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滋滋滋!
一滩漆黑的液体洒遍破碎的灯盏四周,冒出许多黑色的烟,声音滋滋响着腐蚀地面。
气味恶臭难闻,仿佛腐烂的血肉。
许忧剑眉竖着,长剑遥指,冷傲不屑。
从一开始许忧便知道这古寺中一定有什么鬼魅之物,心中打满了警惕。
若他还是一个月前什么都不懂的落魄书生,一见到这古寺便绕道走了,进都不会进来。
不过,如今他修习武道、又增长了不少见识,对于这些骇人的鬼怪便没了什么畏惧,正好《山河武经》上面也写过,武者修行气血旺盛,体魄阳刚,对于阴鬼魍魉最为克制,心中有底气,所以进来这阴森的地方能够冷静观察,看破异常,一点不害怕。
“《山河武经》上面提到武者突破元气境界之后,血液被元气滋养,带着强盛的魄力,如日阳炙热,可破鬼怪伎俩,看来一点没错!不过,上面还说修炼到更高深处,身体内气血翻涌如海,体魄强盛如渊,那时,根本不用破开皮肤,取血液克制鬼魅,仅仅是自身往那里一站,血气方刚,一切鬼魅都要退避!我还远远不如!”望着地上黑乎乎一滩液体,许忧有些感叹,对自己实力并不怎么满意。
而这个时候,他手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一点伤疤都没有,是魔帝内丹带来的强大恢复力。
“呼,虽然此番交锋看起来一击制胜,一瞬间的事情。但是,也是因为以有心算无心,一下子斩破这灯妖的本体,不然对方真要摆开阵势做过一场,胜负难说得很,现在我还弱小,不到得意的时候。”
今天许忧是第一次应对妖鬼之事,虽然一下就斩杀了对方,但细细想来,不过是偷袭得手,思索一番,收起了心中升起的一丝轻视。
许忧呼出一口气,长剑归鞘,又重新坐回了桌子旁边。
而这时,被刚刚那电光火石发生的一幕惊呆的女鬼才缓过了神。
脸色凄凄然的看了一眼灯妖破碎的本体,望向许忧神情显得有些害怕,不过紧咬着嘴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莲步轻移向许忧挪了几步,身子却一软跪倒在地上,声音凄然,竟哭了出来,“请公子救我。”
“哦?我见你实力弱小,并不是那种害人取命修炼的鬼物阴魂,这才没有管你。你不逃命,反而求我救命,这是什么道理?刚刚你尚且想要害我的罢。”许忧眉头一皱,询问出声,手握着笔,一点没有动弹的意思。
这女鬼实力很弱小,只能迷惑人,却没有直接杀人的本事,不要说现在的许忧,便是一月之前,对方也扰动不了许忧心神。
没有了灯妖的光芒,只有一支蜡烛,昏黄的灯光下,女鬼一脸泪珠,更加我见犹怜,但许忧知道对方是鬼魂,又怎么会动心?书上狐精女鬼与书生一夜**的故事,虽然让人心痒,但真正遇到,知道底细那是一点旖旎的念头都生不起的。
“请公子明鉴,奴家真的是不得已被灯妖控制才出来害公子的。公子是读书人,懂道理,明辨是非,心中定是通明,圣人教诲是导人向善,请公子施舍慈悲,看在奴家生前为人,且听奴家一言。”
“哦?你要说什么?”女鬼声音凄凉,絮絮的说着,许忧见对方竟然言语颇为知书达理,也是起了兴趣,放下笔,准备听听说辞。
许忧给了机会,女鬼抬起了残留泪痕的脸颊,神色夹杂着惊喜,抹了抹眼泪,蓦而哀怨婉转的空灵声音诉说起来,“奴家本是洛水边一良家人,十多年前家中与燕山西麓一处人家为奴订了亲事,本该是人生喜事,哪知去往未来夫君家乡途中,却遇到了山中一只白虎,那白虎成了精怪,十分厉害,奴家与送亲的随行人都被杀害,魂魄成了白虎精大王的伥鬼,凄苦在白虎精手下为虎作伥十余年…”
“等等!你说什么?白虎精?燕山西麓的白虎精!你是伥鬼,怎么脱离那精怪掌控的!”许忧先还仔细听着,但忽然眼睛就瞪大,打断了女鬼的诉苦。
伥鬼,为虎作伥,是不能远离那吞吃他们成精老虎太远的。
