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镇治所初在桃林口,后移狮子峪,再迁三屯营;其最大防戍范围,东起山海关,向西经永平、迁安、遵化、蓟州、平谷、顺义、昌平等州县境内的关口,到达居庸关南的镇边城,绵延二千多里,是大明京畿外的最为重要的一道防线,重要到每次蓟镇一有风吹草动,大明京畿则将在同时陷入风声鹤唳之中。
并且,大明在蓟镇造册之兵甲已逾十数万,在整个大明九边之中,也就仅有大同和宣府能够和蓟镇媲美而已,当然,纸面上的兵甲之数像来做不得准的,不过也可以反映出蓟镇规模之大。
进三屯营时,卢骆亲自骑马,一众锦衣校尉护卫左右,那马车和那些东厂番子并没有和卢骆一起进三屯营,反而是远远地和卢骆保持着距离。
毕竟,卢骆的身份是锦衣卫镇抚,并非东厂的提押太监,路上有这批东厂番子护卫着的确方便,但是在正式场合上还是把厂卫分开来好,否则就会让外人认为卢骆只会借那九千岁的势,没了九千岁的庇护他就是废物一个,这种印象卢骆自己本人倒不是很在意,但却会影响自己在锦衣卫之中的形象,对自己以后逐步掌控锦衣卫造成不小的阻挠。
厂卫相争的传统已经持续了百多年,即使有时候会出现比较强势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会出现比较强势的东厂厂公,从而在一段时间内会有某一方压制另外一方的局面出现,但是互相制衡斗争的基调是一直没变的。
就像是现在九千岁权势熏天,东厂自然能够压制着锦衣卫,甚至就连现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田而耕也是靠着谄媚九千岁获得九千岁的提拔才上的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锦衣卫整个系统上下当真会完全对此服气,他们可是天子亲军,心中自有着自己的傲气,岂会真的甘心一直对太监俯首帖耳?
而作为九千岁义子的卢骆,若是想要在日后真的能够彻底收服这支天子亲军,自然就要把握好一个度,既要利用九千岁的影响力去压制锦衣卫之中反对自己的力量,又不能让自己身上的九千岁烙印或者说内宦的烙印太过明显,让整个锦衣卫体系对自己心生反感,这是一门很有讲究的学问,其中火候,很难拿捏,露裸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捏得好,但是,他会学,因为他还年轻,年轻,是一个人最大的本钱。
“大人,我们是去总兵府还是去……”赵千阳的马故意慢了卢骆半个马身,见队伍已经进了三屯营就向卢骆抱拳问道。
不过赵千阳话还没问完,卢骆直接抬起了右手,淡淡地道:“监军太监府。”
即使卢骆的话语之中无法让人听出任何的情绪,但是赵千阳依旧感觉到了一丝痛快,通过和几个关宁兵士说话,之前的事情他也明白了一些,竟然是那蓟镇的监军太监坑了自己等人一道,差点让自己带着手下兄弟们和关宁铁骑硬磕上了,可以说,之前的情景如果稍有不慎,自己等人的性命就可能受到威胁,赵千阳心中对那监军太监又岂会没有火气?
但是他赵千阳只是一个锦衣卫千户,在人家蓟镇监军太监眼中屁都不是,人家就算指名道姓地说要整自己自己难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这次不一样,自己这次护卫的可是如今的锦衣卫镇抚,真正的少年权贵,而且,他的身后,可是站着九千岁的身影,如果自家镇抚大人真的打算要出这口气,那自己作死的监军太监还真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弟兄们,监军太监府,给大人开道!”
赵千阳挥舞马鞭,麾下坐骑直接跑了出去,在他身后,紧跟着两个骑兵一同为这支队伍开道,并且提前投下属于卢骆的名帖,等到卢骆到的时候,直接可以进去。
三痴道人没有骑马,而是于卢骆马边步行,他见此情景,不由呵呵一笑,心中暗叹到底是少年心性吃不得亏啊,除了出一口气把两者之间关系搞砸,难道你还能杀了那监军太监不成?
