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那天,副镇长郝有德与一名主管组织人事的委员来了。那位委员李二狗认识,就是前几天找他谈话的领导,姓戴,名忠诚。村委大院里,临时搭起了一个台子,上面支起了一个话筒,竞选者要先上台发表演说,然后村民们再根据意中人选,投举选票。台子上,挂着“青水镇青李村村长竞选大会”的标语,标语是用墨汁写在红纸上的,很显眼,很远都能看见。台上还摆了三张课桌,桌上各自放了一支话筒,一个铁制的高音喇叭挂在村委大院的院墙上,正唱着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营造着一心一意为党为人民服务的浓厚的氛围。副镇长郝有德、镇党委委员戴忠诚以及前任老村长李学斌坐在主席台上,另有几名监票员也端坐在上面。台下,村民们扛着板凳走进会场,按指定的位置坐下。妇女们坐在一起,边织毛衣,或干些绣鞋垫之类的手工活,边叽哩咕噜地聊着闲天。男人们坐在另外一边,抽烟聊天相互取笑,有几个牌瘾大的,坐在一起开始斗起“斗地主”的扑克牌来。会场里很是热闹。
李剩蛋今天特别精神,他到镇上理发店做了个漂亮的发型,穿着一件洁白的短袖衬衣,系着红红的领带,脚上的皮鞋也是擦得油光闪亮,来到会场,和村民们打招呼之后,便坐到了候选席上。
走进会场,李二狗惊奇地发现,原来空落落的村子,竟然一下子涌现出了这么多村民。有许多在外地打工的人,也回来参与投票了。看来,村长这个职务,还是有些份量的,那些本来不应该出现的人,也突然关心起村子的前途与发展了。他一下子感觉到了压力。
对于这次竞选,李二狗并不担心,老村长李学斌已多次给他吃下了定心丸,尽管见到副镇长郝有德,他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他十分用心地对待这次竞选,青年时训练的文学思维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的演讲十分精彩,逻辑严谨,条理清晰,对村子今后的发展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在他演讲过程中,戴委员以及老村长都不住地点头,时而露出微笑,那表情像是在告诉大家,村长已基本上确定就是李二狗了。只是,当结果出来时,李二狗却大吃一惊:村子有效选票三百二十一张,九人弃权,李二狗的票数仅仅是七十六张,李剩蛋以超过他近两倍的票数当选。这无疑给了李二狗当头一棒,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在村民中他的地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是一个不服输的人,这次竟然败得如此惨烈。他意识到能否当选,并不在乎你给村民们做了多少事情,是否具有发展的目光,而是能否给他们带来钱财上的好处。他努力地从头到尾回忆着这件事情,越发肯定他的这种结论来。他终于意识到,他没有输给李剩蛋,而是输给了钱。光用嘴说没有用,现在的人都追求实惠,实实在在能看得到的好处。他也明白了,为何一下子这么多人从外地回来了,有好处谁能不拿呢?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村委会,头重脚轻地回到了自己家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老村长李学斌也满脸怒容地离开了会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还未到家,竞选失败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虎妞耳中。看到丈夫遭此重创,虎妞气愤不已,“这帮白眼儿狼,良心都叫狗吃了,”虎妞破口大骂,“俺二狗哥少给你们帮忙了吗?你们常年累月在外打工赚钱,留下老人孩子在家,发生什么事,不是俺二狗哥帮忙解决的,你们这没良心的东西!”“你小点声,”李二狗赶忙制止她说,“你再瞎吆喝,看我不揍你!”他一把把虎妞拉进了屋里,关上了房门。
晚上,李二狗吃完饭,坐在院子里抽烟,李剩蛋推开大门走了进来。李二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手里提着一个比较大的礼包,递给坐在李二狗身旁的虎妞:“嫂子,又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们都好吧?”
虎妞没有马上去接李剩蛋递给她的礼包,只是用眼睛疑惑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笑面虎”。心想,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欺人太甚的。在竞选会场上羞辱我家二狗不够,还跑到家里来欺负人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嫂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侄子带点吃的。”李剩蛋见虎妞不接礼包,知道她已经误解自己了,忙解释说,“嫂子,二狗哥,你们也先别忙着生气,你们听我解释,就会明白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把礼包放到虎妞脚下,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是否会弄脏他那崭新的西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们仔细想想,我在省城怎么会知道竞选村长这件事呢?再说了,以我的性子,又怎么能在村里干这个村长?实话给你们说吧,是有人叫我回来的,并且要我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把村长竞选到手。我是真的不愿意这样干,可商不与官斗,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知道,这次你们一定会生我的气,可有些事情,你们不了解……”
有道是,世界上不被误会的人是没有的,关键是要有消除误会的办法,如果误会得不到及早的解除,就会发展为猜疑;猜疑不能及时得到解除,就可能导致不幸。李二狗听了李剩蛋的解释,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心里的那口气才略微舒缓了一些。他扭头对虎妞说:“还不进去搬张凳子来!让人坐在地上,像什么话!”
虎扭站起身去屋里搬凳子了,她把礼包也提走了。李剩蛋赶忙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李二狗,很感激地说:“谢谢哥对我的信任,我真不想这样。”
李二狗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却也只能无奈地说:“看你说的啥话,见外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