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的婚事并没有就这样过去,没两天,佟氏便哭着上门了,任富察氏怎么说她都一直哭,富察氏没办法只能陪着哭,直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止住了,富察氏又吩咐丫头打水给她洁面,又要上妆,一通忙乱,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佟氏拉着自家小姑的手,抽抽哒哒地说:“姑奶奶,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上半辈子太顺溜了,所以老天爷给我送个祖宗折腾我啊?”
富察氏忙问:“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出来,我们也好一起合计合计啊,你这一直哭也不是个事啊。”
佟氏又拿帕子擦擦眼角,说:“我自从嫁给你大哥,五年生了三儿一女,就昭弟得来极不容易,御医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都说我再也不能生养了,可是谁知道,八年后我竟然又怀上了,吐的昏天黑地的,所有人都以为这肯定是个男孩,把我折腾的够呛,连生产的时候都没有力气,差点就难产没了,要不是想到你大哥对我一心一意,这么多年也没个姨娘,就连我不能生养了都没嫌弃过我,估计我当时就去了,足足生了三天三夜才将昭弟生出来,谁成想竟是个女孩子,她阿玛高兴坏了,说这孩子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这些富察氏都知道,可是却不知道大嫂又为什么哭成这样,佟氏喝口热茶,接着说:“她阿玛、祖母都将她当个宝,小时候又乖巧懂事,还活泼开朗,她爱看书,我们都由着她,我真后悔啊——”,说着又哭了起来,“后悔啊——你说当初我要是能多管管她,不让她看那么多书该多好?”
富察氏还是不知道重点,只好安慰道:“大嫂,这是好事,孩子爱学,你看这满京城的格格们又有哪个有昭弟这孩子有学问的?”
佟氏却一甩帕子,说:“有学问有什么用?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书倒罢了,如见变成了书呆子样子,别人都说什么,你知道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富察氏也知道,昭弟这孩子从小便有才名,也不知是不是招了人嫉恨,竟然传出她是书呆子的事来,还说一点庶务也不通,女工厨艺更是一窍也不通,为人呆板木讷,满京城里没有人愿意跟她结亲,佟氏因为这事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想她这个大嫂从小又是嫡女,身份尊贵,要不是因为是个直肠子,就是进宫当娘娘,门第上也是绰绰有余的,嫁给自己的大哥那是低嫁了,好在夫妻两个感情好,这么多年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因为小女儿的婚事,被人说了不少闲话,这次哭着来自家,想必是被气狠了。
富察氏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安慰道:“大嫂,您别着急,这孩子才十四岁,婚事慢慢议,咱们都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不仅有才情,为人也不木讷,只不是是那起子小人的毁谤之言,明眼人也不会在意的。”
佟氏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这孩子从来不跟我出门会客,就是去她外祖家都说不到几句话,随便找个地都能抱着本书,那书就真那么吸引人?”
富察氏也头疼了,这还是只是不愿意见生人,说白了只是不太会跟别人相处,这跟木讷根本就沾不上边,真是唾沫星子淹死人啊,她又想到上次去阿灵阿家的事,要不是洛谣机灵,这会子的名声想必也早就臭了,一时竟对昭弟多了份维护之意,可是奈何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跟佟氏一起叹气。就在这时,洛谣听说佟氏过来了,就来给她请安,佟氏见到洛谣,眼睛亮了亮。
洛谣看两位长辈的脸色都不太好,佟氏眼角的泪花还没擦干净,心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跟她们行了礼就在下手坐定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她跟富察氏才刚刚有了些母女之情,对佟氏,确实还没那么亲近呢,就更不好问了。
可是佟氏却将她当成是救星似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好谣儿,你最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一定能帮舅母的对不对?”,洛谣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富察氏,见她虽然面露诧异,但却没有阻止佟氏,便不动声色说:“舅母,您有什么事,只要是谣儿能帮得上的,谣儿一定会尽力的。”,前提是我能帮得上啊。
佟氏却觉得她这是同意了,便将事情说了出来,方法很简单,她的小女儿昭弟,自小有才名,可是渐大了,竟然被人传成那样,几乎人人都知道,所以亲事一直都定不下来,她好不容易看中一户人家,那人家人口简单,兄弟一个,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她舔着脸请了媒人去了,却被不留情面的回了,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就像她女儿嫁不出去似的,将她气得够呛,实在没有办法了,想着只有让别人知道她女儿真正的样子才行,就希望洛谣能多带她出去走走,认识认识贵人们,混个脸熟,能够让宫里的娘娘知道就更好了,最不济也要让五福晋八福晋的都认识,一定要为自己的女儿正名才是,洛谣也知道这个表妹,她更清楚人言可畏,觉得这也没什么便答应了,喜的她当场就褪了手上的一对玉镯子给了洛谣当礼物,洛谣哭笑不得。
佟氏当天午后就将她女儿昭弟送来了,洛谣也不是头一次见这个表妹,她长得很漂亮,大大的杏眼,看人的时候亮晶晶的,就像会说话,右边脸颊一个酒窝,笑起来更美,薄薄的嘴唇平时紧紧抿着,不用涂胭脂都粉嫩粉嫩的,长长的睫毛说话的时候一闪一闪的,特别惹人怜,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不木讷,可见坊间的传闻是当不得真的,就是特爱看书,尤其是诗集,但是却不会无故伤春悲秋,更不会无病**,人是单薄了些,但面试红润,可见身体还是很好的,最让人无法理解的便是她阿玛、三个哥哥都是武官、额娘也不认识几个字、就连唯一的姐姐也是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怎么就她那么爱看书呢?
