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不会的……”
方俊海失魂落魄地摇头念叨,忽然想起什么,冲过去朝着离欣伸手恳求:“警官,给我手机用一下!快……快让我打个电话……”
离欣已经明白过来杨帆的意思,很可能方俊海的家人已经和他一样遭到了暗杀,于是二话不说把手机借给了方俊海。
方俊海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一个号码,咽着喉咙,等着人接听。
可是,直到进入语音留言,依然杳无回应……
方俊海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一手扶着墙壁,说不出话来。
“你别太慌张,可能刚好你家人没看到,现在我立刻带你回家”,离欣也顾不得太多了,跟李倩通了个电话后,就急匆匆带着方俊海下楼。
杨帆也不慌不忙地跟着,前面离欣开着警车走,他就后面跟随去方俊海的家。
那是一处相对陈旧的老商品房社区,很多屋子已经空了,估计再过几年就会拆迁。
方俊海的屋子在顶层,是那种一百多平米的老房子。
离欣见到杨帆跟着来了,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这个男人跟来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心思去搭理他。
方俊海颤抖着手,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他的手机早早没电了,这两天都没跟家里联络。
不过因为他常年都在外面为青虎堂跑腿,不回家几天的事常有,所以家里人应该也不会太担心。
当他打开生锈的保险门,推开屋门的时候,却突然闻到里面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煤气!”离欣一捂瑶鼻,惊呼道。
方俊海就跟疯了似的跑进屋内,也不管吸入多少煤气,张口就大喊,“老婆!艳琳,女儿!小馨……”
可是没有半个人回应他。
离欣顾不得太多,跑进屋里,把窗门都快速地打开,让屋子里的一氧化碳尽快跑出去。
而当她要进厨房去关掉煤气罐的时候,地砖上,一大一小两具女人的尸体,却让她花容惨白。
方俊海这时也跑到了厨房门口,当看到躺在地上的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几岁,穿着校服的胖丫头,顿时整个人就像是风化了一般,面如土色。
“艳……艳琳……老婆……馨儿……小馨……”
男人的两条腿发软,直接“噗通”跪倒在地上,两眼充着血丝,似乎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哽着喉咙,身体一抖一颤,仿佛随时会晕阙。
杨帆这时走到两人身后,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淡淡道:“一氧化碳造成的严重中毒,大小便失禁,死亡时间应该就在今天下午”。
离欣捂着嘴,看到方俊海那痛不欲生的哽咽,她也跟着落下了簌簌的泪水。
她其实已经见过不少生死离别,但这种家破人亡的惨剧,就这么眼睁睁发生在她面前,依旧带来了太大的冲击。
方俊海终于还是大声嚎啕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扑在妻子和女儿的尸体跟前,不停地大喊“是我害了你们啊!!!”。
离欣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喊来了警局的人以及救护人员,当然,也没什么人需要救治,需要的,只是将尸体去安置。
到深夜十点多,现场的采集样本工作算是结束了,警方开始收工。
方俊海似乎已经哭干了眼泪,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唇角发干,眼眶红肿,配着他那还绷带吊着的左手臂,落魄到了极点。
杨帆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也没离开,这时候很自然地上去,递了根烟给他。
“抽么?”
方俊海似乎对杨帆已经没什么畏惧,二话不说地接过,叼在嘴上,又拿过杨帆的打火机,点上。
可他没想到这烟这么辣,才抽了一口就直咳嗽发呛。
“不习惯?”杨帆咧嘴笑道。
方俊海摇摇头,默不作声地用力吸了几口,似乎这样的辛辣,反而能给他一丝安宁。
“为什么要救我……”方俊海低头忽然开口问,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我早说了,如果我在医院的时候你死了,他们就又要怀疑是我干的,所以,我不是救你,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杨帆悠哉地坐在一旁,翘起了二郎腿。
方俊海点了点头,很快的把一根烟抽完,随后,望向杨帆,眼神很明显,还想要一根。
杨帆也早心领神会一般,已经把一根点好了直接递给他。
“谢谢”,方俊海还是颇为客气,他潜意识里,还是对杨帆有着敬畏和恐惧。
只是遭逢这等大变,他的恐惧,已经被伤痛所掩盖。
沉默着抽了会儿烟,方俊海好似喃喃自语道:“我以前觉得,我那婆娘早点走了也好,每次就知道抱怨我拿回家的钱少,就知道说我不关心女儿读书……明明长得这么丑,要不是当年老人介绍对象,我才不会娶她。
可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会这么不自在……说起来,她嫁给我以后,整天担惊受怕的,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么多年了,婚纱照都没跟她拍一张,也没带她去哪儿走走,看看……
还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馨儿她……她出生的时候,我还嫌弃她不带把儿,都没怎么抱她!……
后来人随我,长得丑,读书又读不出,总是成绩全班倒数,我气的时候也不管她是男是女的,拿着皮带就抽她……可她每次看见我回家,还会帮我倒茶,还会给我捶背……”
说着说着,方俊海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再度湿润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抽着烟,夹着烟的手指却有点发抖。
末了,他自嘲地苦笑了下,“我从初中没毕业就混,混了这三十多年,二十出头,就已经进了青虎堂,这些年,给吴钦吴彬那对父子跑腿,打杂,说出去好听,是眼前的红人,可说白了,要权没权,要钱也没钱,就是一个使着顺手的奴才……
到最后,什么也没捞着,葬送了仅有的几个好弟兄,自己断了只手。
这要是死在仇家手上,倒也罢了,竟然是我追随了十几年的人,说派人杀我,就杀我,还连带着让我老婆女儿跟着我遭罪……
你说,像我这种没用的废物,还能算什么爷们儿……那天你要是把我也杀了多好,就该把我剁成肉馅儿,我活该……”
男人如泣如诉的话语,被夏季夜里那虫鸣声所冲淡,但每一个字,都让人耳如针刺,扎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