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月半西山,苏子栖终于回到了新房。醉态迷蒙,不省人事,丫鬟仆人们把他扶上了床,我便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素柳她们想要上前帮忙,我也让她们离去休息了。
替他解去外袍,蜡烛昏黄的光晕下,他酡红的双颊犹如胭脂般醉人,衬得那张俊颜更完美迷人。可我却无半点心思,虽然俊美如斯,却无无锦半丝文雅温柔。苦笑了笑,何必,都已嫁做他人妻,却还在肖想妄图和他人白头。花御啊花御,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吧!
大红的袍子沾满了酒渍,充满着浓烈的酒味。收拾停顿之后,我坐在桌旁,见他不雅的睡姿,实在无我半席安眠之地,便在桌旁靠着沉沉睡去,直到清晨院里的丫头前来敲门,我才慢慢转醒。
自我嫁入千岛国皇室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除却新婚那晚,苏子栖从未踏进过我的寝宫一步,如此也好,省了我去想怎么应付他。除去他的冷漠无视之外,其他的倒是从未亏待我,一切设置安排都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由于我不喜欢别人打扰,就连其他的妃嫔前来平安都被苏子栖省了,只有沐熏时而来看我。宫人奴仆都循规蹈矩,对我尊敬从无失礼,也无人多嘴舌,整个东宫上下一片安宁,没有一丝喧闹嘈杂,端庄肃穆,不闻烟火。
其实我挺喜欢这安静的生活。清华宫犹如其名,清清淡淡,平平凡凡,没有多余的坠饰。虽然只有一些简单的装点,但书画字帖,琴棋曲谱,样样齐全。这里除了我带来的侍女,还有一些小丫鬟,除却端茶倒水上菜,一般都无她们的事,故而宫里时常只有那么几个人走动。
我的生活仿若回到了花屿国,闲来无事便看书弹琴,阅一篇周游传记,弹一曲高山流水,奏一支红尘乱拂,在清净平凡的生活中寻找人生的乐趣。
时而,逐月在我看书的时候侧着脑袋问一句:“娘娘,爱是什么?”
看她一脸的好奇与探究,我笑着指着书上的文字与她看,“看这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是说,爱就是相伴相随,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不过每个人对爱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即使是书本也不一定是对的。”
看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问道:“那什么是爱的感觉啊?”
我拿起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旁边的梨花架下,看着随风微荡的秋千,思绪万千地道,“当你爱上一个人时,你会发现,与他一起时,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无论是默默无语,或是欢声笑语,你的心里都充满着欢笑;当你离开他时,你会觉得时光停滞,一日仿若三秋,思念犹如嗜血的虫子一点点啃噬着你的心,痛,无处诉,情,无人道,话,无人说,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没了意义……”
我回头淡淡笑到,“以后逐月有了心上人,就会明白了。”
此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竟如此的思念那个人,那个月光下衣袖随风摆动,宽大而又清瘦的背影,那转身的忧思,那惆怅的眼神,那自怨不已的俊容……
无数个夜晚,我都还会梦见那夜,他为我吹奏玉箫,清脆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一声声传入我的心里,眼泪寂静无声地划过脸庞,没有一丝痕迹。
可那又如何,这番思念终究付之流水向东而去,当初的誓言又怎可能成真。且不说花屿国实力弱小,仅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带我离开。再者,我又岂能害了他。
罢了,罢了,一切终究是无缘。
也许是月老系错了红线,也许是佛祖念错了佛经,让我们的轮回有了错误的交结,此生相遇,却不能相守白头。
天气从十一月起开始渐渐转冷,时而的下雨让空气更加冷冽,习惯了花屿的温和气候的我,到了千岛国反倒怕冷了起来。
也就是十一月刚过几天,苏子栖第一次来找我。
他带着冬季独有的寒冽与风霜的味道,走进了清华宫这个冷清孤寂的庭落。淅淅沥沥的寒雨将庭院的花尽数打落,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只余昏鸦飞落,显得格外苍凉。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我略微施礼,吩咐素柳去为他泡一杯热茶,转身问他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桌前坐在我的躺椅上,拿起我之前放在旁边的一本书,说道:“字迹不错,娟秀得体,起伏有势。”
我走过去一把夺回我的书,扫了他一眼,“如果太子殿下觉得很闲,可以去庭院里转转,或者去别的侧室那里或许会更受欢迎,毕竟在清华宫,可能找不到您想要的欢乐。”
我将书放回架子上,他也从躺椅上起身,语气略带戏谑地道:“怎么,太子妃难道忘了,整个东宫都是属于本太子的,就连太子妃也是,难道太子妃想要赶本太子走吗?”
