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十多岁的文士男子面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薛公也略带尴尬,语带含糊的道:
“唔......这个是为师膝下的第三子,姓薛名楚卿,你们之间的辈分儿嘛.......这个,呃......可能你们之间的辈分儿稍稍有些混乱,这‘师兄弟’之类的称呼、还是不要再胡乱叫了罢,你就先叫他‘薛三叔’吧。”
薛从嘉疑惑的看了看他师父薛公,又看了看那新鲜出炉的师父家三公子,虽然他被师父和薛楚卿的态度搞得有些不解,但是仍然很乖巧的对薛家三郎薛楚卿微笑着招呼道:“三叔!侄儿这厢有礼了!”
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来,颇为惊奇的喜滋滋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啊,侄儿在家中也是行三的,也常常被兄姐唤作‘三郎’!”
薛楚卿略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含糊的应了声:“......好贤侄!好贤侄!贤侄太多礼了......”
薛公岔开话题,连忙俯下身来对着薛从嘉伸出一双大手,满脸的皱纹此刻笑得像是开出了几朵菊花一般,讨好着笑道:“乖徒儿,来!到为师这儿来!”
薛从嘉知道,自己若是不赶紧过去,他那位为老不尊的师父恐怕就要亲自动手来把他抓到怀里去了。
于是便撇了撇樱桃一般红润的小嘴,一头扎进了师傅薛公的怀里。
其实薛从嘉自幼所受到的教育极好也极为守礼,自从他一岁多可以自己独立下地行走之后,就已经极少要人抱他了。
哪怕是当初从长安一路去往两千三百多里之遥的巴州流地,他也是从来不让父亲母亲抱他的,只是咬着牙自己一步踏着一步的脚印,迈着短小的小腿儿跟着大人们一起跋山涉水的走着。
但是自从他跟师父薛公住在一块儿后,薛从嘉就很难维持住自己过去的习惯了。
因为薛公极为疼爱他、身体也强壮如壮年人一般,所以总是喜欢将六岁的小徒儿薛从嘉当作寻常的垂髫小儿一般,只要一逮着了机会,就要把他抱到怀里抱一抱、好生疼爱一番。
其实薛公如此这也是有原因的。
早年间薛公征战疆场、多年戊边在外不得归家。
于是他膝下的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其实幼年成长的时候他都错过去了。等他后来回过味儿来,孩子们也都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加上他这位威风凛凛的父亲身上、总是有一股子沙场的肃杀和血腥味儿,以至于他每次回家时,子女们不但与他这个父亲颇有些陌生,还反而有些怕他。
正所谓“严父慈母”。
这时候大唐的孩子们其实都很少与自己的父亲撒娇亲近,特别是越大的家族门第,对这方面也就越是严格。
孩子们对家中如山一般伟岸高大的父亲,向来都是敬畏多过于亲近的。这对于世家子弟,几乎是家家如此的现象。
可能反而是不拘礼数的贫民之家,父子间才会更自在亲近一些。
所以,薛公从没有机会与小孩子这般亲昵,也就格外的心疼薛从嘉一些。恐怕他也是通过与年幼的徒儿之间的这些亲昵举动,来弥补一些他为人父母时那份最初的感动和遗憾罢!
古时的人们普遍流行的说法就是“抱孙不抱儿”,以薛公的年纪做薛从嘉的爷爷也是差不多的,所以薛公这般疼爱年幼的薛从嘉,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薛公“哈哈”大笑着,一把接过薛从嘉小小的身子,用胡子拉碴的下巴在薛从嘉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大大亲了一口,然后就举起他来将其放置在自己的肩膀上。
薛楚卿的脸上一直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老父肩上的那个明明眼里都是笑意、却还装作很不耐烦的秀美小童,也不禁脱口赞道:
“从嘉真是生得一副顶顶好的相貌!想必再过十年,这孩子必然是个当世了不得的风/流少年!”
薛公笑眯眯的和儿子一起侧过头颅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笑道:“‘风/流’不‘风/流’,为父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为父的这个徒弟,将来必定是‘当世顶顶好’的人物,后生可畏啊!”
