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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浓于水

(上)

大殿之中,总是一派肃然,但此时的这种肃然显然是有些过头儿了。

“所以,你们之前说的话,都等于是在放屁。”

一句脏话,似乎和景隆神侯的身份大相庭径,但却实实在在的响在了每一个人耳边,给北燕神王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耳光。

清脆且响亮。

北燕神王作为势力最大的八方神王之一,心中自然有着属于他的骄傲,面对这种赤裸裸的侮辱,自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

他的脸上不再挂着常有的迷人微笑,可也并没有当场暴发,而是一种淡漠的冰冷。他直直的看着后者,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你瞪什么瞪?有胆的话现在就回去向我东域开战,没胆的话就闭嘴好好听我把话说完。”然而,此时的景隆神王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指手画脚的说着,就好像最淘气的那个孩子。

事实上,小时候景隆神王的确是他们几个最淘气的那一个。

不过接下来他的语气却突然从淘气变作了严肃:“或许大家已经忘记了,那景隆就来给大家提个醒儿,我神族之所以能屹立在大轮回的顶峰,屹立在这片最肥沃的土地上,其根本原因不是什么君臣同心,也不是什么内外安定。”

“我们靠的,是来自光明神的守护,明帝,更是传承着光明神意志的存在。”

“只要明帝有资格承接光明神的意志,那乱党出了便去平息!异族崛起了便再把它打下去!”

“神族之所以在很多方面都强于凡人是因为,我们的身体中流动着上天所赐的高贵血液。我们明家之所以能够成为神国之主是因为,我们明家的体内,流动着能够承载光明神意志的圣血……”景隆神王的目光在周围所有人身上游动,却一点都不在乎那些掌权大臣们的脸已经变得铁青,“魔族有过一句话,咱们神族就是一个靠啃老为生的种族,虽然话不中听,但现在看来的确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的老祖宗才定下了光明血祭的规矩。“景隆神王的话让一旁低着头微笑不语的大皇子不由得跳了跳眼皮,“这个规矩,想必其余的几位神王也不会不知道吧?”

光明血祭,这个陌生而又让所有人心底一震的名字,霎时间便让整个朝堂安静了下来。

陌生是因为这个仪式只有每次明帝大选时才会有,而明帝之位有时会千年甚至万年都不会改变,所以才会陌生;震动则是因为,这个仪式,意味着光明神的意志将再度降临世间,没有一个人,会有着承接这种意志的准备。

这等于是明帝大选最后定音的一锤,与这一锤相比,之前他们说的话,的确等于是在放屁。

然而,北燕神王不愧是北燕神王,即使后者问到了如此敏感的话题,他依然能够面不改色的做出回应,且是看起来最为恰当的回应:“光明血祭我们自然知道,可是明严乃嫡长子,血统的高贵自然不言而喻,还需要进行那所谓的光明血祭吗?”

“明帝的圣血需要传承,而传承者必然需要有着最好的资质。”景隆神王说着,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嘲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因为没有启动光明血祭,动静闹得最大的就是二哥你吧?”

北燕神王眯了眯眼,却没有说话。

在场的没有一个敢应声,因为当年的神国之乱,至今为止都是神国最大的羞耻。

景隆神王冷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留:“光明神的意志需要最完美的圣血才能承接,不知诸位记性比较差,还是早已心中有数,却故意不提,难道没有一个人想到,三皇子才是诸多皇子中圣血最为纯粹的一个人吗?”

“三皇子的圣血觉醒的确是诸位皇子中最好的,但是他此时正身在北境,与那些肮脏的雪鬼打着仗,又怎么能抽出身来参加光明血祭?”北燕神王眉毛微微抬起,最烂的解释在他的口中却是硬气的很。

这种厚脸皮的招式是他跟那个刚死去的哥哥学的,还记得当年自己比着那个家伙,就只输在了这一点上吧。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我神国还是天下万族的表率。”“的确,立明帝之事只能是宜早不宜晚啊。”“况且大皇子还是嫡子,这么看来,大皇子不一定就比三皇子差……”……

北燕神王的话音刚落,殿中不少大皇子的党羽便开始跟着议论纷纷,一时间,整个大朝会上居然有一大半的人都在拥立大皇子。

北燕神王看起来,也硬气了许多。

然而,硬气的话从来都是说给不硬气的人听的,可不巧的是,北燕神王的这句话刚说完,一个极为硬气的人便从殿外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白色的圣袍虽然已有了旧意但却丝毫不失神圣,最为引人瞩目的,是其胸前的那枚大日勋章。

他便是神国之中除了明帝之外,权利最大的人,他被称为光明神的侍从,他便是教皇大人。

伴随着他进入大殿的,是一抹阳光,这抹阳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教皇大人?”神相连忙迎了过去,“您怎么来了?白松大主教不是说您正在闭关吗?”