我回过身,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那么太子殿下有何见教,请直接讲吧,臣妾洗耳恭听。”
素柳将泡好的茶放在桌上,便退在一旁。
我见他端起茶杯,久久不语,便转身想要离去。正当我走到桌前,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用略带疲惫的声音叫住了我,“花御,”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毁了你的婚姻,不过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只是想让你救一个人,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本来我不想让你受伤,但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太医说若是延迟了,可能就再也无法起死回生了。”他说这话时带着一丝急促,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或焦急,或恳切,或请求,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看着庭院里荒凉凄惨的一切,心里却犹如此景一般,交感悲寂。
“只要你愿意救她,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我转身,几乎毫不犹豫地道:“好,我答应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点点头。脸上仍旧是笑容,不过此时却多了一丝温暖,明媚灿烂,如冬日里的阳光,掩盖了寒雪的苍寒。
那个人定是他深爱之人吧,愿意为她付出到如此地步,不惜太子妃之位,甚至威胁花屿逼迫我下嫁。
如此女子,定是不同凡响。不过得此深爱,亦无悔矣。
待他走后,素柳阻止我说:“娘娘,不可以,您想想,先后是如何去世的啊!”
我扶着她的肩,认真的看着她道:“素柳,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真的能够离开,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为何不为我自己去争取一下呢?以后皇帝薨了,那便是太子继位,可你我都知,宫廷里的生活是怎样的。花屿虽然表面和谐,但谁又知道暗地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即使以后我贵为皇后,但我不想参与这趟深水,后宫里的魑魅魍魉,嫉妒仇恨,又岂是你我能够估量的。”
素柳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点头道:“不管娘娘如何抉择,素柳都会跟随娘娘到天涯海角。”
那日之后,我和苏子栖便约定,以后如朋友般相待。我尽全力救治那个女子,只要那个女子醒来了,我便可以提出我的条件。当然,我也只有一个条件。
按照太医的说法,需我每五日取一次血,每次大约半碗,并将珠林玉石放在里面浸泡一刻钟,然后将玉石取出,让黎歌饮下。如此一个月左右,再换成每十日取一次血,每次一碗,持续三个月,再之后便是二十日取一次,持续三个月,最后每月取一次血,一次一碗半,持续大约五个月。
黎歌,是苏子栖告诉我的,那个女子的名字。她是战国将军黎涣的妹妹,将军府黎绩的独女,与苏子栖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即使是苏子栖入学时,也是黎歌陪伴左右。久而久之,两人便日久生情,生死相许,互誓盟鸳。
皇帝和老将军也都同意这门亲事,但世事难料,有一次苏子栖出宫替皇帝巡视南丹,黎歌悄悄装扮成侍卫随行,不想途中遇上前朝余党,苏子栖差点被刺身亡,在最危急的时刻,黎歌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最后援兵到来拯救了一行人,但黎歌却因为伤势太重就此陷入昏迷,太医说天下珍贵无比的宝石珠林可救黎歌性命,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花屿被包围,珠林玉石被奉送,公主出嫁和亲这一幕精彩纷呈的剧情。
所有这一切,却都因为一个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