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靠着溜须拍马上位的人,他肯定有那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给他需要接近的人如沐春风感觉的本事,因为他们就是靠这种本事在这世道中安身立命的。
孔希贵就是这样的人,哪怕他刚刚还在对自己的下人怒目而视甚至动了拳脚,但是当他下一刻出现在卢骆面前时,却能够表现出一种谦卑却又不谄媚、有长辈的架子却又不拿大的姿态,让自己面前的晚辈觉得很舒服,其中程度上的拿捏,孔希贵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饶是卢骆虽然看似沉稳,但是那种年轻人偶尔展露出来的锋锐之气却会在特定的时候显露出来,这些东西,卢骆还欠缺一些时间的沉淀,其实,他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孔叔言重了,身为晚辈,候应着长辈,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孔叔若是再这般客气,可真是折煞了晚辈了,或者就是拿晚辈不当自己人了。”
在孔希贵走进客厅时卢骆即刻放下茶盏起身而立,恭恭敬敬地向孔希贵执了一记晚辈礼。
无论孔希贵这个蓟镇总兵再怎么是花架子,无论自己再是九千岁的义子身份,卢骆都不会在孔希贵面前有任何的不敬,至少在面子上肯定是要做足了尊重。
无他,只因为孔希贵毕竟手中切切实实掌控着蓟镇这十万造册之兵的调派权限,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卢骆需要借助孔希贵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如果能够让对方真的在出于自己义父的影响力之外再对自己产生一些好感,使得两者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加巩固,这对卢骆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而自己所要付出的,不过是面子上的一些门面功夫罢了,当真是不值一提的付出。
“好了好了,贤侄,咱们叔侄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孔希贵见卢骆如此知趣,心里也大是受用,他之前想着九千岁的义子,年纪轻轻就官拜锦衣卫镇抚,定然是个年少轻狂的性子才是,他已经做好了忍受卢骆嚣张跋扈的心理准备了,不过,现在看来,卢骆的表现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惊喜。
人前装孙子是为了利益,是为了让自己混得更好,可不会有人真的天生就喜欢装孙子。
孔希贵看了一眼卢骆刚刚放下的茶盏,笑道:“贤侄,说说叔父这里的茶,其滋味如何啊?”
“滋味若是不好的话,晚辈我岂会叫那下人接连续了几次水么?”
卢骆继续打趣,他清楚,在谈正事之前,双方先谈一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拉近双方关系,为了接下来的谈话事情做个铺垫。
“这茶是好啊,边关,向来是气候苦寒之地,可没有江南那种温柔鸣翠享受,叔父我在这里唯一的趣事儿就是品品茶了。”
“一手握香茗,一手持虎节,孔叔已然有儒帅风范,可是让小侄羡慕得紧吶。”
“这些茶是那些晋商准备从我这里过道孝敬上来的,贤侄在九千岁身旁,自然是看不上这样的茶叶,叔父我也就做个小气的人,就不言送你了,哈哈,贤侄莫怪,贤侄莫怪啊。”
卢骆嘴角露出会心的一笑,他自然清楚晋商借道是个什么意思,朝廷禁了边贸,为的是防止关内的物资流入蒙古人和女真人手中资敌,但是这其中利润实在是太高,因此各路商行都会靠着自己的影响力打通关节,最后成功地做成边贸,而边镇官兵,自然是所有关节之中最重的一环了。
孔希贵能够把这种事情当着卢骆讲出来,其实有着靠着自黑来表示将卢骆当作自己人的态度。
“九千岁他老人家身体还好么?叔父我心中惭愧啊,承蒙九千岁如此赏识才得以坐到这蓟镇总兵的位置,但是却失去了侍奉九千岁身旁的机会了,只能靠着在这边关之地多建几座九千岁生祠来替九千岁祈福了。”
“义父他身体好着呢,孔叔自是不必挂念,孔叔在蓟镇给义父修生祠的事儿,义父也知道了,曾亲自在小侄面前夸赞叔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似那些文官措大,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哈哈,就是,那些文官不净是些名面上道德君子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东西么。对了,贤侄,我可是听说这次你身上可是带着差事来的,义父还替你请下了圣旨,现如今,既然你到了这边关,有什么用得着叔父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晓得不?”
