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忽然出现的一支朝鲜骑兵,商队里的人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三痴道人原本平躺在牛车货物上的身体明显地微微倾斜,做出了随时准备暴起的准备,他的手指也开始攥起,在道袍之下闪烁出不为人察觉的淡淡紫光;陈钦峰的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上了已经被自己套上麻袋遮掩住的剑柄上,该出剑时他自然会出剑,青璃剑似乎也感应到了陈钦峰的意念,开始很是轻微地颤抖;原本依偎在卢骆身旁的侍女子夜也在此时悄悄将软剑握起,不经意之间,她整个人的气质已是陡然一变。
原本护卫在卢骆身旁的上百关宁兵此时都不在身边,若真的出了事儿,也就只能靠卢骆身旁这几个人了。
熊大威等一杆锦衣卫头目在此时都表现出了极佳的素养,震惊之色只是在他们双目之中一闪而逝,接下来,顷刻之间他们就恢复到了此时他们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
惊讶、惶恐以及一些疑惑不解。
他们的表现,和普通的商队忽然遇见一支骑兵的表现,近乎一模一样。
不过,这支骑兵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卢骆所在的这支商队,他们大概三十余骑,直接从商队马车旁冲过去,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
见此情景,众人不禁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他们倒是不怕和这三十余朝鲜骑兵火拼,只是不愿意因此而直接破坏了自家镇抚大人的计划而已,若不然自家镇抚大人何不直接打出钦差旗号浩浩荡荡地去朝鲜王京?
“继续前进。”
熊大威呼喝一声,商队继续前进。
在中午时分,商队进入了京畿道,又一路新进到了傍晚,商队才停了下来在一处野地里搭起了帐篷准备歇息。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原本正在烧水做饭的众人迅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偷偷摸摸地拿起身旁的兵器,虽然已经是入了朝鲜的京畿道,但是也保不准会有那种朝鲜毛贼摸过来,跑商行的伙计,又岂能真的不会那么一手两手的防身厮杀本事?
等马蹄声愈发清晰时,那些骑士的身影也出现在商队诸人视线之中,居然又是上午打众人身旁擦肩而过的那一批朝鲜骑兵。
熊大威此时正坐在卢骆身旁和卢骆小声交谈着,虽说卢骆也已经在京师锦衣卫那里得到了很多关于朝鲜的情报,但是熊大威毕竟是土生土长一直负责这部分地域情报收集的人,他的情报来源,肯定比卢骆自京城得来的情报更接地气。
其实,孙德芳之所以如此信任重用熊大威并且将其收为自己的家丁,也是看重了熊大威对朝鲜的了解,监军太监自己也会做一些走私的勾当牟利,毕竟太监无后,从而也因此对金银玉帛之物愈发看重,他们没有儿孙养老只有靠自己平日里的积蓄来养老。
也因此,熊大威才能一边帮着孙德芳做走私到朝鲜的生意,一边联系和构建着锦衣卫在朝鲜的班底,此人的能力和心机可见一斑,当然,若是再联想一下“风雷大帅”的威名,那就不足为奇了,毕竟虎父无犬子么?
