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运数,卢骆来这书院,名义上是打算拜访一下那朝鲜江湖的泰山北斗书院院主,但是他内在真实的企图还是去看一看,三年前,也就是天启三年时的院主出关是否和那场使得朝鲜王位更迭的政变有关。
依照锦衣卫收集来的一些风闻情报来推断,似乎在那一天,从发生政变的王宫里出来一支队伍,最后进入了书院,得到了书院的庇护,并且院主也因此提前数日出关,屏退了发动政变的追兵。
对于这件事的真假与否,外界还不得而知,因为书院在朝鲜的地位超然,甚至有不少的朝鲜朝臣都曾经在书院中学习进修,乃至不少人还得对院主执弟子礼,就连朝鲜李氏,每年都会有一些子弟被送入书院之中接受书院的教导,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年光海君被废黜时,他的一些血脉很有可能被寄托到了书院寻求庇护,而书院,也真的有这种庇护他们的能力。
光海君的子嗣并不算多,二子二女,其中作为世子的长子和光海君一样被流放在岛上,被严加看守,而幼子李秀此时就站在卢骆的面前。
兴许是书院太过强势,又或者是如今靠着“叛乱”上位的当今朝鲜王上李倧太过弱势,这名前代王上的子嗣居然可以直接在书院中面对外人抛头露面,他的容貌其实很好认,眉间三颗黑痣,鼻梁有点微塌,而且说话时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一切的一切,都很贴合他原本的身份。
“你!放肆!”
李秀当即怒喝一声,手中原本拿着用来登记造册来访者名姓身份的册子直接被他反转过来向着卢骆头上砸去,还当真是一个一点就着的性格,这种人应该就是本身性格比较偏激刚愎再又经受了政变之后,自己的身份从高不可攀的当代王子变成了如今只能寄居在书院之中的前代流亡王子,这就更加使得其性格变得极为扭曲起来。
卢骆没有动,陈钦峰动了,他的剑鞘一横,直接抢先一步抽打在了李秀的小腹,李秀整个人的身子都弯了下去,不住地倒吸着凉气,脸颊上也开始沁出冷汗,这足以可见虽说陈钦峰刚刚那一击并未真的存什么伤人的心思,但是下手也决不会轻到哪里去。
在另外一边,其实还站着几个同样身穿着书院白色长袍的书院弟子,但是他们看见刘秀被打之后脸上反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这个前代王子王孙在这里的人缘的确差得可以,也难怪,这种性格这种心气儿能处理得好人家关系那才叫怪事。
就这会儿功夫,三痴道人也过了铁链,他是双手抓着铁链一路吊过来的,在卢骆看来,三痴道人的功夫,大半就在他的手上。
“哈!贫道来也!”三痴道人落地后大喝了一声,并且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开始休息,可见过这条铁链对于他来讲也并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那边的李秀似乎也是缓过气来,用一种很是愤恨的目光盯着卢骆以及卢骆身旁刚刚对自己出手的陈钦峰,就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小孩在用眼神告诉你等会儿他会回家找爹娘来报仇似的。
唉,真是一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卢骆在心底这般想着,兴许,这也可能也是当今朝鲜王上会坐视这个前代朝鲜国王的幼子继续留在书院的原因吧,这家伙,不过一个草包而已。
“你们是汉人?是从大明来的人?”
李秀似乎这会儿才意识到面前几个人的汉人身份,书院之中讲得都是汉话,汉话在朝鲜人眼里是一种上层语言,不过大部分讲汉话的朝鲜人都带着一种朝鲜人口音,但是李秀发现自己面前的几个人说的汉话一点朝鲜口音都没有,尤其是面前的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那一口汉话说得极为标准,那是地地道道的京腔,他刚刚是被卢骆出言“不敬”给惹怒了,此时冷静下来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你这里做登记还需要问清楚来客籍贯不成?”
卢骆笑着反问,随即起身,拍了怕身上的尘土,看了陈钦峰和三痴道人一眼示意自己等人可以进入书院了。
这种登记,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有的人喜欢高调,有的人喜欢低调,而且有的人的名号确实不方便透露出来,不过凡是登记造册的人等会儿进入书院时会被唱名,也算是极大的长脸了,不过卢骆等人很显然对这种长脸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能认得我,又是汉人,你们来书院,是不是就是为了找我?大明,终于来人了么!你们怎么才来,我父王都被那逆贼给关押在江华岛上三年了,大明怎么才派人来!”
李秀似乎忘记了他刚刚还对卢骆的态度此时竟然直接抓住了卢骆的胳膊痛哭起来。
见卢骆皱眉,陈钦峰的剑鞘再次一抖,将李秀从卢骆身边震开,李秀踉跄地退后几步,脸上挂满了鼻涕和眼泪,即使被震开,但是他依旧很是激动地喊道:
“我是李秀,我是朝鲜的王子,你们带我出书院,带我去找父王,带我赶走逆贼,我替父王给你们封官,给你们犒赏,快,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李秀跪在地上似乎还打算继续爬到卢骆身边,却被陈钦峰抢先一步挡住了。
看着有些疯疯癫癫的李秀,卢骆拿出了一条手绢,在对方刚刚抓着自己肩膀的地方擦了擦,随即将手绢随手一丢,看都不堪跪在地上的李秀一眼,径直走向书院大门,陈钦峰和三痴道人自然也是跟在卢骆身后,只有李秀一个人还继续对着卢骆等人的背影哭吼着。
原本在门口站着看笑话的几名书院弟子见卢骆等人走来了,忙正了正衣冠,很是恭敬地将卢骆等人引了进去,至于他们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同门,他们都选择性地无视了,这三年来,每一次有汉人进书院,这个同门就会像这样子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扑过去祈求哭喊,平日里还装出一副王子王孙的清高模样,在同门之中的人缘早就到了差到不能再差的地步了。
“卢家小子,那家伙真的是前代王子?”三痴道人很好奇地向回头看了看。
卢骆点了点头,“光海君的幼子。”
“啧啧,你若是能带着他一起走,不是能够更好的威胁到现如今坐在朝鲜王座上的那个人么?”三痴道人建议道。
“他对于我来言,唯一的用处就是,我知道他还活着,还活在书院里,也仅此而已了。至于说什么帮他或者帮他的父王光海君重新夺回王位,真当本公子我很闲么?
眼下,大明现如今能够影响到朝鲜的,不就是一个东江镇上的毛文龙和一个宗主国的大义而已,而且毛文龙自己处境也很艰难,根本不可能说听我一声招呼直接发兵朝鲜,不然女真人绝对不会错过这个荡平东江镇的机会。
所以说,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力量来朝鲜折腾什么,至多,只能用这个家伙还活着的事情当作一个刺,警告一下现如今的朝鲜王上罢了。最关键的是,比起朝鲜现如今的国王,之前在位的光海君,对大明的威胁更大,他可是主张直接明面上倒戈向女真人的,至少,现如今的朝鲜国王,在心底还在对大明和女真之间很是犹豫。
本公子又何必将一头绵羊赶下去再换上一头喂不饱的狼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