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冬夏山野的空气总是那么的清新怡人。阳光灿烂时,鸟儿会飞来荒草地下找寻雪下的种子。
瑟兰督伊如约来到鲍黑尼亚庄园北境接小马回家。一匹马儿蹦蹦跳跳碎步跑来,远远地看到瑟兰督伊后撒开四蹄冲刺而至。马头拱进他的怀里不断地哼哼,瑟兰督伊安慰着小马,和它一起并行回家。
小马用意念说:那个人类到了王宫见到了公主和精灵王,却被精灵王赶了出去。
“公主很伤心?”
是的。精灵王还当面骂他是爱情的骗子,无耻的流眠,卑鄙的小偷!
“小偷?”瑟兰督伊莞尔。
这时路的尽头出现一只大角的麋鹿,珊瑚枝一样的两篷粗壮的大角暗红油亮,迎着午阳闪烁着玉质的光芒。
瑟兰督伊琢磨着它橙红鲜亮的毛色与记忆中的小鹿重合,但是小鹿没有这两丛威风凛凛的大角。
新来的麋鹿在不远处站定,看着与精灵亲昵地挨在一起的小马,桔红色的眸子里逐渐杀气充盈。
是这只精灵!虽然他可以直接进行思想交流,但是小鹿还是喜欢看他说话,看他精巧的唇开合,欣赏他说话时自然流露的神情变化。他的一颦一笑如此生动,深深刻进了小鹿的记忆之中。但是,只要他板起面孔,看着那些精灵相似的容貌,小鹿就难过地不能分辨。如果精灵不想再见它,只要他不对它笑,隐没在一群精灵中间,小鹿就再也找不出他,永远失去了他。
小鹿生气地站在瑟兰督伊前面,望着他迷离的苍蓝色双瞳,埋怨精灵没有认出自己,怨恨站在精灵身边的小马夺己所爱。
小鹿突然低下头向着小马撞来,瑟兰督伊一惊,小马灵巧地跳开。两只动物你攻我守绕着场地转圈跳跃好似久不见面的老友忘乎所以地追逐嬉闹,实则凶险万分,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夺命杀招。小马仰仗灵活利落的身法躲避小鹿雄壮有力的攻击,间或伺机蹬蹄猛踢。
小马因为没有小鹿天生的杀伐利器渐渐处于劣势,在一次错身换位时险些被小鹿钢刀似的尖角剐中,幸亏瑟兰督伊及时射出一箭逼退了小鹿的进攻。
小鹿甩甩被箭锋擦过的尖角难掩失落,悲愤的目光中蓄满泪水,转而像公牛那样向着瑟兰督伊抵来。
瑟兰督伊双手握住小鹿的大角尖端,试探着唤它:“阿迷莎?”
小鹿听到这声呼唤,进攻的势头并未止歇而是加力顶撞。小马着急地伸嘴欲咬小鹿的屁股却被瑟兰督伊制止,在旁边转着圈儿干着急。
瑟兰督伊感觉有湿凉的悲伤漫过心头,那是小鹿在哭。他神色稍缓,这麋鹿是小鹿朋友没错!
“阿迷莎——”
听着瑟兰督伊轻吐其名,小鹿委屈地说道:说好明天见的,哪个迷糊精灵的一日有半年之长?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瑟兰督伊抱歉地说:“因为突然开始集训所以未来得及跟你道别,这半年来我都不在紫荆花园。害你伤心了,真是对不起!”
小鹿尖角的力量减弱了一点儿,表明它接受了这个解释与这份歉意。接着小鹿再次加力袭击,瑟兰督伊不得不使出全身力量抗衡。
你起的这个名字,阿迷莎,让我受到好多雌鹿的嘲笑,这根本就是个女性的名字!小鹿羞恼地大喊。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雄鹿。当日你也没有大角,所以才有误会。”瑟兰督伊尴尬地辩解。
“我是小鹿嘛,当时还没长角,但也是雄的。你害我被人嘲笑这么久,还都是些漂亮的雌鹿。你要怎么赔给我?”
瑟兰督伊吸气,心说你不讲理噢!但是小鹿会听到的,角上又再加力将他推出一英寸。
“改一个字,阿迷伽,好吗?”
小鹿继续抵抗。
“阿美达,THEKING,神鹿王的名字,这样好吗?”
小鹿总算满意地收了大角,一精一鹿都已疲乏无力。
瑟兰督伊坐在中间,阿美达一边,小马另一边。
马儿伸头过来问道:那我叫什么?
被瑟兰督伊推到一边,“等等,让我歇一会儿!”
小马说:不行!
“玛吉。”
嗯!你怎么知道我是雌性的?
“我不知道。如果错了,你别再伸蹄子啦。因为你可爱好吗?”
嗯,没错!
“阿美达,再过五天我要到王宫卫队任职了,三个月才能回家10天。”
这五天你都要陪我玩儿!阿美达毫不客气地说,并且不许带马尾巴!
