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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曾经生活三年的地方,嗅着熟悉的乡土味道,林翘的心情突然莫名其妙地感伤起来。
故乡,多么温暖又疼痛的名字。若不是迫于生计,谁愿意背井离乡?
简单吃过饭后,便借口路途疲累,自己躲进客栈房内睡觉,把本说好要去逛逛宝塔山的众人晾在一旁。
一夜无眠,直到次日凌晨,林翘心绪仍然低落,极为少见的没有早起练武,而是赖在床上,盯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发傻。
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冲动,不去强出头招惹廖衙内,现在的自己,应该早已起床扫完雪,在师父指点下练枪。雪大时,容伯就会买来几斤狗肉,切成薄片在沸汤里煮着,再烫上壶黄酒,老少三人围坐一块,吃肉赏雪,其乐融融。
造化弄人啊!只是三个月,从一名心怀热血满腔豪情的莽撞少年,变成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土匪当家。这种日子,真得是自己想过的吗?
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是否借着这次运送师父遗骸回京的机会,离开少华山?去闯荡一番,结交更多的英雄豪杰,为将来对付王寅攒下人脉?
还是挑动师兄史进,现在就不顾一起的去投奔梁山?
恍惚中,林翘不知不觉的又睡了过去。等到石秀过来喊醒,才发觉已经到了下午。
起来简单洗漱一番,林翘应付过众人关切后,便按照议定好的计划,领着大家进城踩点。
师父王进去世时,情况特殊,为免捕快追踪,在汤隆建议下,只能把师父悄悄埋到军器所边角的荒林里。如今要想起出遗骸,必须再次进入军器所。
与史进石秀几人扮作贩布客商,围着军器所绕了一圈。林翘无奈发现守卫力量明显加强,根本找不到空档潜进去。何况荒林虽然处在偏僻一角,但焚香挖土的动静,肯定瞒不过巡守兵丁。
看来,只有再去找汤隆帮忙,想法子混进去起运遗骸了。
朝阳东升,霞光万道,作为边疆重镇,延安城的凌晨别有番味道。
西城门外便是大校场,经略府辖下胜捷军正在点卯。红缨跳动,杀声震天,放眼看去一片枪林旗海,森森铁甲被初升阳光一映,反光耀眼。
而早起准备入城的民众们,就等在校场边上。或是行色匆匆的忙碌着,或是悠闲坐在熟悉的小摊上,稀哩呼噜的吃着臊子面,毫不在意身边这等雄壮军威。
在延安城生活三年,林翘自然司空见惯禁军的操练场面。这时带着史进陈达两人,轻门熟路找了家老字号面摊坐下,要上三碗浓香爽口的臊子面,不时提醒史进陈达勿要抬眼张望,免得被人一眼看出是外地客。
作为名地道的西北汉子,臊子面,便代表着家乡。不论走到哪儿,总忘不掉那份浓郁味道。所以,当林翘埋头稀哩呼噜的吃起来时,眼眶竟有丝湿润。
付过面钱,林翘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拽起仍旧有些魂不守舍的史进两人,一再提醒后,才使两人恢复正常,随着熙攘人流进城。
汤隆家住北大街庆安坊,祖上几代都在军器所任职,家境颇为殷实,宅子后面还带个小花园,修得很是气派。
林翘经常随着师父来蹭吃蹭喝,熟知地形,当即顺着深巷绕到后院偏门,左右巡顾一圈,见得无人注意后,这才几步窜过去。
刚要叩动铁环叫门,不料木门吱呀一声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群趾高气扬的泼皮。为首一位怒气冲冲的秃头壮汉,生得极为魁梧,大冷的天气还敞着怀,露出心口刺着的狰狞虎头。
只见这壮汉一边往外走,一边发狠道:“愿赌服输!你汤大爷也是延安城叫得上字号的人物,没得耍这痞赖!告诉你,明日再不搬出去,休怪俺庖五不给情面!”
什么个情况?金钱豹子汤隆惹上麻烦了?
林翘一拉史进,装作过路模样低头从门前走过,直等到那群泼皮走得远了,方才又拐回来叫门。
开门的是汤隆。
近三月没见,汤隆变得极为憔悴,胡茬凌乱、衣袍褴褛,一张疤痕遍布的脸上,灰暗沮丧,没有半分军器所汤大官人的神采。
“汤师叔!”林翘低叫一声,却把对方吓得一个激灵,等认出这戴着斗笠的汉子是林翘后,赶紧拉进院内,一边紧张地关门上栓,一边埋怨道:“翘哥儿!你怎地又回来了?”
“那廖太守跟疯了般,整日不停的派人四处搜捕,延安府都被翻了个!你不去找你师兄躲避,怎么还大摇大摆的在城内晃悠?”
“呵呵,这些日子,差役们没少来烦您吧?”林翘察言观色,见汤隆这副憔悴模样,料想这三月来过得肯定不如意。
“也没什么,就是问些闲话。”汤隆瞧瞧后头跟着的两名精悍大汉,疑惑的使了个眼色,示意林翘不要乱说。
“对了,汤师叔。”林翘转身拉过一副商客打扮的史进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师兄,人称九纹龙的史进!这位是跳涧虎陈达。”
九纹龙史进?汤隆闻言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神色剽悍的年青汉子,等对方敞开胸口,露出那一团鲜艳狰狞的纹身后,赶紧抱拳道:“原来是少华山史大王!俺老汤早有耳闻,此番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作为一山匪首,史进为救兄弟杨林打破华阴县后,名声已快速传遍关西五路。而汤隆性子粗豪,最是仰慕这等快意恩仇的好汉,当即拉着史进肩膀,怎么也不让对方以晚辈之礼拜见。
两人好一番谦让,史进也是个爽利人,干脆改口称呼大哥,这才作罢。
汤隆把林翘三人相让到屋里,这才低声相询所来何事。等林翘说起要运送师父王进遗骸回乡安葬后,汤隆不禁皱起粗眉,坐在那寻思半响。
“起出王教头遗体不难,难得是怎么运出城外。你不知那群差役,跟疯狗一般,逮谁咬谁,便是个拉粪车的,也要仔细搜查才给出城。”
“要不,你们等上一等,明日俺去军器所,想个法子,看能不能混进押运兵械的车队里。”
办法总会有的。汤隆担任军器所头目多年,偷卖军械的事情没少干,这时愁上心头,不禁打起了夹运兵械的主意。
当下几人又相叙别情,林翘讲了讲自己尾随王寅报仇未果的事情,谈及兄弟联手打破县城,山寨发展欣欣向荣之后,竟惹得汤隆双目放光,羡慕的不得了。
“那个,汤师叔,方才进来时,我遇到了秃头庖五。”林翘在起身告辞时,突然问了句,却见汤隆神色一暗,满脸尴尬道:“还不是那厮鸟耍老千,害俺一不小心把宅子给输了,小意思!等俺缓上几日手气,定要去赢得他倾家荡产!”
这处祖传的宅子输给别人了?怪不得,自己还说一向在街头打混的秃头庖五,竟敢跑到经略府军爷家里撒泼,原来是汤隆自个儿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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