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康熙二十四年春。
北京,淑气渐生。
一名消瘦得有些孱弱的中年男子呆立于一株夜合树下,持着一纸有着淡淡胭脂色的信笺,身体微微颤抖。月色冰凉,夜合艳开了雪白晶莹的一树,香气在夜色的酝酿下愈发浓烈,竞有酒的味道,叫人不知不觉沉湎。
此时,没有人可以读懂他的眼睛,是无奈,是痛楚,是惶惑,是很多很多的内容,只是知道,不要在这个时间去惊扰他,哪怕一丝风、一丝雨、一抹夜合花的香气,都不要在这个时间去惊扰他。人们从来也都只是仰望着他。
顾琅,江南人,在整个康熙朝写诗填词的文人当中,顾琅二字都是最响亮的几个名字之一。有人说他是全国词坛的第一名手,有人说他和另外一名公子并列第一,也有人说他只能排在第二,但无论如何,绝对没有人会把他排在第三名以后,除非这个人不怕落下一个外行的名声。像许许多多真诚的诗人一样,顾贞观是一个狂生,他一向都泰然地接受着世人的赞誉,却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词坛第一。他并不谦虚,谦虚从来都不是诗人的美德。
他就是我,我就是顾琅,我此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不过是因为前生的记忆犹存,记着些个不应该记得的东西,我很累。
前生驰骋于战场之上,用尽了力气不过落得个皇帝老儿招招手的一句:厚葬了吧。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哪里会不痛?
我的主人,和我一同死在漫山飞雪的十二月。
我的前世,是一匹马。死法很随意,死的地方仿佛也是命运注定好的,是死于我拼搏了半辈子的战场,有喜有悲,早就觉着这是最后一场战役,本以为只是会弄个重伤此生不能上战场了。没想到,最后一场,说来,我终究还是料错了,错了,却再也来不及了,来不及。
毕竟我也算负了她。
想到这里,信筏从手中翛然滑落,待我思绪回归及我觉察了,俯下身去捡的这一刻,夜合花的花瓣无声地飘落,牵着我恍惚迷离的视线,飞过杨柳堆烟的庭院,飞过深深似海的侯门,飞过忧伤的雨丝与明媚的山河,锁进了一所结满春愁的江南庭院。
我摇摇头无奈的哑然笑笑许,眼泪却又不争气的从眼眶滑下,回首侧畔又想起了那段回首往事,我曾多少次努力想让自己忘记,甚至多少次将自己埋没在书丛中,又曾几何时自己将自己这文弱书生灌得酩酊大醉,醒来后不过是作上几句会流传百世的破诗句,人们不会知道我的悲伤。自甘不愿如此,却怎么摆脱不了这无形枷锁。
抬起头来不经意竟想起她说-----
前生,你书剑江湖,剑气寒光,一袭白衣,玉树临风,手把诗经,陌上桑林寻诗而来。
我知道,今生的我,不能给他幸福。
我曾以为这就是命,就像我注定要死于战场那般。
三个月前顾琅这么认为,不过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女子,又变得似懂非懂,以至于他开始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