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蝶为翦希燕架好九霄碧落琴,翦希燕拂了拂衣裳,调了调丝弦,果然奏起乘风破浪长歌行来。
那听曲的三人,只有周与蝶真正精通器乐。他关注的是翦希燕的指法变化,弦音处理,而鱼璧君、楚骚然两人对此却不甚了了,主要是听个大致的节奏韵味。其实无论是欣赏音乐,亦或是画作、雕像、书法,甚至文学,只有专业之人是从具体技巧品评,其余门外汉,大半都要从意象入手,凭着心中思想,体味意境。
这曲乘风破浪长歌行,便是绘拟海上波澜壮阔,少年豪侠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慷慨气象,此时诸人恰恰置身海上,海雾已散去,他们在船头登高而望,海天辽阔,胸臆勃发,只觉身心与乐曲一般跌宕起伏。
鱼璧君正自目骋神游,忽然只觉腕臂一紧,把眼一瞧,原来桃花与蝶两人分别扣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神色泰然,并不惊讶,问道:怎么?
翦希燕也瞧见了,激扬音声戛然而止。
桃花公子楚骚然笑道:金鱼,你说我们两人合力用劲,把你摔在这海中,难是不难?
鱼璧君笑道:不难。可是你们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菜,果真还有力气么?
楚骚然和周与蝶心中一惊,暗道:难道酒菜里被他下毒了?自己可也太粗心了。他们各自运气,却并没感到气息异样。
鱼璧君继续道:开个玩笑。我怎会对你们用毒。只是你们为什么要摔我到海里去。
楚骚然道:我们也不会摔你下去,只要你让后面的那艘楼船派一艘小船给我们,好让我们回去就成。
周与蝶从旁补充道:燕游公主和我们一起回去。
楚骚然心中道:这不是废话么?
鱼璧君道:你们要走,我自当相送,但你们要带走燕游公主,怕是不成。就是把我扔下船去,也是不能。
他指了指左侧,以及后面的几艘战船,道:你们把我扔下海去,这些船都会向你们开砲,用不了多久,你们都要到海里来陪我。
周楚二人见那些楼船战旗飘扬,弩砲森然,知他所言不虚。楚骚然急道:金鱼,你这人真没意思,你要报仇,尽管报仇好了,何必招惹娇滴滴的小姑娘。
鱼璧君嘿嘿咧嘴,笑道:招惹小姑娘,是你桃花公子的一贯品性。
哪知楚骚然却不与他玩笑,兀自红着脸。
鱼璧君自觉没趣,也默然不语。
翦希燕见状,对周楚二人道:两位公子对小女子一番情义,希燕铭记在心,只是各人各有各人的遭际运命,两位公子还是回去吧,山高水长,再会有日。
楚骚然听了翦希燕说话,心中更怒,对周与蝶道:老周,摔就摔,我们就摔他下海,怕他们怎的,动手!
周与蝶正要相劝。忽然一个兵士跑了过来,对鱼璧君道:大元帅,海鹰王求见。
鱼璧君其实已看见左侧海鹰王战船上的旗语通信,他点了点头。船上的兵士扬旗示意。
这时海天清明,众人看见左侧十余丈外的那艘楼船上忽然一个人形飘动,随着波涛起伏,那人形越来越清晰,终于刷的一声,落到众人前面。本来周楚二人以为海鹰王求见,总要把船靠近,哪料到他轻功奇高,顷刻之间,已经到了。两人本来轻身功夫也是一绝,但比之此人,却远远不及。
那来人身形高大,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有三十余岁,手里提了一个圆鼓鼓的黑布袋,正是海鹰王。
海鹰王见了鱼璧君,躬身道:参见元帅。他身上虽行礼,语气却颇强硬。
原来海神若帐下诸王,爵位不分高低,本来也互不相属,只是近两年征战,多以金鱼王鱼璧君为元帅,诸王都归他统辖。
鱼璧君见他语气不善,因知他性情刚直,也不以为意,问道:海鹰王,有何事?
海鹰王右手一提,把手中的布袋仍在鱼璧君脚下,那布袋滚动咕噜噜在甲板上滚着,突然滚出一个尸首来,双眼圆睁,面容干枯,想是已死了多日了。
楚骚然与周与蝶都是一惊,瞧那尸首模样,面皮干净白皙,四十余岁年纪,两人都不认得。
翦希燕瞧见尸首,已是一惊,待见了那人相貌,更是心惊,惊道:夏比竹!转头瞧向鱼璧君。
鱼璧君哈哈笑道:海鹰王,你得手了。劫杀大司空夏比竹,功劳不小。
鱼璧君知道夏比竹权倾青鸾国,倘若他活着,对于己方实在是一个强敌。是以他趁夏比竹出国之际,偷袭青鸾国,又命海鹰王率众于途中劫杀之。如今夏比竹一死,夏氏势力严重受挫,青鸾国诸藩王镇帅必定分化,对己方大大有利。
鱼璧君心中高兴,却不料海鹰王气愤愤地道:劳苦功高,倘若赏罚不明,却也枉费一番心血。
鱼璧君听他言语,已知他所指,道:海鹰王是为了贾道真的功赏而不满吧?
海鹰王抗声道:不错。贾道真身负家门仇冤,变换姓名,屈身事仇,三年间忍辱负重,瞒过了今凭风与夏比竹的爪牙耳目,如今圆满成功,自当是第一功劳,可是大元帅却只授他夙沙半岛上一个小小的海盐邑一邑军事,功赏不相当,这如何让人心服口服。
鱼璧君道:贾道真功劳着实不小,但他入事我国,时间不久,更何况他三年来都在青鸾皇宫之中,于军旅之事不熟,遽授军事大权,他也未必能胜任。
海鹰王哼了一声,道:要是论起资历时间,我海鹰王来到我国,也只五年时间,大元帅时间更短,恰恰过了三年吧?要我说,凭着贾道真的功劳,理应让他节制诸府军政,最不济也需是修竹府或者夙沙府都督。
鱼璧君不悦道:此事我自有计较,待他日夺取了苍梧都,掌握了青鸾国全境,我另有重要职位给他。
青鸾国燕游公主翦希燕在场听着,但鱼璧君也丝毫不忌讳。
海鹰王道:说到夺取苍梧都,我更是不解。我军拿下修竹邑,理应立即集中兵力,挥军北上,趁着京都之地青鸾军兵力未曾集结,直捣苍梧,或许能够成功。岂料元帅命将士四面出兵,徒耗军力,更命我等回师,我实在不解元帅用意!
这些年他见鱼璧君每次军事谋划部署,虽然起初多有不解处,但最后都收到奇效,取得奇功,所以也甚是佩服。但此时他心中气愤,说话不假思索,竟直截质疑起大元帅的军命起来。
鱼璧君也被他激怒,语气强硬道:海鹰王,此次出征,你已完成任务,其他的事,回去再谈吧。
两人说话间,船头上又有一人不知不觉间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