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八月即下大雪!
狂风呼啸!
天上,不是乌云,而是明晃晃的太阳。
非常奇怪的天气。
更奇怪的是,下了三天三夜大雪的地,本来应该积雪极厚,满目银白,但此时,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血红,鲜血的红色。
偌大一片地域,都被鲜血覆盖。
不仅仅是鲜血,仔细看去,已经被赤血浇融的血面上,又结了一层血冰,冰上面,覆盖着残肢、断臂,死不瞑目的眼睛、惊骇欲绝的面容,被劈成两半的残躯,还有肉沫、内脏、马尸……
已经无法看清,整片血红色的地域有多大。
连最凶残的饿狼,此时也远远的站着,被满地的血腥味呛得直打喷嚏,早已经没有了食欲。
它们远远的站立着,看着这片红得发亮的冰雪地,带着一丝恐惧,就像遇到了天敌一样的惊惧。
狼本来是没什么天敌的,但现在似乎有了。
几近丈长的雄壮狼王,最后回头看了赤血地一眼,头也不回的带着狼群离开了这片人间地狱。
在这个大雪忽降,本来最缺食物的时候,狼王带来群狼,离开了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大片食物,远远的走开了。
这是一片生命的禁地。
本不该有人。
但将视野拉得远之又远、高之有高,等看见整片鲜血铺盖的土地变成了一个红色的箭头,箭头所指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眉目清朗的人,剑眉、星目,笔直的鼻梁如玉柱飞架。
他身披的麻衣,已经看不见颜色,只有跟地上一样的鲜血凝结成的盔甲。
他手里拿着一杆怪异的武器——一根长丈许,宽近两寸的巨大黑铁棒的顶端,铸着一把双刃巨斧;看其式样,竟似通体金刚铸成——这样的武器,光重量就不下千斤!
这样重的武器,哪怕是项羽在世,想要舞动,也不容易。
可就是这样重的一把奇形兵器,却被一个浑身浴血、肌肤莹白、眉目清朗的青年握在手中,丝毫不见半点勉强。
青年的身下,一匹高近丈,体长也有丈许的巨马。
马通体黝黑,只四蹄如火,像是地上的血渍里长出的火焰;腹部玄色粗毛打着旋儿,如同一块块鳞片长在身上,平添了几分威势;两肋之间,肌肤之下微微隆起,如果有人去触摸,定然会发现,隆起的地方,竟是一块天生的板甲一样的骨头,将整个身躯覆盖。
大马眼睛泛赤,大嘴里长着尖牙,与其他槽牙马不同,一看竟不像是吃素的。
他显然不是吃素的。
这匹怪兽,低着头,****着地面的鲜血,嚼食着地上的肉块内脏,怡然自爽。
这哪里是一匹马,简直是地狱十八层跑出来的吃人怪物!
而能驯服这个怪物的,绝非是人,而是妖、是魔,是从地狱之下爬出来的最强大的厉鬼!
青年的面前,还跪着一个人。
这个人跌坐在地,披散着头发,双眼直直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连磕头求饶都忘记了。
他瞪大着眼睛,如同缺了神魂似得,若非他身上穿着一件大龙缠身的衮龙服,绝对没有人能猜到这个人的身份。
青年把手中长斧往前一伸,跌坐在地的那人,竟没有躲避,被直直的砸碎脑袋、砸碎身躯、砸碎双腿,直到大斧落到地面,他的躯体都没有阻碍大斧半分。
他已经分开做两半的头颅上面,分开的两只眼睛,相互的看着对方,似乎这个时候才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已绝!
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分别****而出,暴突出眼眶——只听到一声轻响,黑的、白的、红的、黄的,各色物质从炸开的眼睛中迸裂出来。
看着死在面前的大元朝皇帝,张小鱼感觉到一阵空虚与无力,似乎全身心的疲惫都从灵魂里荡漾了出来。
巨斧从手中脱落,砸到地面,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兀自立着不倒。
他回头看去,满目的鲜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从降落到这个世界开始,从见到第一个元兵开始,从那天晚上看到的火焰开始,伴随着他的,就是不断的杀戮。
几乎每天,都有百数元兵丧身与他手中;到最后,大军围剿,直杀了十天十夜,杀到元大都,又从元大都一路杀出来,追着大元朝皇帝冲杀——一路下来,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白起坑杀赵国数十万,哪里又及得上他亲手杀败一个朝代、破灭一个帝国?
风依旧呼吸,但吹不息这满天的血腥。
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杀人比割草更容易,但此时的张小鱼,看着满目赤红,满鼻子的血腥味直往胃里冲,冲的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饭的胃痉挛起来,胃液逆流而上,自嘴巴呕出。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闻着身上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只想好好的找个地方睡一觉……
梦中,他又挥起了那柄长斧,如割草一样,肆意的收割着生命。
梦中,他又听到了那个总喜欢听他讲故事的小女孩的声音;听到了一个大汉,请他家去吃饭的声音;听到打猎归来时,一群人豪壮、响亮而喜悦的呼喊声、应和声;听到了一个老头,依旧为他所说的,山那边的大海、海那边的大陆,大陆上产量极丰的一种叫做土豆的粮食而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
他又看到了那个大汉,在满天烈火之中,被割去手足,双眼血泪的看着他,沙哑着声音,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大汉的身旁,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已经不成人形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