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宿舍住了几天了,也没开学,大家都有点无所事事。
老二这人最耐不住寂寞,在宿舍里,他光着膀子,叼着烟,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来回晃悠,老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你他妈能不能坐下啊,别老在屋子里晃悠!”我坐在床上热的大汗淋漓,看着他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心里更燥热了。
“妈的!太热!坐不下。三年啊!妈的!为什么一个破专科还要上三年?”他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伸出两个指头比划着,“咱们这帮兄弟要在一起整整三年!这是为什么啊?”他一直在发问着,我们热的都没力气回答他的问题了。
“唉!柳天尘,我告诉你一个事儿,前几天我去找那个姑娘约会去了。”
“哪个姑娘啊?”我有点纳闷。
“就是上次咱来在街上抓小偷那个姑娘,圆圆的脸,屁股还很大那个。”
“真的啊?”
“当然真的,她也是咱们班的。”
“你下手真快!”
“必须的啊。先下手为强。晚了就没了。”他笑眯眯的趴在我床头上说,“我就直接去女生宿舍楼下找她,她看见我脸都红了。”
“后来呢?后来呢?”大家都来了兴致。
“后来,我就带她去了学校后面的一个小饭馆,吃了一顿,然后就直接跟她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然后呢?”
“然后,她就答应了啊。”老二一扬脖子灌了一口啤酒。
“这么简单?”
“soeasy啊!”他得意地摊摊手。
窗外,树上的知了也在齐声鼓噪。
“这个破学校啊,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老二继续问道,“咱们不会就在这里混三年吧?”我们其实都有同样的疑问,但是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今年夏天格外的热,宿舍像是个大蒸笼。大家都穿着裤衩光着膀子热烈讨论了半天,汗水如瀑布般流了下来。
“咱们去河里游泳吧!”老二又提议道,“离这里不远。”他在宿舍转悠了半天,实在无法忍受这地狱般的炎热天气。学校附近有条河,河里好多人都在游泳。
初来乍到的我们都还有点犹豫不决。
“我从小在海里游泳,游泳比赛我还得过第一名呢。还有柳天尘,俺俩也算半个老乡,他游泳也不赖。有我俩在,你们都放心!”老二冲我一扬下巴,“是吧,柳天尘?”我笑着点了点头。他那自信满满的嗓音把我们身体唤醒了,一群人兴奋地冲到了河岸。
那是一条护城河,河面不太宽,但是河水很浑浊,两岸是张满了草的斜披。阴柔的水草隐没在河水的深处,若隐若现。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相比大海的坦荡和清澈,它显得阴险而狡诈。热浪一下子把我们推进河里,冰凉的河水让人浑身舒畅。老二不愧是游泳比赛得过冠军的,泳姿优美标准,水性一流。他像一条海豚,打着浪花,在河里钻来钻去。
“这破河,也太小了。跟大海比就是一个脸盆子!”他游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你说是不是,柳天尘?”他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可能因为都生长在大海边的缘故,我们之间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跟大海当然没法比了!”我说,“不过……这里的水太浑了,你小心点啊!”
“没事的!就这小破河还能淹死我啊?”说着,他又游走了。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也可能是因为护城河的水草,或者是老二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总之,他就这么消失了。我们在河面上怎么也找不到他了。当再次看到他时,是在下游几百米的地方,他被人打捞了上来。肚子鼓鼓的,脸色苍白,就像福尔马林里泡过好久了一样。嘴唇像熟透了的葡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了光泽。他的短裤也被水冲走了,****着身体躺在岸边的草丛里,****软绵无力的歪倒在大腿一侧,周围茂盛的****在太阳底下泛着青光。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根半米长的褐色锯齿状的水草,仿佛那是生命轮回的药引子。
我们站在那里,站在歹毒的太阳底下,却感觉浑身冰冷,瑟瑟发抖,我抱着肩膀蹲在了地上,脑袋一片空白。这时,一辆拉着警报的救护车呼啸而来。车上跳下两个白大褂,戴着口罩,他们拉出一副担架,迫不及待地把老二塞进密闭的车厢,一溜烟就开走了。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都在做梦,梦见的全是老二站在水里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会是他。可是我却没法回答它,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沉到水底。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老二问的问题太多了,上帝很烦,就把他给叫过当面告诉他答案。可惜,也许知道了答案的人就永远回不来了。
被警察盘问过后,我们回到了宿舍。老二的床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就不曾有人睡过。我们只能选择不去想他,不再去提他。很快,他的面容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过去的一切如同梦魇,谁都不想再去回忆了。
就这样,老二在我们的记忆里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