玛吉感觉到了什么,伸长脖子越过瑟兰督伊瞪视着阿美达。阿美达回瞪,鹿和马的视线绞杀在一起,几个回合下来飞旋擦过近旁一排黄褐色小树的细弱枝条。咔地一声雪团松散,颗颗厚重的白雪蘑菇沉稳地降落,在冬日静谧的干枝林里同声吟咏对下一个春天的倦恋。
“该回家了!”
明天不要迟到!阿美达叮咛,目送他们走向庄园。
瑟兰督伊牵着小马经过窗下,紫藤蔓儿摇晃着仅剩的几片垂挂的叶子沙沙作响。
“怎么了?”瑟兰督伊问它。
你要走了?
“还有几天呢。”
瑟兰督伊拈起花蔓叶底细长的种子摘下。紫藤拼命挣动起来,卷回种子躲远。
“你作什么那么小气?”
就不给你!蔓儿气鼓鼓地说,你不小气,给我几根金发。
“那不一样,”瑟兰督伊又好气又好笑地琢磨着蔓儿生了什么闲气,“你的种子总要落地生根发芽的。”
那也是在庄园里成长,就不给你带到别的地方去。然后你就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我ADA和NANA都在这里,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三个月以后。”
蔓儿将种子挂回原处,升高花枝攀上房去了。
第二天瑟兰督伊来到庄园之外履约,阿美达早已等在那里。
疾风中整棵小树猛烈地摇摆,相互打架的枝条将寒风撕扯成哀嗥的碎片。阿美达迎风梳理着皮毛。劲风仅仅撩起瑟兰督伊几丝金发,大部分头发仍然妥帖顺滑地伏在肩上,但他还是拉上了帽兜。
我们做游戏吧?阿美达跑动了几步。
“赛跑?”
只是赛跑就没意思了,得再加点儿花样。
“射箭?”
看看你的箭术如何?
“好大的风噢!”
只许射我的右角尖端,不许射眼睛!
“好的,不会失误的!”
阿美达尽全力向前窜去,瑟兰督伊首先要跟上它的速度。阿美达选了个迎风的方向起跑,头上两丛骄傲的大角一点儿也不影响它极速的奔跑。瑟兰督伊不远不近地跟在鹿的后面,因为阿美达总是低头跑在他的右边,所以他要射鹿角就要避开下坡的地段。
在银亮的雪山脚下一路狂奔,另一侧是广袤的高山草甸。一精一鹿在宣软的草垫上艰难跋涉,瑟兰督伊凭借身轻如燕的优势在草尖上飞纵,慢慢缩短了阿美达抢跑领先的距离。阿美达回头看他时他的箭已离弦。
鹿诡异地甩头,每次箭矢都只擦着鹿角最高最细的枝桠而过,然后瑟兰督伊飞奔而去捡拾箭矢。阿美达美美地摇晃着脑袋。
一精一鹿追逐着云朵的阴影跑过冷寂的草原,满天飞逝的棉花团匆匆隐没在雪山之巅。瑟兰督伊停下来欣赏散落晴空形色各异的祥云,连绵不断的流云好似全景回放一样也慢下了脚步。瑟兰督伊拈弓瞄准鹿角移动的弧线,飞箭切着鹿角顶尖射入其后的牧草里。
阿美达感到轻擦的酥麻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飞掠,就如同它知道瑟兰督伊会跟上来一样。瑟兰督伊拾回木箭追上阿美达一起步入南缘的树林。阿美达在地面穿行,腾跃跳过低矮的灌木枝。瑟兰督伊伴着惊飞的大鸟在高空的枝桠间穿梭,转过密密麻麻横斜穿插坠满黑色干果的细枝也不曾减速。
野果子和着干树叶上的灰尘一起掉落,被砸的落叶清脆地呻吟。野兔、松鼠等原本藏身于厚实的枯叶堆里不明所以的小动物们跟着一起逃窜,慌张地跑过很长的一段路径。
瑟兰督伊的箭芒刁钻地越过重重物障直指阿美达的角尖,接连而来的撞击痒痒地蹭过分别钉进了黄檀木坚硬的皮部。眼看阿美达就要窜出树林还没有停步的意思,瑟兰督伊明白了不抓住鹿游戏就不会结束。他荡过数棵橡树柔韧的枝条落在林地边缘最后一棵山毛榉的粗壮枝桠上,飞身跃到在树木中间绕行的阿美达背上。
阿美达转头去看,瑟兰督伊侧坐在它的背上,它高叫起来:下来,你,讨厌!
“借我歇一会儿!”
瑟兰督伊擎住鹿的大角在阿美达背上优雅地躲避它愤怒的攻击,灵活的转身、轻巧的腾跃、沉稳的紧缚以应对阿美达左冲右突急转旋身伶俐地变幻奔跑路线的伎俩。
阿美达折腾累了伤心了也没能甩脱背上的精灵,带上了哭腔。鹿一个急刹,瑟兰督伊从它背上翻身跃下双手抵住阿美达袭击而来的大角,一精一鹿连番较力。这也成了日后阿美达表达不满的一贯方式了,弓背、低头、我顶!
