家,可以与你再次相遇重逢,共同编织这一段未曾好好延续的美梦……”
“……”
“三哥,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这一处山中小寨很美很安逸,说不定兰儿哪一天感觉到累了就会穿越千山万水再次回到这里……”
“兰儿,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张良先生与岑伯伯他们都商议好了,这一次,我们要离开齐国,去一个更遥远的国家。”
“好,兰儿,既然你决定了要走,我明日便到琅琊邑给你们送行。”
“恩,三哥,那明日你就来给兰儿送行吧。三哥,我们这就回去吧,恐怕婷儿和桑姐姐都等得着急了。”
“好。”
午时刚过,墨黑、墨白两兄弟便来到了山中青石子寨,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赶过来接墨小兰与鲁婷儿两位姑娘下山。
目送墨小兰、鲁婷儿二女离去之后,刘三再次来到琅琊东山,与族人一起在山中通道**地挥洒了满满的一身汗水。第一阶段的通道已经凿开了大约三十步的距离,距离第一个山中出口已经不远,但是难题也再度随之浮现了。岩体中出现了一种极其特殊的金刚岩,这种岩石灰白颜色交织,纹理细密,质地非常坚硬,三十二名族中壮年男子轮番上阵连续开凿了三日,也只不过打通了数尺的距离。刘三在山上、山中、山下几次折返,通过一番目测估算,并没有发现有效避开这一片金刚岩的路线,侧面是陡峭无法攀附的百丈深谷,只能由正面突破了。不过好在按照既定的开凿路线,在前方不远的十余步之外就会打通第一处山中出口,所以在又一次地激励了族人之后,刘三身先士卒地将手中短凿触向了金刚岩,大锤抡起,咣咣地捶打了起来。随着身体的肌肉一次又一次地蹦紧,然后又迅速地松弛下来,再度绷紧,再度松弛……
只短短十余次次之后,手臂便已经酸麻不堪,巨大的反震之力一次又一次地反作用到身体之上,刘三渐渐地感觉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虽然使用了皮革防护了头部,但是飞溅的岩石碎块还是好几次狠狠地击中了他。看到刘三不停不歇,不顾身体的承受能力疯狂发泄着体力的时候,谭公、郭金全等人纷纷上前劝阻,刘三却似闻所未闻。
如此这般,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一块较大的岩石碎块在铁凿的冲击之下划起一道飘忽的弧线正面重重地击中刘三的额头,刘三终于颓然坐到,在信手将凿、锤丢过之后就此仰天横躺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族人们,今日的凿山工作就到此为止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
时间已经接近酉时,族长谭公见到族人在经历了一日的辛苦劳作之后都变得十分疲惫不堪,便就此催促着大家收了工。
片刻之后,刘三取了器具随着谭公等人一起返回到了寨中。这一次,刘三也不回家,径自寻路来到了张家大宅。刘三在大宅中的一间柴房寻到了夏侯婴,两个人随便整治了两个菜肴,就此取过一坛子蔡记陈酿喝将了起来。
“夏侯婴兄弟,现在是你该重返家乡的时刻了。”
“三哥……,可是我还不想走。”
“你在山中待的时间已经够久,别忘了,在你的家乡,还有你的父母兄弟在等着你……”
“是的,也许我真的该走了。”
“夏侯婴兄弟,自从我来到青石子寨,你帮了我很多,我会永远地记在心里。”
“三哥,这些小事也不必提了。是你给予了我、胡贲,还有很多兄弟以自由之身,我夏侯婴会永远铭记!”
“夏侯啊,你一定回到沛县去。记住我说的话,你一定要与丰邑中阳里的刘季好好相交,将他当做兄长一样侍奉着!虽然他这个人又好酒又**,经常赖账不还,你要尽可能地资助他,有可能的话就经常帮他垫付一下酒资。这个人能成大事,你这一次回去,就多替此人大肆宣扬一番吧。今人多崇信神鬼等扑朔迷离之说,你就在县中鼓吹此人有蛟龙附身,所到之处更是云腾雾绕,这样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依附他,跟随他了。即使他伤了你,你也要尽可能地包容他,忍一时之屈,挨几百下鞭子,替他做个几年冤狱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季他欠了你的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三哥,你怎么会如此熟悉此人?莫非你与此人相熟?”
“就算是吧。你看,可不是吗,他姓刘,我也姓刘,哈哈,哈哈。”
“三哥,我总觉得你就是一个可以成就大事的人,你为什么不把兄弟召集起来一起图谋大事呢?”
“要我成就大事,那可就难了。黄石公想要将将传世兵书送给我,都被我拒绝了……所以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今日也终于给别人拒绝了一回。对了,夏侯婴,你明日就与张良先生他们一起上路吧,这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张良这个人是个大才之人,刘季要想成事,必须用他,你们有机会也多多地亲近亲近吧。”
“三哥,你说的话很深奥,但一定都是有道理的,我一切都听你的吩咐。”
“夏侯婴,你这样的性格很好,吃亏是福,慎言慎行,不容易招人嫉妒,如此就可以在凶险到来之时获得保全了,千万别学三哥……还有,我今夜跟你说的这一番话,你就永远地放在肚子里,无论跟谁也不要提及。”
“三哥……”
“来,你我兄弟相识一场,如今分别在即,今夜我们兄弟就此共谋一醉,就算是三哥为你践行了!”
