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隔着老远就瞧见了自家师弟门前坐着个小女孩,走近仔细一打量不由讶异的“咦”了一声。
女孩八九岁左右的年纪,梳着两个总角,赤色的璎珞垂在腮边,衬得皮肤粉嫩雪白。听到声音抬头,一张水嫩嫩的小脸面无表情,眼眸却黑亮的熠熠生辉。似是看清了来人又漫不经心的低下头去,背微驼、双腿盘坐在蒲团上,看似在修炼浑身却散发着懒洋洋的味道。
白离摸着下巴上精心打理过的胡须回想着眼前这个女娃娃刚刚的表情,觉得那表情很是熟悉。也不管一开始的惊异问道:“顾弈是你?”爹?白离把那个字眼吞了回去,自家师弟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有了孩子这回事儿也实在过于离谱,但若不是,这犹如复制的神情也是在太像。
“师傅。”声音稚嫩又老成。
女孩头也不抬,姿势依然。
饶是如此回答白离依旧意外,这女娃娃怕是这么多年来顾弈收的唯一的徒弟了。沉思了片刻掏出一个黄玉刻的小葫芦递给她语气慈爱甜糯得像灌了糖:“初次见面,我是你师伯,这个就当见面礼,你收着吧。”
白离幻想的师慈徒孝的场景没有预期上演。
女孩再次抬起头来,依旧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睛里却透出了丝不耐烦来:“师伯你去找师傅吧,师侄正在受罚没时间招待你。”
也没看白离手中的葫芦说完就低了头去。
白离微微尴尬的摸了几下胡须,眼睛一扫脸上尴尬神情不翼而飞直直向来人快步走去,兴喜道:“哎哟喂,师弟呀。”
哪知来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伸手推开他走向门前打坐的女孩,面无表情的道:“对师伯不敬再罚你两个时辰。”
“哦。”
自己才来就让小师侄受了罚,白离挺不好意思,他扯着顾弈的袖子小声的道:“孩子小么,又没见过我,看在师兄的薄面上别罚了。”
顾弈挣开袖子瞥了他一眼:“进去说吧。”
陈述性的语句让白离有些讪讪然,了解自己这师弟的性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瞥了眼依然垂头不语的女孩叹口气的跟着顾弈进了屋里。
驼着背的顾以予看着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心里却早在四处翻滚咆哮。
她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滩长着稀疏荷叶的淤泥里,白生生的藕节似的肥胖胳膊腿儿没沾上一点泥,缩了水的身体还不是最让她惊恐无助的场景,因为她发现自己身上啥都没穿。当时顾弈托起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和她眼对眼面对面。顾以予却是惊慌的乱挥着胳膊想要遮住他的眼。偶滴个大神咧,你丫不知道非礼勿视啊。大好年华的姑娘就这么光着屁股蛋儿被一个男人给看光光了,顾以予一时岔气晕了过去。
等她醒了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伸出胳膊看,藕节似的胳膊被紫色的袖子遮挡了,肉呼呼的小手仍然宣告了她由一个二十二岁的青春少女变成小胖孩的这个惊悚事实。
她颓然的缩在床上一脸戚哀。
戚哀了没一阵就发现床的另一头盘腿坐着一个人,这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而且还是个头顶冒金光的英俊男人。
本来还在心里灰灰然的顾以予猛然瞧见这一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直呼这不是穿越剧而是修真戏!。
顾以予被这现实生活中不科学的现象吸引,心底那些盘踞的伤感情绪跑了一大半,就这么看稀奇似的看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了才回过神来。并且再次发现一个意外的惊喜,自己居然一点都不饿。
这让她真的有些雀跃,至少自己都不用担心会不会被饿死的问题,高兴之下也没思考为什么会不饿这一诡异功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么看金光从人家头顶冒出来也没什么华丽丽的场景,顾以予看稀罕的心思也没了,又不敢独自一个人出去,在床上滚球似的翻了半天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就被男人告知自己成了他的徒弟,取了大名顾以予。
这让顾以予有些欣慰,至少名儿还和以前的一样,也没让她改名换姓的忘记自家老祖宗,让她爹妈辛辛苦苦替她取得名字还在。
虽然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就成了别人的徒弟。
相处久了之后顾以予对自己这位师傅的性子无语透了,顾弈长的挺英俊,偏偏总是一面无表情的冷面形象。不懂得照顾小孩子便罢了,顾以予原谅他是个百年单身老光棍。偏偏这师傅从头到尾都让她修行修行再修行,巴不得她每天都处于修行这个奋发的状态中。
但是,顾以予是真的对修行不敢兴趣啊。
每天每天坐在那修行多累多枯燥,她又不求长生不老,平平安安活到正常死亡年龄然后寿终就寝不就挺好?
活那么久不累吗?
