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铅云翻涌,一场暴雨正在酝酿当中。
寒水山半山腰上,一道人影贴着山石,飞快向上移动,在人影上方,还有一道白色虚影。速度更快。
山雨欲来,大风起兮。
一段枯树受不住风吹,整个根系从山崖拔离出来,轰然落下,一路砸倒灌木杂草,带起飞石尘土。
眼看枯树砸到眼前,人影突然一顿,原本舒展的身体,弯成一条弧度诡异的线条,曲中有直,直中有曲,整个人远远望去,像一张弓,又像一根箭。
箭在弦上,人影骤然间高高跃起,躲过这枯树土石,落地后没有一丝停顿,继续朝山顶狂奔。
大风过后,大雨瓢泼。
接天连地的雨滴,打在地上,溅起一团团水雾,很快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仅凭肉眼,一米之外的景象都很难看清。
白影好似天生辟水,速度丝毫不减,而后面的人影更是夸张,背后一轮红光,雨水还没靠到身前,就被炙烤成水气。
“阿弥陀佛,还真是疼啊!”这道人影正是虚生,跟在小白猿身后,脸色略显痛苦,刚刚为了躲避雨水,虚生将一滴真元引入经络,与断祖绝龙大阵的阵力相撞,身体顿时灼烧起来。
灼烧的热力,竟然能够将雨水直接蒸发成热气。
自从那日遇见白猿白夜行之后,虚生便开始暗中修炼,那块玉简被虚生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暂时放在一旁。
玉简没什么变化,可是虚生的身体,却因为真元的产生,而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虚生发现,那些拥堵在经络中,原本同虚生背上的封印一样赤红之色的阵力结晶,竟然被浸入一丝金黄。
难道这阵力结晶,还能够被真元改变?”
虚生心中明白,如果这些阵力结晶能够被改变,那么意味着只要自己够努力,终究有一天,自己能够摆脱断祖绝龙大阵的威力,成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于是他鼓起勇气,再次凝结出一滴真元,试图与阵力结晶融合。
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非常痛苦。
虚生小心翼翼地控制真元,当真元碰触到那一丝被浸成金黄色的阵力结晶时,预想中的灼烧感消失了,这一部分的阵力结晶,俨然已经变成虚生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当真元超出金色的部分,碰触到赤红色的阵力结晶,灼烧感马上席卷而来。
虚生这次很争气的没有疼昏过去。
此后每天,虚生都会来到寒潭,在寒潭中用真元浸染阵力结晶。
寒潭水冰冷刺骨,源源不断,足够抵消真元与阵力结晶接触时产生的热量,有了寒潭水,疼痛感会大大降低。
虚生也不知道每天是如何熬过来的,好在有消筋磨骨之痛在前,让虚生对疼痛的忍耐性大大增强,又有小白猿在身边守护,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一整片阵力结晶浸染成金黄色。
本来是一件应该高兴的事情,可是虚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在虚生经络当中,这样的阵力结晶不知道有多少,或许有几千万,也许有几千亿,想要靠这种方法疏通经络,无疑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好处,就是虚生再也不用怕冷了,但是代价是——疼。
小白猿每天仍会按时在山脚等着虚生,哪怕虚生在潭水中修炼,小白猿都会挂在附近的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虚生。
有时实在无聊,还会采集一点野果来吃。
至于从小白猿那里学来的身法,虚生给起了一个《猿飞术》的名字,后来觉得不好听,就改成了《鸢飞术》。
鸢飞术是一种很奇怪的身法,不需要真元流转,而是单纯依靠身体的姿势和步法,最大限度的爆发身体能量,来增加移动速度和跳跃高度,这对于无法流转真元的虚生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福音。
但让虚生忧心的是,除了鸢飞术他自己仍然修行不了任何功法,真元海中的真元,根本就无处可用。
平常人凝结出真元,下一步就是洗髓易筋。
虚生从小靠大百草洗髓汤活着,洗髓易筋四百七十四次,根本无需再次洗髓,直接迈入极喜境界。
平常人进入极喜境界后,就需要不断补充真元,直到真元进入三十六处气穴,气穴充盈,流转顺畅,才算是迈进极喜二重境。
可惜虚生经络不通,真元根本没有办法到达气穴,更谈不上提升境界。
更让虚生郁闷的是,虽然真元无法达到气穴,但是自己真元凝结的速度,却是常人的数十倍。
按理来说,想要凝结真元,需要通过不断修炼,甚至可以说,在进入到不动境界前,凝结真元是最主要的修炼内容之一,真元的多少,几乎决定着修为的高低。
但是虚生自从凝结出第一滴真元,真元海中那团金黄色的先天元气就开始自动产生真元,一旦用来凝聚真元的后天元气不够,金色先天元气还会自动吸收天地元气,继而源源不断地产生真元。