不过,卢骆居然敢连那种刚刚被皇帝传首九边之人的子嗣也敢用,就连三痴道人也不禁对卢骆的胆大包天感到咂舌,这事儿若是被人揭发出来,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
忽然出现的马蹄声打断了卢骆和熊大威的谈话,熊大威当即起身,拍了拍手中的尘土,走向了队伍的最前列,他是名义上的这支商队的负责人,自然得由他站在最前头应付情况。
这一次,这批朝鲜骑士没有再从商队身旁直接策马而过,他们在商队旁边纷纷勒住了缰绳并且顺势下马,直接就在商队的旁边休息起来,其中有七八名朝鲜兵士簇拥着一名身穿着和服的男子走到了熊大威面前,那名和服男子并未说话,他身旁的朝鲜兵士直接开口喝道:
“快,把你们刚刚烧好的水拿出来给我们先用,你们再去烧。”
这名朝鲜兵士说的是高丽话,语气很是蛮横。
熊大威的眼角偷偷扫了卢骆一眼,见卢骆微微颔首,也就心领神会,当即对身后几名活计喊道:
“将烧好的水给军爷们送过去。”
话毕,熊大威也悄悄地从袖口中漏出一个钱袋子很快地递交到了刚刚说话的骑士手中,骑士不露声色的将钱袋子收起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和善了一些,不再似先前那般强硬。
而这时,被朝鲜士兵护在中间的那名身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当即弯下腰对熊大威鞠躬用日语答谢,熊大威做出一副被吓到了的姿态,立刻挥舞着手说“客气客气”,这狼狈样,将周围的一些朝鲜骑士都逗笑了起来。
只不过是强取了一些热水,这些朝鲜骑士也没做过多的刁难,和商队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各顾各地休息起来。
商队这边开始重新烧水,熊大威重新坐回到了卢骆身旁,轻声说出两个字:
“倭人。”
“嗯。”卢骆淡淡地应了一声。
“公子,您先休息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你也别累着了。”卢骆轻轻拍了拍熊大威的肩膀,随后自己就直接躺倒了羊毛毯子上准备休息了,子夜在一旁仔细地替卢骆捏好了毛毯的边角。
刚刚闭上眼的卢骆却忽然睁开了眼,子夜询问道:
“公子,怎么了?”
卢骆摇了摇头,叹道:“我闻到了一个味道。”
“什么味道?要不要婢子给您先点上香料?”
“是死人的味道。”
子夜闻言,立刻知道了事情的严重,因为她相信自家的公子这个时候绝不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
卢骆将身上的毛毯拿开,重新站了起来,他看见在对面不远处,那将近三十名朝鲜骑士还在有说有笑地就着热水吃着干粮,但是,卢骆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些朝鲜骑士每个人额头上,都慢慢映照出了一股淡淡的紫褐色。
“眼见着都快到朝鲜王京脚下了,却还能碰上这种事儿。”
卢骆话音刚落,对面的三十名朝鲜骑士几乎是同时地喷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直接倒地不起,没了气息,并且尸体也在快速地腐烂之中,像是已经死了好些天的人了,一股股恶臭立刻飘出来。
不过,这三十个人之中,唯独少了那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他已经不知所踪了。
在那些朝鲜骑士同时暴毙之后,三痴道人和陈钦峰等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商队里一些胆大的准备上前去查看一下情况,不过却被熊大威喝止住了。
“卢家小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三痴道人是正统的中原武者,对于一些旁门左道并不是很精通,更不用说这种明显带着东瀛手法的玩意儿了。
“这是‘蚀心散’,东洋的一种**,算是一种**,但又算是那种见血封喉的**,因为只要吃了一点点,就意味着必死无疑;不过,却又能够让你再毫无异样地继续活几天,一直到时间来临前,中毒者额前就会出现一抹紫褐色的印记,然后结果就是暴毙,尸体迅速腐烂,像是已经死去好几天的样子,事实也差不多,这些朝鲜骑士在几天前就中毒了,他们的死,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注定了。”
“啧啧,还真有些意思,这么说来,那个倭人就是下毒的人了?”三痴道人砸吧砸吧了嘴叹道。
“是啊,那个倭人,的确是个人才,这种‘蚀心散’,现如今就算是东瀛,似乎也是失传了。不过我们也不用去打探那个倭人的主意了,想必他也应该是看出了一点我们的底细,所以才没有顺手对我们一同下毒,那家伙用毒的水平,差不多堪比白露剑仙在剑道上的造诣了,也不知道这种人在此时忽然出现在朝鲜王京是有怎样的目的。”
“公子,我们还是不用休息了,连夜赶路吧,不然若是被其他朝鲜人发现了这些死尸,我们很难洗的清干系。”熊大威向卢骆请示道。
“走吧,这里也太臭了。”卢骆挥了挥手,示意抓紧时间启程赶路。
……
在距离商队数里地的地方,一名身穿着和服脚踏着木屐的倭人正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同时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只带着一丝金色的蟾蜍,蟾蜍像是很累很萎靡的样子。
“八嘎,那支汉人商队里究竟是谁,能够让我们的金蟾怕成这个样子?是那个道士,还是那个伪装的剑客,还是那个商队的领头人,又或者,是那个公子哥儿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