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太平公主对薛从嘉的称呼是“小郎君”,这是很普遍的对待客人的称呼。
而今却改口唤他“嘉儿”了,由此可见,太平公主是已经将薛从嘉当做自己的亲近晚辈儿了。
薛从嘉不禁错愕,就连薛家洛阳别院的管事的薛伯,都会询问他是否有河东薛氏的信物,可是太平公主竟然全然没有询问质疑。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的阿翁薛仁贵曾经说过,自己与娘亲薛雪莲十分肖像,而薛雪莲与太平公主李令月相交之时,薛雪莲正是如今薛从嘉这般十四五岁的年纪,于是也就难怪太平公主会毫不质疑了。
薛从嘉忙拱手,重新见礼道:“晚辈薛从嘉,拜见太平姨母。”
太平公主含笑颔首道:“好孩子!好孩子!”
太平公主引着薛从嘉进入内堂,二人在坐塌上分别坐好。太平公主端坐在上首,而薛从嘉则自动的坐在下首的客席上。
待太平公主府的管事李平安端着茶盏进了内室后,薛从嘉不由得暗自叫苦,一张白皙秀气的小脸蛋儿一瞬间皱了一小下。
而一直悄悄观察他的太平公主,见此不由莞尔一笑,道:“果然,你与你娘亲还真是一个样儿,都是不爱喝这样煎制的茶,只爱喝清茶。”
薛从嘉笑笑,于是顺势放下了茶盏,道:“被姨母看出来了。”
太平公主含笑道:“对了,你娘亲呢?而今可好?当初我听说她与她爹爹薛郡公去了云州的府宅。这么多年不见,她竟然已经不声不响的嫁人结婚了,还有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孩儿!”
太平公主说着,又上下打量起来薛从嘉,娇笑着摇头道:“看你的年龄,这么说来二娘当年不声不响的离开长安,是去云州嫁人的了?”
薛从嘉唇角的微微一僵,慢慢敛起了笑意,轻声道:“姨母,从嘉的娘亲没有回去云州,她其实一直待在长安。”
太平公主一怔,迟疑着道:“一直在长安?不会吧?那她何以会躲起来不肯见人?若是在长安小小一方城池中,怎么她大婚成亲之时我竟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得知?”
薛从嘉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从嘉的娘亲并没有嫁人......”
太平公主讶异道:“什么意思?那你?”
薛从嘉道:“从嘉,是凤仪三年生人的......那时候,阿娘还是未婚。”
太平公主一震,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跌落在地!
她按捺不住的蓦然起身,失声惊呼道:“你说什么?凤仪三年?二娘可是凤仪二年失去踪迹的,凤仪三年二娘她也才不过一十六岁啊?!”
薛从嘉神色苦楚,颔首应道:“正是......家母和太平姨母当初不告而别,其实是因为她是被我阿翁强行带回家的,那时候阿娘的腹中已经有了从嘉。
......从嘉的娘亲因为没有熬过生产,只留下从嘉就去了......”
太平公主惊怒!
河东薛氏的大家闺秀!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当年竟然还有人敢在都城长安、堂堂天子的脚下,占了薛家小娘子薛雪莲的便宜,令她未婚而孕,还让一向威风凛凛、大杀四方、且宠爱女儿无度的平阳郡公薛仁贵能忍下了这样一口气,就那么不声不响的将女儿带走了事!
太平公主沉默良久,终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声道:
“你是凤仪三年生人的......那么,如今你才一十五岁了?......之前我看你长得高挑,还以为你已经是十七八的少年郎了。你在家中是独子吧?那你阿翁和舅舅们都是怎么唤你的?”
薛从嘉迟疑了下,还未等回话,太平公主却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娘亲......她一直在长安吗?”
薛从嘉知道太平公主的意思是问,他母亲薛氏雪莲的墓冢所在是否是长安。
于是他轻轻一叹,道:“母亲......并没有葬在河东薛氏的祖坟,阿翁说,娘亲一直沉眠在长安城郊,在等她一直在等的人......儿时,从嘉是阿翁照顾大的,后来阿翁也去了,从嘉便跟着三舅舅薛楚卿一起去了岭南的交趾一带游历,这么多年来从嘉和三舅舅从来没有离开过岭南,也再没有踏足过长安......”
太平公主眼中愤怒一闪而过,冷声道:“等谁?莫非是在等你的生父不成?”
薛从嘉沉默好一会儿,这才轻声道:“阿翁说,那是娘亲的遗愿,她想离我父亲更近一点儿,但是不成想......父亲却不在长安好多年了......”
太平公主心中思忖良久,眸中的神色略带了些不喜,她直言问道:“嘉儿,你娘亲生性良善,她与你父亲的事情,既然当年她离开长安的薛家别府时并没有打算告诉本宫。
这就说明二娘姐姐是想保护你的父亲,她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父亲和她之间的事情......
何以你身为人子,却对我明言生母的辛秘之事?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原因,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就不太妥当了吧?......嘉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从嘉抬起眸子,直视着面前这位被后世誉为“几乎拥有一切”的大唐公主,坦然回道:
“太平姨母,你方才曾经询问从嘉在家中的称呼,从嘉并没有直接明言直说,那是因为从嘉其实在家中行三,家人都是唤从嘉‘三郎’的......”
太平公主迟疑道:“你母亲不是只生了你一个孩儿?”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不可置信问:“难道?你父亲与你娘亲在一起时,你父亲他已经娶妻?并且在你之前已经有其他孩子了?!”
薛从嘉想起亡父李贤,神色略带落寞,他点头应道:“正如姨母所说......是以,我阿翁从高丽回来后知道了这事儿,虽然是勃然大怒,却也无计可施。
他不可能拆散别人家的婚姻,更不愿意我母亲去别人家做小。于是,也只能将母亲强行带走罢了。”
太平公主脑中急速旋转,在拼命回想当年少女时代的薛雪莲有可能见过的男子。
但是薛雪莲的家教甚严,除了与自己和几位当时的李唐宗女们往来,再不会去其他外府......
除非......那个男子就是当年她们几个闺中密友府中的男子......
太平公主再一想,既然薛从嘉来了洛阳没有去找任何人,却反而第一个来求见自己、并单独将他母亲这等辛密之事说与自己听,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薛从嘉的生父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想到那种可能性,太平公主不禁心跳如鼓!
她吞咽了一下唾液、艰难的开口问道:“你父亲......莫非是我认识的人?是也不是?”
薛从嘉微微颔首,含笑点头回道:“回禀姨母,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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