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难得说的这么多,袁熙也是难得的安静。事已至此,沐阳倒也没有寄托多大希望在袁熙身上,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酒至微醺,酒吧里的光线又暗了一暗。这样的不清醒,这样的放纵,对沐阳来说少之又少。可活了二十多年,难免会遇见不顺心的事情。除了去寻找解决的办法,他已经不习惯发泄自己的情绪。这般隐忍,如今想想,倒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孽。
昏暗里微微垂了视线,沐阳揉揉太阳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五指收紧,手里的玻璃杯冷硬,坚固的破碎不了分毫。
“你就是活得太压抑了。”
袁熙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红碧玺宝石璀璨夺目。他拍拍沐阳的肩膀,眼神愈发迷离起来,凝神看着或欢笑或苦闷的人群推杯换盏。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啊。”
说到底,他是羡慕沐阳的。这些年混迹商场,即便身边女人无数,也始终没有一个能让自己真心想留在身边,甚至是过一辈子的。沐阳虽然寡淡,活了快三十岁与他渊源深的也就三个女人。一个是沐阳的母亲,一个是沐阳的未婚妻,还有一个,就是这个昔日的学妹——向暖。
沐阳的母亲是个极为温婉的南方女子,眉眼之间都是水乡独有的灵透。她与当时在外做生意的沐家少爷一见钟情,之后便义无反顾的与沐阳父亲结了婚。她的娘家虽然没有沐家家大业大,家底却也还算殷实。之后又顺利的生下了沐阳,一颗心就都扑在了儿子身上。沐阳能有今天这副温润有礼的好性格,几乎都是母亲的功劳。
从前两家住的还算近,每年春节,袁熙都去沐家拜年。小一点的时候,沐夫人总是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身边,送完红包,再拿一个用干竹片编成的小玩意送到袁熙手里。他最喜欢那些小玩意,回家就赶紧收进自己的小匣子里,就这么小心翼翼的攒了许多年。
袁熙不知道母亲是谁,父亲工作忙,几乎没有时间管他。所以自打有记忆起,他身边绕着的就只有保姆。袁熙的脾气并不好,甚至可以用暴躁来形容。小时候砸了碗摔了盆,叫嚣着赶走保姆更是常有的事情。他的父亲拿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的给儿子换保姆,直到袁熙长到十几岁才猛然醒悟过来,孩子还是要教的。可又哪里还来得及了。
又过了几年,袁熙的父亲娶了个只比袁熙大八岁的女人进门,父子之间的裂痕,终于闹到了无法修补的地步。而袁熙的叛逆个性,仿佛一夜之间就完全爆发了出来。那些冷硬,倔强,甚至油盐不进的叛逆,就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每一寸都扎进骨髓里。
他羡慕沐阳,可偏偏沐阳的一切都是他学不来的。这辈子的命,也就这样了吧。
袁熙的唇角边扬起一抹苦涩,手指一顿,红碧玺的光反射进眼睛里,晕眩过后,却是刺目的酸楚。
“你想怎么办?”
袁熙扬起脸,一口喝掉杯子里冰凉的酒,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他眨了眨眼睛,推了推依旧沉默的沐阳,瞬间觉得自己嘚瑟的情绪又回来了几分。一张十分俊美的脸上多了些细微的小情绪。
怎么办。
抬眼看了看腕表,已经是夜里十点钟。沐阳将手肘撑在吧台上,交叠的双手抵在眉心,他是真的觉得疲惫。如今这局面,主动权尽数交了过去,哪里还是自己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不自觉长长叹了口气,沐阳摇了摇头。
“如果毕业的时候她能再等等,再等等我,也许现在的局面就会不一样。”
喝了几杯酒,大脑却还算清醒。沐阳睁了眼,深邃的眼睛里慢慢溢出一抹复杂情绪。这些天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对向暖的感情,即便还没到说爱的程度,喜欢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只是时过境迁,他没有想过还有再见向暖的一天。更何况他已经有婚约在身,父母都十分满意这门亲事。那个女人,虽然谈不上喜欢,也还算懂事温婉。早晚是要一纸婚书将她娶进门的。如今向暖又是这个态度,自己又怎么可能有过分的想法。难不成要让她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这辈子都不能见光么?
“只要像朋友一样,我能知道她的消息……或者说比朋友更远一些也没关系。只是别像现在这样……”
别像现在这样,就连刻意的接近都是不能。
胸口微涩,沐阳站起来。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打上一层淡淡的亚麻色光晕。也不知道是不是坐得太久的缘故,迈出去的第一步竟然有些不稳。酒吧出口处一片模糊,沐阳稳住身形,一步一步慢慢往外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雨,急促而又密集的雨点在地上溅起一阵水洼。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点打在沐阳身上,他掏出车钥匙,毫不犹豫的一步跨进驾驶室里。紧跟着出来的袁熙打了个寒战,颇为无语的瞧了眼黑漆漆的天幕。
嘟囔了几句这糟糕的天气,正伸手准备拉开车门,谁知停在自己面前的车突然发动起来。袁熙来不及想太多,本能的缩了手往后退,瞬间被溅了一身的雨水。冰凉的触感让他顿时清醒过来,怒火顶着酒精一股脑冲上了喉咙。
“沐阳你大爷的!”
“你回来!我要跟你单挑!”
“重色轻友!”
“……酒驾啊!有没有人管了!抓酒驾的了!”
…………
车灯的光在夜雨中氤氲模糊,远远地就能看到大厦高层那唯一亮起的灯光。已经是午夜时分,就连门口值班的保安大爷都睡了。沐阳将车稳稳的停在大厦前,开了车门大步迈了出去。大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一股脑浇在沐阳身上。
畅通无阻的上了电梯,透明的玻璃墙反射出他浑身湿透的样子。沐阳有些好笑的看着模糊的影子,这应该算是自己最狼狈的一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