薛从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白皙晶透的脸蛋儿上红扑扑的,更加显得漂亮可爱。
薛从嘉的父母都是极为贤德谦谨的人物,所以薛从嘉虽然自幼聪慧、性子活泼,但是父母却在为人处事方面将他教导的十分得谦虚内敛,这点上、他们兄弟三人都像极了他们的父亲李贤。
而这会儿,他跟师父的儿子、薛三叔薛楚卿还不算太熟呢,却被师父这样子“王婆卖瓜”一般丝毫不知遮掩的大力赞扬着,还开口闭口的谈及风/流不风/流什么的。虽然小孩子会懵懵懂懂,但是薛从嘉实际的心里真实年龄已经是三十好几了,这样听起来自然还是会有些难为情。
于是薛从嘉伸出嫩白的小手,一下子就捂住了他师父那张胡子拉碴的嘴,嗔道:“师父,不许您再说了!”
薛公和薛楚卿见他情急,更觉得好笑了。
二人不由一齐大声笑出声音来,就连一旁那十几骑薛楚卿随行带来的部曲大汉,也是各个面带微笑的望着这个面若仙童的小童。
世人多爱美,俊颜谁不惜?
更况且还是这么一个漂亮可爱、内秀志远的孩子,更是讨人喜欢了。
在薛公示意过他不会再笑薛从嘉之后,薛从嘉这才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小手。
薛公将左手向上托了托,稳住肩上的小徒弟,然后又摆了摆右手,对自家儿子薛楚卿及其随扈的部曲道: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快走罢,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都回村子去罢!老朽突然带这么一大批人进村里去,怎样也得去跟村正交代一声才好,免得惊吓到了村里的人。”
薛楚卿忙道:“父亲不用忙了!您已经带着从嘉与十二骑部曲一同住在村内,我们这么多人再进村子里去,怕是目标太大也不太方便。此处山坳清静,不若我们就在此地搭两排木筒楼住下。这样从嘉白日里在谷中练习骑射,父亲也就不需再担心他的安危了。”
薛公略一思忖,便欣然点头道:“这样也好,否则我们这群人目标太大,再让附近官府生疑留意就麻烦了。”
薛楚卿笑应道:“正是如理,三郎是来给父亲帮忙的,可不能反倒多事才好。只是今日已经晚了,怕是现盖木房也来不及了,不知父亲在村内可有一些粘毯,此地四季如春,将毯子一铺、仰望星空、席地而眠,孩儿才不算辜负了此情此景!”
薛公笑着嗔骂了一声:“你啊!打小就惦记着玩乐,变着法儿想玩出花样儿!”
他看了眼周围的十几骑部曲,摇头笑道:“罢了,你们一路过来也是人困马乏的,就随我们一道回去先进村吃个晚饭罢,这点薄面,为父在村正那里还是有的!”
薛楚卿忙点头应了,也不用薛三郎招呼,那些周围随行的大汉们听了薛公此言,便自发自觉的纷纷笑应了。
众人一道出了山坳往白果村走去。
薛公走了几步,这才状似随意的问道:“家中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吧?”
薛楚卿闻言,脸上还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回道:“回父亲,去年高宗陛下还在世,父亲‘病逝’之后,高宗陛下特许提供车马将父亲的‘灵柩’送返故里。再之后一年中父亲的‘后世’都是孩儿与大兄他们亲手操办的,家中的一切也都安排得万无一失了,今后就算开馆检验,也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可疑之处。”
薛楚卿复又想了想,面带感慨的道:“多亏父亲您早有所谋,近几年来称病几乎不再参与朝政大事,也极少在朝中大事中出头。所以父亲去年三月份的这一场‘病逝’时机也十分自然,任何一方都不曾怀疑,就连素来多疑的武后都没有半分质疑,还下特旨宽慰嘉奖了咱们薛家人一番。要说今年,朝里的确是有些乱套了!这半年里,先是嗣圣元年正月太子显登基为帝,太子显登基为帝不过一月功夫,便在二月初六被武太后废成‘庐陵王’、皇太孙重照也被废为庶人。紧接着第二天,武太后就又立了豫王旦为新帝、立豫王长子永平郡王成器为新的皇太子,并改‘嗣圣元年’为‘文明元年’;及至第三日,庐陵王与王妃韦氏就立即被太后流放到了房州,前国丈韦玄贞也被流放于钦州。”
“这一番变故着实发生的太快,朝中很多大臣还未来得及回过味儿来,三天时间这个大唐的天下就变了天!时至今日不过五月而已,这一年还没过去一半儿呢,但朝中已经翻天覆地一般。因为这段时间朝局变化太快,导致党派纷争不休,几乎是乱作一团。好在大兄不在东都任职,否则谁知这失火的城门会殃及了哪条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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