“好了,阿美达,不生气了,蜘蛛来了!”
草地上哪儿来的蜘蛛,谁信啊?
“不信你看——”瑟兰督伊撤下握住巨角的手指给阿美达看。
他们刚刚走出的树林里爬出一队饥饿的巨蜘蛛,快速打磨着口器,正好堵住了返程的路。
游戏的锋芒指向了倒霉的蜘蛛,在它们集结吐丝之前瑟兰督伊的箭已射到打乱了蜘蛛的阵脚。快箭接连射倒十几只庞然大物,但是极度的饥饿驱使巨蛛不会放过这两个猎物。欺上前来的蜘蛛命丧阿美达以力量与美并称的大角之下。
这么久了都没有见到边境巡逻队,他们都玩忽职守哪去了?阿美达感到了劳累,一边抱怨一边将不怕死的巨蛛挑飞。
“太平日子过久了,都懈怠了。我们绕庄园一周不都没有见到。”瑟兰督伊弦上加力调整入射点改为蜘蛛头眼最为薄弱的地方一箭射穿两只。
随着箭矢的减少和蜘蛛的增加瑟兰督伊悲叹地意识到晚餐不会有食欲了。
一精一鹿向着庄园方向突围。瑟兰督伊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切断蜘蛛遍布刚毛的长脚,欣喜地发现蜘蛛的体液不会飞溅。一精一鹿在巨蛛肢体构筑的回廊里飞奔,踏着斩落脚下堆砌起来的断肢残骸冲破包围。阿美达的利刃撕裂了躲闪不及的蜘蛛臃肿的球腹。待跑到紫荆花园中心地带他俩才停下来休息,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瑟兰督伊抬手摘去阿美达色泽冷艳的长角上挂着的蛛丝。
阿美达感叹道:在维林诺就没有这么刺激有趣了!
瑟兰督伊咳嗽了两声问道:“你为什么离开维林诺?”
因为在那里我永远无法长大啊!阿美达没心没肺的笑容不变。
你是初生的精灵吗,你真的没到过维林诺吗?阿美达突然问道。
“应该是吧。我怎么会确切地知道呢!至少我记得的55年间没有去过。”
“阿美达到过曼督斯的殿堂吗?”瑟兰督伊反问。
我不是精灵不允许去哪里。我只知道辽阔的原野上有个叫做曼督斯的地方,我看不透,那里一片虚无。
“听起来挺伤感的,真的有那样的一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阿美达具实相告。
紫荆花园的院落出现了,小巧别致的白色城堡,圆顶上披挂着藤蔓植物,冬日里不复繁茂的绿叶只剩主蔓分隔白色石墙堆叠成花纹。孤立的石堡之外是密实的苍青色紫荆树篱,丛丛秃枝交颈守护,安静又美好。
瑟兰督伊,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记得明天早点出来,我们来比赛跑。
“你都不来做客吗?”瑟兰督伊摇摇阿美达的长角。
别摸,会让我长不高的!阿美达不高兴了。
瑟兰督伊比量了一下阿美达和自己的身高差,调皮地一笑,“你是我见过长得最高的鹿了。”
阿美达看着那半英寸的高差气哼哼地说:你别得意,我还会再长的,到时就比你高得多了!说完小鹿哼着歌走了。
休假的时日过得飞快,还没有迎来一场冬雪就得启程了。瑟兰督伊回想起去年和父亲打雪仗的日子,平掉的那一次尚需要雪来扳赢一局。
闲来无事瑟兰督伊将各种礼物还有酒水一起安置在小马玛吉背上的行李箱内。紫藤曼儿爬下来看他都带走了什么。
我才知道你那么好吃。蔓儿酸溜溜地暗自嘀咕,接着它高声叫道:你还拿了酒?
“嘘——”瑟兰督伊看看四周没有母亲和亚莉克希娅夫人的影子,悄悄地说,“不要喊,那是给副队长带去的果酒。”
我偏不,我偏要说,瑞丽菲娜夫人可不许你碰酒的。蔓儿堵气地大声道。
“我回来那天你骗我,我还没有和你算账呢!”瑟兰督伊忽然发现蔓儿心绪不宁地乱发脾气,它的身子无意识地在石墙上摩擦出沙沙声。
“你怎么了?”
蔓儿未答却突然说道:那天,因为我知道欧罗费尔想你了!
瑟兰督伊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一会儿他找出一瓶葡萄酒洒在紫藤根下的土地上。
你在做什么?
“为你施肥,明年会长出更多更加艳丽的紫色花朵。”
啊——蔓儿颤动着灼热的身子,缓慢放开卷曲的枝干,渐渐舒展了微醺的叶片,这是酒,你这个坏小子,我会醉倒的!
“这是一种很好的肥料,是我向一位老花匠讨教的。”瑟兰督伊见蔓儿低垂着叶梗享受地睡去,轻轻说道,“做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