“小侄自然懂得,小侄身上确实有着一件差事。”
“哦,可否方便告知叔父我?也好帮你思量思量。”
“小侄的差事是去朝鲜。”至于去朝鲜的目的,卢骆没有说,孔希贵自然不会不知趣地继续问,他心里一转自然清楚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他要负责的地方,就是如何帮助卢骆安全地到达朝鲜。
“嘶……贤侄,九千岁为何要把你派去那个地方?要知道现如今关外可不安分,女真鞑子和蒙古鞑子自不用说,这几年横行辽东几乎没了忌讳,就算是早些年还一直恭顺无比的朝鲜蛮子,这两年也开始动起了小心思,你这是,非去不可么?”
“替义父办事,小侄自然就算是将命豁出去也在所不惜了。”
“好,既然如此,叔父我点个一支兵马护送你,贤侄,叔父虽说是蓟镇总兵,但是也不能擅自调动蓟镇过多的兵马,不过,私下里抽出这么一千几百号人还是可以的,而且叔父保证给你的是地地道道的蓟镇精锐,绝不会有一个老弱病残混在其中。”
“孔叔严重了,您调这么多人给做做什么?保不准盛京的老奴还以为咱大明是要打算出关主动求战了呢,到时候小侄我刚刚出关,还没进朝鲜地界呢,保不齐就被那老奴麾下的八旗军给围了个里八层外八层的,小侄身死是小,耽搁了义父的大事儿是大啊。”
孔希贵闻言,点了点头,队伍人数越多,被女真人发现的几率就越大,倒真的反而是害了卢骆,不过他自然也清楚,卢骆找自己肯定是向自己要兵马的,若不然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九千岁的义子亲自找自己来办。
“贤侄有何所求,但妨直说就是。”
“小侄只向叔父要一百骑兵就足以,多一个,小侄也都不会再要了,而且小侄自己身边还有五十来个技艺高强的锦衣校尉,加上他们,一百五十骑,已经算是绰绰有余了。若不是小侄怕人太少了在朝鲜那边会被轻视,小侄倒真想就带三痴道人一人陪同就足矣。”
孔希贵听见卢骆介绍起身旁的道士,这才做出一副仿佛刚刚看见对方坐在这里的样子,矜持着身份向三痴道人探寻道:
“不知道人在何处修道的?”
三痴道人大大咧咧地回答道:“青云观。”
“真是一块福地。”孔希贵淡淡地回了三痴道人一句便不打算再和三痴道人深语什么了,若是那武当山了一真人又或者是龙虎山上的张天师驾临,兴许他才会真的折身相请,他之所以和三痴道人寒暄两句,无非是看在卢骆的面子上而已,而且三痴道人这邋遢模样的确不像那种得道高人。
“贤侄放心,待会儿叔父就亲自给你挑出一百骑出来,而且人人配双马。”
“呵呵,叔父,其实小侄早就有人选了,不过还需要叔父您点个头。”
“哟,贤侄看上叔父麾下哪位将军了?”
“祖可法。”
听到这三个字从卢骆嘴里出来,孔希贵的眼皮情不自禁地跳了跳,不过随即又微微点头,赞道:
“祖可法手中掌握着一千关宁铁骑,本就是我大明当今少有的骑兵精锐,再加上祖可法的祖家人身份,若是贤侄有他护卫左右,行走辽东地界时也能够方便许多,不错不错,此人选确实极佳,贤侄放心,我这就给祖可法下军令,叫他速速竞选出一百骑并且随之到你那里候命,你手中有着义父替你请下的圣旨,他暂时归结你调动也是合情合理。”
“小侄就在这里谢谢叔父了。”
“唉,何必如此客气,今晚叔父在府中设宴款待贤侄,你我叔侄二人可定要一醉方休!”
抽调兵马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卢骆如果第一次登门时就拒绝孔希贵的宴请也实在是太过拂人的面子,而且那个刚刚被自己抓起来的年轻剑客还需要料理,卢骆当即也不推脱,道:
“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
……
这时候还是刚过正午没多久,距离晚宴还早着,卢骆先行告辞出来,他的人马现在都驻扎在驿站处。
回到驿站后,卢骆在侍女子夜的侍奉下净了脸便命人喊来赵千阳,道:
“带我去见那个家伙,还没死吧?”
“哪能吶,好歹也是能够御剑飞行的人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赵千阳一边回答着一边将卢骆带到了一处房间前,此房间前后乃至于屋檐上都有锦衣卫严密把守着,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把门打开。”赵千阳命令左右打开门。
从大门外,卢骆看见那身带镣铐的年轻剑客正一脸煞白地躺在房间角落里,不过,当卢骆的脚刚刚踏入这个房间时,年轻剑客的眉毛一跳,手指微弹,一株草屑瞬间化作了钢针直刺卢骆眉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