“明帝大选,再怎么要紧的事也该往后拖一拖。”教皇大人并没有理会神相大人想要搀扶的那双手,他的语气十分平和,他的脚步不紧不慢。

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众人仿佛看到了一轮朝阳,于是所有的意见和建议都停息了下来。

他走到了殿中央,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语气中有些复杂:“谢谢。”

皇后娘娘则是笑了笑,没有应话。

他捧着《圣典》,又在北燕神王面前停了下来,然后不咸不淡的问道:“光明血祭是明帝选举必不可少的一项,为何王爷会认为大皇子没必要进行呢?”

“这是我明家之事,与你何干?”长陵神王似乎对这个万人敬仰的教皇大人意见很大,甚至他说的话中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教皇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干笑着解释道:“明帝之位的确是由明家人继承,但这也关系到天下苍生,自然跟老夫有关。”

教皇的出现,让所有明眼人都觉察到了此事绝非那么简单,于是一切人的头开始不经意间低了下去。

北燕神王眼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寒光,他不是蠢货,自然也意识到了今日之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于是他一样选择了沉默。

沉默便算是一种回答,教皇大人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然后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今日的主角身上。大皇子虽然一直都保持着低调,但当教皇看向他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因为与他的立场相比,所有人的立场都不算是立场。

“你认为呢?”教皇的眼神中有着一轮太阳,洞悉一切,意味深长。

大皇子的眼底略过了一丝异芒,但片刻之后,他又露出了最诚挚的微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神国好,我没意见。”

“很好,很好……”教皇大人重复了两声,然后继续问道,“那么就让我来主持这次光明血祭,如何?”

“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凤椅之上皇后娘娘点了点头,赞道。

“那三弟怎么办?此时他还在北方与雪鬼作战,要不我们先等两天?等他回来?”然而此时,大皇子似乎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问着,眼神之中充满了关切。

“国不可一日无君,明帝之位已经空了太久了,再等下去,神国恐怕会……”自然,北燕神王要出来扮演那个“黑脸”。

这种黑白脸的戏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却没有一个敢出言说破的。

教皇大人也并没有出言说破,而是看向了北方,他的目光如炬,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他的平静让大皇子与北燕神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前者垂目,似乎是在思索,而后者则是下意识的向门口处望去。

大殿门口果然有人。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他一身银色战甲,看起来好不潇洒。

他推开了门,一脸的灿烂微笑却让大皇子等人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他正是半年前出征极北之地的三皇子。

他叫明哲。

……

(下)

血祭一词,往往都是与邪魔歪道有关,但今日却没来由的和光明相联系在了一起。

光明血祭,是神族之中最为古老神秘的一种仪式,目的很简单,那便是测试一个人是否有资格承受住光明神的意志,承接上一任明帝的圣血。

其中,光明神的意志听起来似乎太过玄妙,很多人都认为那只不过是天方夜谭而已;而明帝圣血则是实实在在的,光明神残留在神国之中的神圣传承,只要获取了圣血,便等于有了无穷大的潜力与力量。

光明血祭的举行地自然也是特定的,那便是在天明殿前的光明神坛上。

神坛九阶,只有教皇大人与诸位皇子站在上面,任何与光明学籍无关者,甚至是皇后娘娘,也只能在神坛下面看着。

终于,到了一天之中光明最盛之时,神圣而又诡秘的光明血祭拉开了帷幕。

教皇大人将《圣典》放到了一旁,在他那低沉且庄严的吟唱声中,圣光神坛上终于有了变化。一抹圣洁的白光自坛中钻出,飞掠到了苍穹之上。瞬息之后,似乎天地间响起了教皇大人所吟唱的圣言,神都上空的云层都化作了圣洁的光辉,日光渐渐从和煦变得热烈,明宫的所有角落都不在阴暗……

这便是所谓的大光明海。

光明似乎浓郁到了极致,竟然慢慢化作了水滴,缓缓流向了圣光神坛。不一会儿,神坛上便多了一小池金色的神水。

“光明神旨。”教皇大人淡然而又响亮的一声,让在场左右人都跪了下来。

“天上诸神为证,此乃光明神第三百七十七代后人,明氏一族世世代代传承光明圣血,盛德天下,今于九天光明之下,特选下一任光明所属。血落神水而不散者,即为光明所向。”

