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允许进来。”
在听到陈钦峰说出那两个字后,卢骆停下了走出去的脚步,同时向在屋内自己的手下下令。
“卑下遵命。”赵千阳等锦衣卫行礼之后退下。
三痴道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贫道也要退出去么?”
卢骆没有回答。
三痴道人自顾自地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随后也走出了房间,并且还转身将房门关上去。
此时此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卢骆和陈钦峰两个人。
卢骆转过身,又走回陈钦峰身旁,陈钦峰的双眸之中居然已经沁满了泪水,一时间,卢骆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种愧疚感——多么天真地孩子啊,自己居然将人家给吓哭了。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也很正常,一个原本一心想着仗剑卫道义的风发少年不仅行刺奸佞失败自己被抓,而且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居然会给自己满门,乃至藏剑阁附近的父老乡亲带来灭顶之灾,他的那颗稚嫩的心,彻底失守,现如今彻底陷入了心神无措的状态。
当然,陈钦峰的这个状态,正是卢骆想要的。
“你知道我这次来边镇做什么么?”卢骆再次蹲下来,直视着躺在地上的陈钦峰双眼。
陈钦峰此时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说我是奸佞,但是你知道的,或许就只是我监斩了吕四娘一家而已,而且,那个满门抄斩的旨意还是当今圣上御笔亲批的,我只是做了一个跑腿的活计而已,当然,吕四娘没那个胆子敢去和天子叫板,只能将仇怨算在我的头上,这个嘛,我就认了,既然我吃着朝廷的俸禄,自然得替朝廷做事,替天子承担一些怨气,也是做臣子的分内之事。
不过,我问你,你知道女真鞑子么?”
卢骆话锋一转,从吕四娘一家直接转到了女真鞑子身上。
大明建国两百年里,大明百姓最为熟悉的还只是蒙古鞑子,因为那时蒙古鞑子还是大明王朝的心腹之患,但是,自万历年间开始,蒙古草原上的苍鹰开始老了,飞不动了,开始变得老实安稳了起来,然而,在关外另一头,新兴崛起的女真一族在经过数十年蛰伏统一之后,终于露出了他的锋芒,自老奴以“七大恨”起兵以来,八旗兵对阵大明军队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大明在辽东经营百年之久的所有一切扫了个精光,老奴用实际行动带领着八旗将士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和蒙古一样,都已经老了,都不行了。
蒙古人的草原,女真人要抢,汉人的花花江山,女真人也要抢!
虽说大明上流还一直虚妄地认为女真人不过是又一个当年的蒙古人而已,闹腾得再厉害,防他个三四十年,也终会像当年的蒙古人那样的萎靡下去,但是,真正的有识之士却看出来了,女真人的崛起,居然带着一种变天的气息,仿佛刚刚从蒙古人手中抢夺回来还没三百年的汉家江山似乎又到了变天的时候了!
三痴道人曾跟卢骆笑话过武当山的了一真人和龙虎山的张天师,这两位修的都是气运之道,若是将他们放到唐初,其成就不亚于赫赫有名的李淳风和袁天罡;若是将他们放到宋初,其道行绝对不会亚于睡仙陈抟老祖;哪怕是将他们放到明初,不说名留青史,但是借着气运之道破开这苍穹,位列仙班而去也是不难的。
但是偏偏这两个道家奇才却身处于这大明王朝风雨飘摇之际、汉家气运的最低谷时期,其一生所修的气运之道几乎快成了一个笑话,没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气运的支撑,他如何能破开这茫茫天道?
虽说女真鞑子的兵锋还没到达西北之地,但是女真鞑子的名头早就传遍大明了,陈钦峰自然是听说过的,当下也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鞑子,无论是女真鞑子还是蒙古鞑子,对待咱汉人的态度和手段,都是大相径庭的,他们破了边镇,叩了边之后,遇到汉家村庄就是屠杀劫掠,汉家女子人口就掳掠回到荒漠草原或者是黑水白地,他们的铁蹄所过之地,咱们汉家百姓都是哀鸿遍野,浮尸百里。
卢某人不才,也被你弄了个奸佞的名号,但是你说说,我这个奸佞顶多害死个几家几户,但是女真鞑子呢?却已经害死了汉家百姓千家万户;尤其是辽东汉人,这些年被老奴屠杀了何止数十万,就算是活下来的辽东汉民也都被迫剃发易服,削去了汉家发髻,在身后留下了一条像是金钱树尾巴的辫子,人伦纲常,践踏殆尽,你说说,和女真鞑子比起来,我这个奸佞算得了什么?”
陈钦峰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他的双目之中出现了一抹茫然之色,因为顺着卢骆的思路想下去,自己要想当那大侠,杀几个奸佞还不够,还得去杀女真鞑子,但是女真鞑子,自己真的杀得完么?
事情,正在往卢骆期待的方向发展,他当即加大起火候:
“卢某人这次来边镇,是带着天子圣旨,要过辽东,入朝鲜,去警告那朝鲜国王,莫敢舍弃我大明宗主而和女真鞑子眉来眼去,因为已经有消息传出来,朝鲜王室已经有心和女真鞑子准备苟合了,到时候,我大明将失去一大助力而鞑子将得到一大助力,此消彼长之下,我大明边关再度危矣,大明边地万千汉家百姓,危矣!
你自认为杀我一人是除奸佞,但是你可知道,你杀了我一人,成就的是你一个人的声望名声,但是,其代价是边关万千汉家百姓为你的这个声望名声,陪葬!”
最后的“陪葬”两个字卢骆几乎是吼出来的,陈钦峰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卢骆,自己,居然差点就酿出了如此大祸?
“当然,不光是边关百姓跟着我陪葬,就连你藏剑阁也会跟着我陪葬,朝廷或许可以容得下一个热闹点的江湖,但是绝不会容许江湖之中某个门派胆敢扯旗造反,你明白么?”
被卢骆左边一忽悠,右边一忽悠下去,陈钦峰的脑子中的思路都开始断弦了,竟然不情不自禁地问道:
“我……我……该……怎么办……”
“仗一己之恩仇,是为游侠;仗天下之恩仇,是为大侠!你武道修为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若是平白的籍籍无名班死去,实在是我大明武林最大的损失,在我看来,你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亚于那登鼎剑道第一人数十年之久的白露剑仙,所以,你不当死,也不值当如此去死。
保护我去朝鲜,保护我能够见到那朝鲜国王并且向他宣示天子圣旨,保护我能够让那敢于三心二意的朝鲜蛮子不敢再对我大明心生二心;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你行刺我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已经在西北调兵向藏剑阁的各路卫所兵马我会修书过去让他们止戈,藏剑阁还是那个藏剑阁,不仅不会被朝廷大军碾压,还会因为你的功勋,受到朝廷的扶持;而你自己,也会因此而被著书立转,譬如某年某月某日某剑客千里护送钦差入朝鲜,边关大事定矣!
以江湖之人身份,名垂青史,古往今来,可几人哉?
当然,你那个相好的四娘,我可以答应向圣上请命,给她全家平反,厚葬追封,可否?”
卢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钦峰,陈钦峰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卢骆,最终,陈钦峰闭上了眼睛,正当卢骆认为自己在最后关头还是失败的时候,陈钦峰开口道:
“好。”
成了。
收服一名前途无量的剑客而且是如此性格天真的剑客为自己所用,卢骆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赚了。
“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那么,你是否也该将自己的名字告知于我了?”
“陈……钦……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