而一听到白虎精,许忧瞬间就想到了自己遇到的那只,还想到了那首潇洒遗世的诗歌,那个雪中唱歌的人。
女鬼被打断,有些害怕,脸上露出怯怯,不过,看到许忧显得锐利的眼神,只得压下畏惧,努力去回想。
“禀公子…伥鬼平日里都是被白虎大王掌控着,浑浑噩噩,没法思考…不过,我记得那一晚,白虎精忽然放出了控制的所有伥鬼,仿佛很紧张似的…然后…然后、”
女鬼努力的想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脸色发白,嘴唇都抖了起来,捂着脑袋猛摇了起来,“不知道…不知道,只是一道很亮很亮的光,飞了过来,树林倒了一片,山和天仿佛被切开,白虎精大王就死了…伥鬼们也都死了…只有奴家…奴家还活着,身体好痛,仿佛要裂开…悠悠荡荡就到了这破庙周围,然后…然后就被灯妖给控制了。”
“公子可怜,奴家知道自己就要灯枯油尽了,但是好像回家,呜呜呜,好像回家见爹娘一面,求公子开开恩,帮帮奴家,来世奴家必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
女鬼说着,想到了家乡、想到了家人,捂着脸嘤嘤哭泣了起来,怎么擦也擦不尽泪水。
“原来是这样吗?一道光?白虎精就死了,破山开天…”
许忧吸了口气,发出感概,眼睛缓缓闭着似乎在想象那不可思议的场景。
片刻,又睁了开,望向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可怜女鬼,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不过,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提起了笔,蘸着墨汁,在纸面唰唰唰的写着什么。
停笔,出声,“读书人遇见这样的事情,又岂能不顾,我正好要去洛水可以帮你,不过,你似乎不能白天出现,能附身到什么上吗?”
听到声音,女鬼复抬起了头,呆呆的望着许忧,似乎不敢相信,不过反应过来,便是一脸难以自抑的激动,带着丝丝哽咽哭腔,“能得,公子身负武功气血阳刚,奴家不能附体公子,但是却可以藏在公子带的物品中。”
“多谢公子开恩,多谢公子!”急促一番答话后,才惊觉没有感谢,残留泪痕的脸上浮出一抹羞红,顿时又匆忙道谢,朝许忧磕头。
“切莫磕头了,此番不过道义所至,你既不是伤天害理之辈,又如此经历坎坷悲戚,若不出手相帮,我许忧还读个什么书,学个什么道理?”许忧见对方磕头,这礼有些过了,顿时出声阻止,随即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纸张,说道,“你就附在这一面纸页上吧,我也好随身携带,天要亮了,动作快些。”
果然,佛寺外,天光已经微微泛着白色。
女鬼魂魄并不凝聚,最怕日光,也不敢耽搁,站起了身,朝着许忧盈盈弯腰施礼,走到了方桌前,眸子盯着纸张时,露出一丝惊讶,看到了上面内容。
不由念出了声,
“深山寒寺狼狐笑,北风凛冽阴彻骨。”
“孤魂不驻荒野坟,残灯佛前凄凄哭。”
是首诗,写的许忧这夜经历。
女鬼看到最后两行,心中触动,眸子间似乎又有些湿润。
不过却没有耽搁什么,身影一摇,化作一阵轻烟似的,贴到了纸张上面。
许忧见这情形,倒是颇为镇定,对女鬼化烟不奇怪,小心翼翼的卷起了纸张,放入包裹收好。
“公子,奴家叫做聂彩宁…”
而收好之后,一声呼唤却从包裹中幽幽传了出来。
许忧手微微一滞,随即洒然笑着,继续收拾起行装。
残破的寺庙外,风雪渐渐小了。
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
似有道破晓的微光,划开暮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