教皇大人的话郑重而又神圣,让整个天明殿前的呼吸声更低了些。

北燕神王更是不由得眯了眯眼。

明帝死之后,他便与大皇子达成了协议,拥护后者成为新一代的明帝,一个是势力最强的神王,一个是掌控神都的大皇子,按理来说此事应当是水到渠成才对,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脱离了掌控……

这是关系到明帝之位的大事,作为上一代的皇子他十分清楚失败者的下场是什么,于是即便是一向沉稳老练的他,也不由得萌生了退意。但当他向大皇子看去,却发现这个少年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之后,又将这份心思默不作声的压了下来。他悄悄搓动了手上的紫晶扳指,一抹微弱的波动不经意间散出,飞向了城外……

而另一边,十三位皇子已经开始了仪式,来到了这一池圣水前。

圣水似乎比太阳还要灼热,即使是血统纯正的皇子们,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燥意。

皇子们接过匕首,轻轻划破了指尖,即使已经知道了结果,他们还是忍不住满心期望的看了过去,直到看到自己的血液在半空中便消散成水汽之后,才叹息着走开。

然而不出意料的,三皇子的血液没有被蒸发,那是一滴掺杂着金色的血液,它成功的滴入了神水之中,并且过了大约几秒钟后才消散……

完美的神血觉醒,果然不同凡响。

站在一旁的二皇子看了一眼,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嫉妒,但随之这抹嫉妒又化作了嘲意,他看向了那个迟迟不肯划破手指的男子,笑问道:“大哥,你怎么不滴呢?难道是怕疼吗?”

大皇子眼皮微微眯了眯,但却并没有说些什么,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那抹自信的弧度,他往前走了走,然后与几个弟弟一样,划破手指。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那滴血液与其他皇子也不一样。

那是一种纯粹的金色,就如同是一滴金水,飞快的滴入了神水之中,久久不散,仿佛神水那可怕的温度并不能融化这滴鲜血。

“怎么可能?!”二皇子不由得瞪大了眼,他看着那滴鲜血,脸上的嘲意显得极为可笑。

皇后娘娘则是脸色有些铁青,似乎是有些生气,但却无可奈何;北燕王经过了片刻的惊愕之后,也终于明白过来,他笑了,笑的很随意,笑的很嚣张;景隆神王皱了皱眉,长陵神王则是一脸怒意,但他们看到教皇大人只是叹了口气之后,也只好不再说话。

此时的三皇子无疑是最为震惊的人,但聪明的他在下一刻便想出了某种可能性,他看向了大皇子,脸上终于显现出了杀意:“你居然敢擅自偷取父皇的圣血……”

然而大皇子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他笑着,近乎癫狂“呵呵,我早就将你这个不安定因素算了进去,所以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手法,十分之一的成功率……呵呵,现在想来还真是惊险呢,不过现在看来,也值了。圣血我已经继承,明帝之位非我莫属,你?也只配去北边打仗而已!”

“你还真是够决绝。”三皇子笑了笑,他缓缓扬起了头,看了一眼那轮刺目的太阳,眼神中再也没有那份崇敬与向往。他的笑容很悲伤,一如他接下来说的话一样。

“我记得父亲向来对我们都很仁慈。我承认,他在政期间神国并不算安定,很多异族都萌生了可笑的叛意,或许他并不算是一个好的管理者,但他绝对是一个好父亲。所以他的死让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但他的这一生的确做了错事……”

随着三皇子的最后一句突然变得阴冷,身上的杀意也随之爆发了出来,那是他最为锋利的佩剑,如闪电般自腰间抽出。

皇后娘娘皱了皱眉头,但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长陵神王似乎很是吃惊,但苍白的脸色说明他此时还沉浸于皇兄的死讯之中;景隆神王笑着,就像是赢了钱的赌徒;北燕神王第一时间便喊出声来,但他离大皇子太远,及时再度突破两个境界也不可能救得了后者;教皇大人倒是离得最近,但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血祭的经文上,并没有看到这一切。

于是,“咔”的一声,犹如砍瓜切菜一般,这一剑轻松地砍掉了大皇子的脑袋,后者在死的太快,甚至他脸上的那抹狂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散。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了半空然后汇入了神水之中。

三皇子的脸上也粘着几滴金色血液,他近乎疯狂的笑着:“明帝之位的选举本来便应该是这样,这才是我们神族最古老的方式,老祖宗错了,父亲错了,你们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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