当卢骆骑着马来到监军太监府时,赵千阳等人已经挎着刀在门前等着了,监军太监府内自然也有着自军中抽调出的兵丁护卫,但是见来的人是锦衣卫,而且是这般好大的派头,心下胆气一怯,一时间居然没敢拦。
一直到卢骆下了马,径直走到了府门门槛前时几个兵丁这时才反应过来拦到了卢骆面前。
“滚开,不长眼的玩意儿!”赵千户等锦衣校尉同时出刀向那几个兵丁呵斥着,不过,还没等他们起作用,只见三痴道人微哼一声,挡在自家镇抚大人面前的几个守门兵丁居然像是同时如遭雷击一般,站着那里发起了懵,而卢骆几乎没有停步,直接从对方身体之间走了进去,并且留下一句话:
“尔等止步。”
“卑下遵命!”
既然自家大人已经吩咐了下来,这些锦衣校尉们也就直接守在了门外,不过赵千阳看着三痴道人的目光却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这个道人,看来比自己想象中隐藏得还要深吶。
三痴道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千阳的目光,当即转过头问道:
“赵千户,那路上被捉起来的剑客你命人好好安置了么?要知道他可是对你家大人有大用的。”
“不劳道长操心,赵某已经吩咐安排妥当了。”
闻言,三痴道人只是笑笑,他可是记得卢骆要说从那剑客那里学剑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卢骆学剑这件事忽然提起了不少的兴趣。
据说,白露剑仙是三十岁之后学的剑,如今已经几乎快成了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堪比大器晚成的典范,那么,这卢骆能有机会成为第二个白露剑仙么?
三痴道人又笑了笑,一挥道袍,心里不禁自嘲道:我这是在瞎想些什么呢。
……
卢骆步子迈得很稳健,从正门口,直接穿过回廊和廊坊,走向了正堂客厅,一路上,一个人都没见到,那些府邸之中的丫环婆子们也一个都不见了。
不过,卢骆绝不担心那监军太监真敢在这里埋伏下什么杀机,自己来时是大张旗鼓地来的,这个消息根本无法隐瞒,若是自己在这监军太监府中遭遇了任何不测,这监军太监都难辞其咎,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九千岁都不会放过他,那监军太监孙德芳还不至于这么蠢,不过,他居然敢拿自己当刀,企图对自己来个借刀杀人替他铲除眼中钉,其实也已算是挺自作聪明的了。
卢骆这一次要入朝鲜,必经辽东,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祖家这个地头蛇家族的帮助,这个时候,正是卢骆主动结交祖家和祖家修好关系的时候,又岂会傻乎乎地为了一次“冲撞”就怒不可歇的想要杀人?
这死太监,真的是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一些,看来真的是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仗着九千岁的势力上位的草包膏粱子弟而已吧。
一念至此,卢骆双眸之中杀机一闪而逝。
当卢骆走到正厅口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很有意思的一幕,一个身穿着监军太监服的太监正跪伏在客厅门口,在太监身旁,也一起跪着着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家丁,那家丁似乎是听到了卢骆的脚步,微微抬起头,目光和卢骆产生了一瞬间的对视,随后,又很自然地低下了头。
孙德芳则是一直等到卢骆走到他身前,他低下的眼睛看见了自己身前出现了一双精致无比的白色靴子。
孙德芳自然清楚是正主来了,当即直接抱住了卢骆的腿大哭道:
“小千岁,小千岁,老奴该死啊,该死啊,是老奴监管不利,居然让小千岁在蓟镇外面受了那些乱军的惊扰,老奴这个监军太监做得不称职啊,对不住九千岁的厚望啊。小千岁,老奴心中苦哇,心中有愧哇!还请小千岁责罚老奴,不然老奴内心不安吶。”
卢骆就这样看着孙德芳抱着自己的腿痛哭着,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并没有因为孙德芳的这些举动有任何的反应,太监嘛,本就是做惯了伺候人的事儿,下跪哭鼻子更是真正的主行当,孙德芳会这样对待自己,卢骆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卢骆也注意到了孙德芳也是一口咬住自己被祖可法的乱军惊扰的事情,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是他给卢骆下套的,也不会承认自己居然敢算计他卢骆的事情,无论祖可法说他什么,他都可以咬定是祖可法故意污蔑他。
如果,换了一个人来,哪怕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朝廷大员过来,若是被祖可法那样一冲撞,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估计直接怒火冲天要么当即和祖可法干起来要么先离开再准备和祖可法以及祖家斗一记狠的,因为真正上位者,可是对自己的面子和威严很看重的,他们就算是知道了其中有猫腻,也不会就此罢手的,等同是被“逼上梁山”一般。
在孙德芳看来,卢骆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其少年心性应该比那些朝廷大员更容易炸火,那祖可法只要是冲撞了他,卢骆定然不会放过收拾祖可法的机会。
但是,孙德芳想错了,其一,卢骆出使朝鲜是秘密行事,他不清楚卢骆来辽东的目的,还以为只是来代替九千岁巡视边镇的呢,自然不清楚祖家在卢骆这次朝鲜之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其二,卢骆可不像是一般的少年郎。
而孙德芳在第二点上犯的错误,是最为致命的!