她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找工作再定下买房嫁个好老公的目标已经够她累的吐血了,既然现在不知缘由的重活,她也认命了。难道在这个修真世界还要努力奋斗,这里又不会有房价猛蹿工作难找的情况。没房?学她师傅找个地儿隐居啊。没工作?种菜喂鸡学着呗,空气新鲜无污染,来个种田发家史啊。
以前看修真文中的男女主角们那叫一大气张扬,杀伐果断血肉横飞的活得肆意潇洒。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顾以予是个从小在讲究和平的坏境里接受八荣八耻雷锋精神各种思想灌输下长大的新青年,接触最多的也不过是邻居家长里短的口角争闹。顾以予长这么大还没杀过一只鸡,犯的杀生罪也只是在路上踩死蚂蚁而已,要她那样的肆意潇洒走天涯她还真做不到。
不过,顾以予这种被顾弈最瞧不上的不上进的想法永远都没法实现了。
顾弈的逼迫倒也罢了关键在于顾以予自己现在这身体实在太强大,随时都可以吸取灵气囤积在体内,天资灵慧得修真对于她来说毫无困难,如同她大学暑假回家教小表弟做壹加壹的数学题一般容易。
她在一段时间内十分的心惊胆战,联想到看过的小说生怕自己其实就是被圈养的炉鼎,时机一到就被炮灰得渣渣都没了。
这种想法其实也没持续太久,毕竟面对顾弈那张冷脸久了什么都会变麻木的,比如说她现在就觉得,面无表情的淡定才是王道啊。毕竟心里年龄在那,离三岁奶娃的时间也太久远,她想不起自己那会儿会做些什么,即便想起要她滚地撒娇哭闹她也做不出来啊。
顾以予在这边毫无顾忌的大肆吐槽没有影响到屋里正在谈话的两人。
白离先是用大量的语句表达了自己对师弟的思念之情,在顾弈越来越冷的表情里终于截住话头回归正题。
“你什么回去?”
白离看着不说话的顾弈继续:“自从那件事后你便跑来这里修行,如今各个门派纷争不断,你毕竟是聚灵宗的人总不能一直不回去。”
“难道多我一人宗里就能万古永恒不成?”
白离想了想道:“门口那女娃娃天资不错,你从哪找的这么个徒弟?”
白离嫉妒,九岁就是练气大圆满的修为了,这天资哪止不错分明就是天纵之才啊。
“捡的。”顾弈言简意赅的回答。
捡的都能捡个这么好的,师弟人品也好得逆天了吧。
白离憋下一口闷血,忍着询问在哪捡的念头缓缓道:“不管怎么说,当师傅的都是心疼徒弟的,带徒弟跟带自己孩子似的。你那几个师侄要么怎天闯祸要么资质不行没少让我操心,哪像你这小徒弟。”言下之意便是你这徒弟以后你怎么管,不可能把她扔在这任其发展,宗里的条件怎么说都比这旮沓好。
顾以予皱了皱眉吐出几个字:“顾以予。”
白离愣了愣明白这是说那女娃娃的名字嘴巴张了张道:“哦,这名字不错。”都和你一个姓啦,你俩到底啥关系啊。
半晌顾弈伸出手来语气淡淡的道:“见面礼,以予的。”
白离险些跳起来,你这当师傅的还替徒弟要东西也太不要脸了些。手却老实听话的在怀里掏了一会儿把那葫芦递给他。
顾弈有些不满意:“就这么点?”
白离无语,又拿出把镶绿灵石的匕首来,想着拿人手短的俗话问:“我今日就得回聚灵宗,你走不走?”
顾弈面不改色的收下匕首挥手赶人:“你先走。”
白离长吁一口气,心里念叨几遍‘长兄如父长兄如父,当老子的就是欠’才起身不放心的道:“那我先走了,你要记得回去。”
顾弈点头,白离知道自己师弟一贯言出必行,放下心御剑离开。
顾以予在蒲团上坐完被罚的时辰捏了捏腿一步三晃的进了屋,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对视了片刻,顾弈目光放柔:“收拾东西去吧,过几日我们回聚灵宗。”
“聚灵宗?”
难道隐居日子完了就要回归正常的修真模式了。
顾以予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顾弈的身份她不是没猜测过,也试图从他嘴里能问出来些什么。但油盐不进的顾弈没给她一个弄清真相的机会,这事便不了了之了。顾以予只能暗自祈祷她这师傅是个隐居的修真者,那么她便可以继续呆下去。
白离的到来算是一个转折点,顾以予一开始压根都还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么一个人离开,等到顾弈说出这番话来,顾以予先是被这消息砸得有些晕随即就讨埋怨起白离来,这个师伯明明就是一扫把星。
顾弈瞧着徒弟脸上忽明忽暗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师傅的责任,他除了教导顾以予修行的方法就没教生存法则,这孩子离了这里会不会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他瞬间有些怀疑回聚灵宗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然而继续呆在这里的话师兄担心的也有道理,对顾以予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环境。顾弈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眼里却有些茫然的孩子下定了决心,他迟早是要回去的,现在早些带着顾以予回去学着适应外面的生活对她来说更好。
“去收拾吧,我们明日就走。”顾弈做了最终决定便不再犹豫。
顾以予被这话又是惊得一呆愣,不是说过几日吗?怎么又改明天了?师傅,你这反复无常的性子可是找不到媳妇儿的哦。
虽是这么想,顾以予还是认命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若有人在便会看见这张小脸皱成一团哪还是平时可见的面无表情。
她从来了这个世界接触的就只有顾弈,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她想回去的心思也被渐渐磨灭。顾弈对她来说不仅是师傅长辈,也是她现在所能唯一依靠的亲人。
PS:《萌友》是在圆写《梨花》时的遗憾,话坊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