“三哥,我夏侯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喝醉,但既然是你吩咐了,兄弟愿意舍命陪三哥,干!”
“唔,干……”
七月丁卯日,巳时时分,琅琊邑南郊护城河岸边。张良、岑仲元、纪子聪、墨黑、墨白、墨小兰、大力士塔罗,还有三十名随从剑士,早已整装待发,驻地等候了两个多时辰。
“张良先生,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等了,天色已经不早,不如趁早上路吧。”
“岑公……”
“再等等吧,徐兄弟和胡奋兄弟已经前去接应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纪子先生是一个风度儒雅的谦谦君子,早已看出墨小兰脸上的慌乱与不舍之意,一向少言寡语的他竟难得地对岑公仲元的建议出声劝阻了。
“是啊,岑伯伯,我们兄弟也想在出发之前与三哥打声招呼。”
“不错,张良也想和三哥作一番郑重道别,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于礼不合,也愧对兄弟情义。”
“好,那我们就再等上半个时辰,午时一到,我们就立刻动身。”
张良、岑公、纪子三个人就地团团坐在一处,也不说话,就此闭目养神起来。大力士塔罗将一柄大铁锤杵在地下,面无表情地站在张良的身后。
墨黑、墨白各自抚弄着手中一柄由“金铁流芳”锻制的徐氏长剑,脸上充满了兴奋与崇敬。
墨小兰远远地走至河岸边一棵垂柳之侧,就此将马匹的缰绳系与树腰之上,信手折起一段柳枝,将柳叶一片一片地撕弄下来,抛至河面之上,就此随着流水柳叶怔怔地发起呆来。
众人终于等到午时,张良、岑公、纪子三人先后自地上长身站起,四周坐在原地休息的三十名侍从剑士也都牵着马匹缓缓地聚将了过来。
片刻之后,墨黑、墨白喊过墨小兰,三兄妹也都一起上了马。
“出发!”
岑仲元一声令下,队伍开始缓缓地踏上西南官道。
墨小兰骑在马上,一步一回首,一张俏脸之上却是写满了凄苦与失落。墨黑、墨白两兄弟在一旁连声催促时,墨小兰不知不觉早已珠泪盈眶。
正在这时,忽听得远处的阡陌小道之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众人一起回过身来,翘首凝望。马蹄声渐渐接近,只听得一人低声呼喝,四个人、四匹马便由一片陡长的土坡之后折上了官道,驰骋如飞地奔了过来。
“是三哥!是三哥他们!”
“三哥来了!”
“三哥来了!”
众人一起欢呼起来,张良、岑公、纪子也都展开笑颜,缓缓地纵马折了回来。墨黑、墨白唤过小妹,墨小兰调转马头转过身形,泪眼婆娑如织地望向前方。
“子房贤弟,岑公,纪子先生,各位兄弟,刘三来迟了!”
只见刘三身穿一件青色素布长衫,被徐夫人、胡奋、夏侯婴三个人一路簇拥着纵马如飞地赶将了过来。双方人马渐渐走近,齐刷刷地不约而同跃下马背。
“三哥!”
“三哥!”
“三哥!”
只见张良一声令下,三十余人就此伏于地上,单膝跪地,向刘三抱拳行礼。
“众位兄弟快快请起!刘三身体偶感不适,竟就此耽搁了大家的行程,惭愧,惭愧!”
“三哥,他日张良举事有成,全赖兄长琅琊救困知遇之恩,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六弟,前路崎岖坎坷,充满无尽凶险,一定要谨慎行事。嬴政命数未绝,六弟万万不可急于求成,以免招来无妄之灾。眼下六弟若无他事,闲暇时可至下邳盘桓消磨数载,下邳虽乃边陲小城,但与彭城、沛县仅仅一水相隔,其城郭间山水灵秀,常有能人异士出没,在那里或许另有一番收获也未可知。”
“谨遵三哥教诲,张良记下了。若他日再生困顿,说不得还要再来央请三哥代为出谋划策。”
“六弟胸有成竹,能够难倒你的事情可算是少之又少的了。这一位夏侯婴兄弟对我有恩,你们就此结伴着一起上路吧。”
“好,三哥,兄弟这就上路了,保重!”
“六弟一路保重!”
“三哥,保重!”
“各位兄弟,一路保重!”
队伍转向之后,再度上了西南官道纵马而去。墨家弟子行得甚是缓慢,都在等候着墨小兰与刘三话别。
刘三由怀中取出徐氏匕首,借过胡奋的短匕,在剑刃靠近手柄处噌噌划动数十下,匆匆刻下“刘三谨以此匕文定与兰”等等字样,抬手递过至墨小兰手中。
墨小兰将匕首握在手中摩挲片刻,接着也从衣袖之中取出一个泥塑制成的小小陶人交给了刘三。这一个半尺陶人粗眉大眼,目光深邃悠远,长衫及膝,双手置于背后,昂首挺胸,可不正是像极了刘三的模样。
“三哥,我走了……”
“兰儿,三哥不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便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前路任重道远,务必处处小心在意,保重身体。”
“三哥,替我照顾好婷儿……”
墨小兰说完这一句话,眼泪再也忍耐不住,由颤动的睫毛边缘流将了下来,但终于狠心地转过身形,就此纵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