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承庆这话可是没有半点遮掩含蓄了。
事实上,他也没有准备这么做,他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可以说从数日之前开始,从此人夺了自己的阁首之名,他就彻底把陆宣给恨上了。
哪能不恨?
如果不是此人,那么得到王大家赏识的人就该会是他,洪州城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也应该是他才对!
从陆宣之名在洪州城传开的时候,他自始自便认为陆宣是踩着他的头,把他当作了垫脚石,才能在偌大的洪州城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声。
否则一个穷乡偏僻出来的穷小子,哪里有资格得到王大家的赏识,又哪里能够被洪州城的百姓推崇备至!
说什么保举童生,什么风-流才子,竟然还敢将此人和他这个洪州城第一才子相提并论,陆宣他有什么资格?!
所以,今日在此见到了陆宣,卢承庆那憋了酝酿数天的火气,顿时就一头窜了起来。
就像他此时的言语,直接等于就是在辱骂陆宣了。
相比他的激烈言语,陆宣的举动则是冷淡得过分。
当他说出这句话,陆宣仅仅只是眯了一下眼睛,与此人对视了一眼,嘴角再次浮现一抹冷然笑意后,便转身背对着卢承庆,朝着考场内走去。
“你难道还想进去?!”
卢承庆让陆宣的态度刺激得额前青筋突突,暴跳如雷,怒吼了一声,想要阻止陆宣进入其中,却被旁边看不过眼的中年监考呵斥道:“卢承庆!这里是考场,任何人不得喧哗!”
然后又冷着脸扫了他身后的唐恫几名童生一眼,道:“陆宣已经通过检查,自然能够进入考场。”
卢承庆阴沉着脸,很想用自己父亲的身份来压下陆宣,可以又想起对面杨益此人的古板性格,知道只怕这会就是他父亲洪州城少尹来了,都不见得管用。
杨益此人古板不假,但同样还是洪州城有名的儒生,他父亲虽然是少尹,自然不惧于一介儒生,但在离乾朝廷,文儒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便是他父亲却也不得不重视杨益儒生身份背后所代表的儒系势力。
可以说儒生,不管在离乾哪里,无疑都是极为吃香的一个身份。
是以面对杨益的呵斥,卢承庆也不敢出言反驳。
但就这么放过陆宣,又让他心有不甘。
这时唐恫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卢兄莫急,何必在此时和此人置气,你忘了还有少尹大人那里……”
卢承庆眼眸一亮,阴沉沉的剜了陆宣背影一眼,走到杨益面前,道:“检查吧。”
……
府衙外面的动静,传到了府衙里面,早先进入考场的考生,纷纷知道了陆宣的到来。
一个个守在排号房内,抻着脖子观望。
都想看看在洪州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家伙,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只不过当看着一名眉目清晰清秀稚嫩的少年从他们眼前走过,考场骚动了片刻,一声声带着释然又是略感可笑的吐气嗤笑声,从陆宣走过的排号房内传了出来。
太失望了!
原本还以为这陆宣会是哪般的三头六臂,结果不就是一毛头小子,竟然值得让外面的人如此大传特传?
这名声也来得忒容易了!
陆宣领过号牌,走过排号房的时候,每一间都有一名考生注视着他走过,面上神色各异,大多神情玩味,鄙夷不已。
似乎人人满脸都写着嘲笑两个字。
自始自终,陆宣不发一言,沉默以对,来到属于自己的考房,将随身衣物放好,然后便在桌旁静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与他对面几间考房内的几名考生,见他脸色苍白,便是先前还心存的一丝疑惑也都消去。
这般样子,难道是因为终于要府考了,害怕等结果出来,让别人知道自己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所以现在在连反驳不敢反驳一句?
这些人越发确定此人真如传言那般,人品败坏,自甘堕落,说不定连个保举,都可能是投机取巧换取回来的!
什么**才子?
呸!
……
府尹许世,已知天命,早年以平寒之身入仕,顺风顺水,直做到如今的一府之尹,可谓是一路平步青云直上。
在他治下期间,洪州府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太平富足,如果不出意外,他后面的仕途还会再往上拔高一截两截。
只一大早,身为主考官的许世,便带着左右副考官,以及一众监考来到考场巡视。
府衙外面的动静,没有瞒过这些大人物,府尹就带头站在排号房的尽头,也看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陆宣。
看到他一言不发的进了排号房,旁边的洪城学院院长洪善笑了一声,道:“这几日陆宣此子的名字可是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没想今日终于看到此人,似乎也没见有什么天赋异凛之处嘛。”
这话纯属就是拉开话匣子。
作为此次副考官之一的洪善瞄了一眼面色无异的许世,可是即便与许世相识数年,他也无法猜想许世在想什么,只能暗自想道先前许世对陆宣此子不满的传言,难不成是真的?
许世右侧就是少尹卢升,面容和卢承庆有七分相似,下颌添了一缕长须,眼神则精光湛湛,浑然没有卢承庆那般的阴柔劲。
他自然而然接过话,微微偏头,似漫不经心道:“本就尽是不堪评价,何来天赋异凛之说?”
洪善会意一笑,道:“《水调歌头》这首词倒是挺好的,就是那《春宵》的确不太符合此子的身份会作的,当然如果不是如此,此子也不会被百姓们骂得如此之惨了,说到底还是自己不珍惜,沉不住气,否则的话,以他保举童生的身份,只要不是府考名次太差落榜,将来定是前途无量,何至于急于一时,贪图这点名声?何苦自误啊——”
他这一声惋惜,惹来旁边众人的点头赞同。
见站在前面的许世依然没有半点动静,卢升皱了皱眉,也没有说话。
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妄自开口。
略显沉默。
洪善尴尬的咳嗽一声,正要说点什么。
旁边的一名学院副院突然道:“听说徽州那边院试出了点乱子,学政不告而别,好像是到咱们洪州这来了?”
这名副院长刚说完,就看见旁边的人都齐齐盯着他看,顿时就傻了眼。
洪善脸色一变,回头呵斥道:“苗甫你胡说什么,连几位大人都不曾收到消息,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半晌没有出声的许世头也不回,淡然开口道:“我已见过学政二人,是为提前安排院试而来,所以这次洪州城的院试会提前两日。”
旁边的卢升听完暗自大骂!
学政到来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少尹竟然一点风都收不到,你许世见完了学政,竟然也半点消息也不打算告知于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儿子就在这次府考?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卢升暗自气恼不已,又不好表露。
本还有心打算暗自做做手脚压一压那陆宣,好替自己儿子出口气,这会注意力立马转到许世这里,想从其口中先行打听一些消息。
结果许世说完这话,就又当起了闷葫芦,闭口不言了。
让卢升气得肺都差点气炸了,眼中闪过一抹怨怒,瞪了那名道听途说的书院副院长一眼,让其战战兢兢,纳闷不已,难道自己说错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