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考场已是三天后的正午时分,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外面天空中的日头,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三天,整整三天,或许对于一个人的一生而言,这三天很短暂,可对于从这里面走出来的学子而言,仿佛是一生。
十年寒窗,只在朝夕之间便决定的命运,没有人会不在意,包括叶洛。
学子们从考场络绎不绝的走出,负责监考的翰林院的大臣们便开始了阅卷。
本次考试的题目自由,任学生们自由发挥,看起来很容易,可真正落到笔上,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约而同的,学子们的卷子大多都是针对现时政治的分析。
若是一味的在卷面上歌功颂德,北边的匈奴,南边的水灾,连年的不让人安生。
可褒贬时弊,这其中的尺度把握就值得商榷了。
所以负责核查的大臣们一边摇头一边乐,放下了手中的卷子。
“现在的这些学子们啊,十年寒窗苦读,文采大多是有的,也不乏富丽辞藻,可是这内容……”
安旭阳话音刚落,旁边阅卷的大臣也放下了手中的卷纸,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安大人所言极是,这文章看了一大半,大多这都能针砭时弊说出一二,但不是说的轻了,便是说的严重了,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当今圣上想要看到的。”
正说着,只闻一声轻笑,一张卷子已经递到了主考官安旭阳的面前,
“二位大人,我这倒是有一篇不轻不重的,值得一观。”
说话的人是另一位年轻的副主考官,姓陶,时任户部侍郎,因为才思敏捷,写了一手好文章,被皇帝特指为本次大比的副主考。
接过试卷,安旭阳打开了被卷起来的纸张,旁边的大臣也借光阅览。
不消一会儿,陶晟敏瞥了一眼两人,二人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喜悦之色。
这是一篇绝佳的文章,文中华丽的辞藻并不多,但无论是在评论时事方面还是学生的文笔,皆堪称完美,即便是他们,也难以写出这般的文章。
“二位大人,看来这大比的头一名有了人选了。”
陶晟敏微勾起唇角,三人心照不宣。
“只不过……”
安旭阳另一侧的副主考面露难色,一句只不过让另两个人心中的喜悦顿时减了几分。
“丞相的嫡孙好像也参加了本次大比。”
一个沈字,难倒了多少人?
沈家多么希望可以再出一个文状元,安旭阳心中有数,可看着面前的文章,他知道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了,即便是丞相亲自书写,也不过如此。
“唉。”
心中的纠结最后凝结成了一声叹息。
————
红墙绿瓦里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外面隔绝,除了里面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结果。
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然而和别的学子相比,叶洛倒是要忙碌许多,却也少了几分期盼的纠结。
从考场回到平安客栈的房间里,叶洛只能倒在床上蒙头睡起了大觉。
这一觉便到了第二天中午,等她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腹中空空,浑身无力。
环视了一圈,发现屋子里除了自己再无其它人。
沈锦言呢?青风又去哪里去了?
想不得太多,便已经开始头晕目眩,这一次是饥饿所致,支撑起身体走到床下桌边,倒了一杯水以喂饥肠。
余光中看到了沈锦言的外衣还留在屋子里,人没有离开,这两人是去了哪里?
正想着,这边门已经被敲响,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平安客栈的老板,
“叶公子可是醒了?”
“请进。”
声音明显透漏着几分虚弱,等老板推开门后正看到坐在桌子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郎。
“叶公子,您可算是醒了,和您一同来的二位客官临走之前一再的叮嘱老朽每隔一个时辰便过来敲一次门,怕是公子醒来之后饥肠辘辘,又不得力气。这是本店为公子背下的小菜,请公子慢用。”
说话间老板已经将饭菜摆到了叶洛面前,三菜一汤再配上四两白米饭。
不仅菜色俱佳,就连白米亦是香糯扑鼻。
天下粮食,三分之一出自江南苏杭一带,而作为杭州人的叶洛自然更是熟悉。
“掌柜的,这米是出自何处?似乎比寻常的白米要……”
“更饱实一些。”掌柜的接过了话,瞧着叶洛点了头,这才又继续笑道,
“公子是打南方来的,自然没有吃过咱北方的白米,这米出自关内,江南乃天下粮仓之一,这关内便是另一处。京中多数贵族皆食用此米。”
“哦?这么好的东西,掌柜的竟然当做客人的饭食?”叶洛道。
掌柜一笑,解释道
“公子这话可就说错了,这稻米虽不稀罕,但却珍贵,在老朽店中,即便是老朽也只是偶尔食之,公子挂了慕容少爷的牌子前来,店内自然要将最好的奉上。”
提到了慕容轩,叶洛立时便反应了过来。
许是睡的太久糊涂了,自己竟然忘却了,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有劳掌柜的了,您可知我那二位朋友去了何处?”
闻言掌柜的似怔了一下,随即道,
“老朽亦不知,只是二位客官叮嘱老朽,等到天黑时分,他们自会回来相告于公子。”
“多谢。”
“公子慢用。”
掌柜的出了门,叶洛这才拿起筷子填饱胃宫。
慕容家居于关内为皇家镇守当地,已是东边也得了许多年的平静。
和关内相比,北方边境和南边便愈发动荡不安了。
北方的外族人时常侵扰,南边的水患旱灾,皆是让人头疼的大事。
今次的大比题目自由,一路从杭州而来,沿途也算经过了不少地方,确实如同先生所讲,平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
她的试卷,对北方的边境只字未提,只提到了南方的水患,尤其是安阳县的地方人情。
看上去是一张试卷,实则是一封奏折,而且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看的一种奏章。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虽阻碍重重,却是心怀天下的圣明之君。帝王权术讲究权衡之道,但对于这位皇帝而言,最想听的却是有用的实话。
然而,这实话也要分怎么说才行。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先生在为自己讲述这些事情时那种既怀念,又厌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