昭弟不爱说话,也极容易害羞,洛谣也不敢太逗她,便吩咐了两个老实的丫头跟着伺候,就将她安顿在洛谣小院的东厢房里,那里宽敞,她就只带了贴身丫鬟翠屏跟竹青,洛谣拨了几个文静手脚麻利的小丫头伺候她,顺道去东厢看她,她正歪在榻上看书,吩咐人上了茶,洛谣让她不必客气,尽管看她的书好了,她也不好意思把洛谣晾在旁边,就放下书跟洛谣喝了一盏茶,期间多是洛谣说她听,只有洛谣问了她,她才说两句,害羞的很,不爱抬头看人,跟她说了会子话洛谣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屋子。夏天了人容易犯困。
相处了几天洛谣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她极爱看书,恨不得一刻也不离了,所以连出门会客都是能不去就不去的,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性情,传来传去就传出她木讷的话来,这真是够可惜的,要知道在后世的时候“宅男”“宅女”那是多了去了,要不是怕饿死,有的人甚至能一年半载都不出去见人的,也没人把他们说成木讷啊,她不爱说话并不代表她不会跟人相处啊。
她极爱看诗词歌赋,过个三五天还要赋诗一首,拿来给洛谣品评一番,洛谣虽然不会作诗,但后世里上了十几年学堂也不是白上的,往往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被昭弟引为了知己,还翻出前段时间坊间传闻洛谣是才女的事了,被洛谣找了个别的话题岔过去了。
可是这还没完,自从她觉得洛谣有才情后,便三不五时地要她作诗,洛谣被她缠怕了,随便背诵了一首毛老爷爷的诗: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昭弟开始只是默默念了一遍,后来便找来纸笔让洛谣写下来,回去看了两天,便认为自己跟洛谣还有一定的差距,越发地爱抱着书啃了,再也没让洛谣作诗了,洛谣不知是该高兴以后不会有人缠着自己作诗呢还是该担心她变得更不爱说话了,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想着日后多带她出去走走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就是安静了些吗?洛谣更喜欢她这样的脾气,总比喳喳呼呼的好,她自己也是个安静的性子,两人相处的也还行,两人相处的方式也比较单一,常常是洛谣卷着一本书去找她,然后就是昭弟文文静静地倚在榻上看书,洛谣乱没形象地趴在榻上看书,几个服侍的都见怪不怪了,两人一待就能待半天。
天气变得炎热,最难受的就是洛谣了,现代的时候短袖、裙子随便穿,可是现在无论多热都不能露出脖子以下的一点肉出来,最少都得穿两件,这让她怎么受得了啊,连带的想要带昭弟出去会客的计划也一再延后,这两天都窝在房间。
富察氏将自己的冰块份例都拨了一半给她了,可还是不够用,洛谣觉得她就是个富贵命,一点苦也受不得,她屋里时刻不离冰块了还这么热,头一次庆幸遇到了九阿哥,要是还住在庄子上,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弄到冰块的,所以她还是比较庆幸如今的处境的,即使这样她还是迅速的把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消耗掉了,眼见着还要继续瘦下去,几个丫头着急上火的也没什么好方法,青平跟青纓一合计,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所以便找了个闲暇溜出了府,向九阿哥讨主意去了。
洛谣跟昭弟喝着茶,昭弟喝的热茶,她自己喝的凉茶,而且还不敢多喝,喝多了就得出汗,不喝又渴,可是人家昭弟来了二十几天了,好不容易主动找自己一回,也不能不招待人家,一边喝着一边瞅着昭弟,看看人家那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兰花指翘着,手里时刻不离帕子,轻轻地抿一口,再有帕子擦擦干净的嘴角,合上茶盏一点声音也没有,洛谣一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长相秀美的漂亮姑娘竟然是个书痴,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