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宁极其专注的时候,会进入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以他现在的力气,扔出石头的速度,原本是跟不上动物反应的,十有八九要打空。可是他仿佛能感应到它们逃避的方向,与其说是他砸中了动物,还不如说是兔子或鸟迎头撞上。
他把猎物挂在柴禾上,挑着但子下山。此时夕阳晚照,泉溪上面微波粼粼,恍若跳跃着火星子。
来到溪边,纪子宁利索的用柴刀把猎物剥皮破膛,放血去毛。处理了一番后,回到家中,其时炊烟袅袅,饭已闷在窝里了。珍娘坐在门口,摆着刺绣架子,十指灵巧的穿针引线,看到儿子回来,嗯了一声算是招呼过了。
纪子宁早已习惯娘亲刺绣时的专注,自顾架起罐子生火,炖上兔子。过了不久,肉香四溢弥漫整个房子。
“娘,可以吃了。”
“宁儿自己起锅,天光尚有,娘再赶点活。”珍娘揉了会眼,拿起针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行,太阳已经下山,现在刺绣可费眼神了。”纪子宁板着小脸,夺下珍娘手里的针线。
“唉,你这孩子。”面对自家的小大人,珍娘颇为无奈,只得依了他,收拾起刺绣架子,回屋吃饭。
傍晚时分,南明郡城里华灯绽放,犹如白宣,街道两边,铺面林立,逛夜市的人车水马龙。人潮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约莫十来岁,小小的人儿却背着大包袱,格外引人注目。他就是纪子宁,包袱里正是他积存月余的兽皮,有便宜的兔子皮,也有珍贵如貂皮。
同兴商会,八字胡的掌柜,肥嘟嘟的肉手指,霹里啪啦灵巧的打着算盘。纪子宁每次都会盯着胖掌柜,那肥厚看似笨拙的手指,在算盘上轻盈跳跃,说不出的灵动。
胖掌柜八字胡子一翘,得意的说道:“看傻眼了吧,宁小子,这打算盘,我崔某人认第二,南明郡没人敢称第一。”
“这几个月货多了不少,宁小子,长能耐了啊。”
“宁小子,你这样可不行,男人要能说会道,甜言蜜语,才能追到小姑娘。”
纪子宁木着脸,并不搭理。这么多次打交道下来,崔掌柜除了爱啰嗦,为人还是不错的。
“兔子皮一块,三钱。”片刻,一堆兽皮伴随着伙计报数,和崔掌柜算盘拨划声中,化作银钱。纪子宁把十多两银子用布包好,揣入怀里。皮货加工过后,很是畅销,这一进一出,利润颇为可观,崔掌柜心情舒畅,呷了口茶,似想起了什么:“宁小子,你去山上打猎,可以随带挖得草药嘛。这个价钱嘛,本店童叟无欺,你是知道的。”
“崔大叔,这满山遍野的花草,我可不识那株是药材,那株是杂草。”纪子宁一摊手,很是无奈。
“那到也是。”崔掌柜略一沉吟,这小子年纪虽幼,到也靠谱,每月皮货源源不断,不逊成年人。眼下东家大肆收购药材,以此子机灵,不失为好的采药人,他心中有了结论,缓缓说道:“这也并非难题。”
“本店有东家所遗《本草集解》,按图索骥,料想不会有差。不过……”崔掌柜转了口气,郑重说道:“此书乃东家所有,不得带离本店,若你有心,可在店里观看。”
对于《本草集解》到也并不在意,这世上以武为尊。只是一想能多了份收入,可以减轻娘亲的负担,纪子宁咬咬牙认了,那就费些精力与时间用于熟读此书吧。
不一会儿,崔掌柜从里间捧着书本出来,“宁小子,拿去。”纪子宁接过书本,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翻阅。
纪府在南明郡是有数的名门望族之一,珍娘家学渊博,饱读诗书,纪子宁从小得到她的启蒙,自有文化底子。这本《本草集解》读来到也容易,书上有草药插画以及一些文字介绍。只是品种繁多,描述详细,从采集到处理,由药理说功效,看得他头昏脑涨乱成一团浆糊。
崔掌柜有空瑕走过来,得知了他的难处,说道:“《本草集解》收录万余草本,君臣佐使,阴阳虚实,便是东家这样心向丹道的修士也学之不易。宁小子,你还想着钻研此书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且记图形便可,其余无需去看,到了山上发现与图状相符的草药,全须全尾挖来就是。”说完,哈哈大笑着离开。
这到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不过纪子宁并不想这么去做,《本草集解》虽然看的他浑浑噩噩,却打开了一扇窗户。比如书中所说的益母草,补血化瘀,比如黄芪,益气固表……合理使用对练武人士有莫大好处。还有略略提过,某些药草为某些丹方所需,这些丹药已合修士所用,像聚气丹,可是纪家谪子们都要打破头去争的珍贵之物,这些促使他更用心的去学习。
夜渐深,商店打烊,纪子宁不舍的离开。
回到家中,只见昏黄的灯光,透窗而出。纪子宁推门而入,珍娘在灯下刺绣。看到明灭的烛火下的娘亲努力瞪大双眼,分外吃力。纪子宁心里一酸,叫了一声,“娘。”
“宁儿回来了啊。”珍娘停下活计,见到儿子的表情,嚅嚅解释道:“为娘不是见你还没回来,所以边等边做些针线。”
“娘以后不用这般辛苦。”纪子宁把晚上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完拿出怀里的银子,交给珍娘。
“这样是多了份收入,却让宁儿多了遭辛苦。”珍娘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为娘真是没用,连累孩子跟着受苦。”说着说着泫然欲泪。
“不苦。”纪子宁挺起小胸膛,“以后就由孩儿来照顾娘亲吧。”
“傻小子。”珍娘看着眼前的小大人模样,不由破涕为笑,“娘还不老呢,娘要攒多多的彩礼钱,娘要给宁儿娶个漂亮的媳妇哩。”
“娘亲休要打趣,孩儿还小着呢,说什么媳妇呀。”纪子宁羞红了脸,假装打了个哈欠,“今天可累了,好困好困,孩儿睡了。”
珍娘凝视着眼前这小大人坚挺的背影,知道他已是她的主心骨。明天厚着脸去跟哥哥说说,再怎么样宁儿是他外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也消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