简单来说,虚生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真元。
对于其他炼气者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对于虚生来说,如何消耗掉这些真元,则成了问题。
修炼功法肯定是不行,虚生的经络闭塞严重,真元根本无法流转。
浸染断祖绝龙大阵,这倒是一个消耗真元的办法,只是消耗的太慢,起码目前来看,一滴真元就足以让虚生痛不欲生。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虚生决定直接用真元滋润骨骼筋肉。
千百年来,不是没有人想过这样做,但最终都没有坚持下来,原因无外乎两个。
首先是因为真元太过宝贵,将真元用来修炼功法,比直接滋润筋骨效果更好,哪怕是修炼黄级下品功法《蛮牛劲》,效果也会比直接滋润筋骨强上百倍。
另外一点,大多数人在洗髓易筋之后,筋骨便不再发育,这时候不管消耗掉多少真元,都不会对修炼之人产生一点影响。
虚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四百多次洗髓易筋,筋骨非但没有停止发育,反而在骨骼内部,生出很多细密的纹路。
这些纹路不是生就如此,而是在逐渐生长,于是虚生从颈后脊椎的第一节脊骨开始,用每天产生的真元浸润。
开始时不得其法,后来虚生发现,真元可以在天机海中意识的控制下,顺着骨骼游走,只要将其引至脊骨内的纹路中,这些纹路就会自动吸收真元,也逐渐变成金黄色。
当纹路吸收了真元,这些真元看起来好像消失了一样,不过当虚生用鸢飞术登山时,就感觉到骨骼内真元激荡,轻而易举地爆发出更大的力量。
尤其是随着对鸢飞术理解的越来越深,虚生发现这些埋藏在筋骨中的纹路并没有完全成型,甚至连半成品都称不上,它依旧在生长变化,越来越精致繁复。
这些事情,自然逃不过一个人的眼睛,那就是灰衣老僧。
从虚生遇见白夜行之后,灰衣老僧就察觉到山水多了一股强大而神秘的气,为了保护徒弟们的安全,灰衣老僧暗中追查,很快就找到了大白猿白夜行。
一人一猿只是一照面,白夜行便远遁千里,灰衣老僧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也不深究。
况且灰衣老僧根本没有时间去追查别的事情,虚生的变化,已经让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其中最让灰衣老僧始料未及的事情,就是虚生凝结真元。
这些年当中,灰衣老僧从来不曾传授虚生功法,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虚生的身份,不想让他踏入江湖,引来风雨飘摇。
加上虚生经络不通,无法凝结真元,所以灰衣老僧可以心安理得的这样做,每天让他读读书写写字,青灯古佛一世,也不枉温青钗拼死破镜,临死托孤之情。
可是现在虚生有真元了,自己该怎么办?是想办法帮助他打开经络?还是熟视无睹,让虚生安然一生?
思来想去,灰衣老僧终于想到一个办法——符篆。
符篆不需要多高深的修为,只要真元足够,加上对于符篆之力的领悟,就可以点燃符篆,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保命足矣。
故此大雨这天,灰衣老僧提前来到寒水山,在山顶等着虚生出现。
没过一会儿,虚生同小白猿跃到山顶,白猿认生,一下子就发现了灰衣老僧,马上护在虚生身前,作势欲扑。
虚生见是师父,连忙拦下小白猿,跪倒在地。
灰衣老僧一直禁止自己修行,今天所做之事被他发现,肯定要大发雷霆,虚生不是怕被骂,只是瞒着师父修行,担心寒了师父的心。
“师父……徒儿知错,请责罚徒儿。”
“不用紧张,我只是问你,现在感觉如何?”灰衣老僧语气如常。
虚生不敢隐瞒,将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统统告诉了师父。
灰衣老僧听完,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虚生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凶险他又怎会不知,只能庆幸徒儿福大命大,造化非常。
“既然这样,那为师就传授你符篆一道,日后遇到凶险,也算有个保命的本事。”灰衣老僧心中明白,虚生的气运前程,已非自己所能把控,只能尽量传授他一些看家本事,以后遇到事情,也算有个章法。
“符篆?”
“苍天有道,世间有术,所谓道术,就是天人合一,天下道术分符篆、锻器、炼丹、驯兽四门,其中以符篆之术最为奥妙,为师不求你成为能够制符的符篆师,只要学会施展符篆就好。”
说着,灰衣老僧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勾画着一团火焰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