“哦,孙公公,既然你知道错了,你该如何补偿我呢?”卢骆弯下腰,伸出手在孙德芳那白嫩的老脸上拍了拍。
孙德芳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卢骆会是这种态度……他确实是被卢骆一入三屯营就来自己府邸的事情震惊到了,他生怕事情出了纰漏,这才做出了最低的姿态,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但是,卢骆却不温不火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孙德芳还是下意识地回了句道:“小千岁想让老奴怎么补偿,老奴就怎么补偿,就算是要老奴的人头,老奴也给啊。”
卢骆笑了,毫不犹豫地回应道:“好。”
话音刚落,原本跪在孙德芳身旁的刀疤脸家丁猛地暴起,一只手从袖口之中取出短刀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孙德芳的脖子。
孙德芳大惊,不敢置信地喊道:“大威……大……威……你……这……”
那刀疤脸家丁并未回话,反倒是卢骆开口反问道:“你说要把自己人头给我的,我只是答应了了你而已,难不成孙公公要说话不算话?”
话毕,刀疤脸家丁手起刀落,孙德芳的大好人头直接被割了下来,由于其用自己的家丁服挡着,切割人头时居然连一点血都没迸溅出来,做事很是干脆利落,并且他还很快地从一个茶几底下取出了一面看起来有些特殊的方布,将孙德芳的人头包裹了起来。
紧接着,这刀疤脸撕开了自己的家丁服,露出了一件蒙古人穿的袍子,对卢骆下跪道:
“大人,孙德芳这厮下令府中仆役奴婢半个时辰内不得靠近这里,小人替他下令时将改成了一个时辰,大人可以先带着孙德芳的人头离开,半个时辰后,小的会去闹出动静来。”
卢骆点了点头,拿起了这被包好的人头,转身走向了正门,见到卢骆这么快就出来,外面的一众锦衣卫还有些惊讶,不过倒没人对卢骆手中还提着一个布包表示什么惊奇,礼尚往来,很正常的事情而已,监军太监给自家大人送点礼,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三痴道人的眼中闪现出了一抹异色,即使那布条曾用药粉处理过,可以隔绝气味,但是三痴道人依旧嗅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甚至,他心中已经猜出了这布包之中所装的究竟是什么了!
当卢骆已经骑上马,在一众锦衣卫簇拥下离开时,三痴道人也有些愣神地站在原地,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没有看得清面前的这个少年人,紧接着,三痴道人似乎是脚下生风一般,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
在知道自己究竟冲撞了什么人之后,祖可法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惶恐之中,作为武将,他的胆气是不缺的,但是一想到对方的背景身份以及对方掏出圣旨的姿态,他就觉得心里一阵发寒……祖家虽说是辽东地头蛇,但是九千岁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过江龙,若是真的通过九千岁的义子从而惹恼了九千岁,那自己的祖家还真的承担不起!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太监,他需要去担心什么辽东大局为重么?这江山,又不是他家的江山,他又不能有儿子去篡位坐这江山。
“老爷,外头有一个锦衣卫带着名帖送来一个包裹。”外头一个老仆向祖可法禀报道。
锦衣卫!
“把包裹拿进来!”祖可法忙喊道。
老仆人将包裹送了进来便下去了,而当祖可法一个人解开包裹后,里头,露出了孙德芳的上好人头!
祖可法震慑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