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木棉花的残红褪尽，嫩绿的新叶开始铺满枝桠梢末。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黄昏未达，太阳却是已经开始西下。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十一路公交上大部分是回家的学生。
车子慢慢的开进了四甲，四甲的土地已经被万达和另外几家大型房产公司瓜分，如今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工地，空气里弥漫着细密的尘埃。
车载电视上正放着后街男孩的歌，画面是黑白色的。
华明光坐在后面的双人座位上，皱着眉头听边上女孩欢快却连绵不断的话语。
“哇，后街男孩呀，我妈最喜欢了。”
“前几天我还在电脑上面查过，白发苍苍都已经无法形容他们的年纪了。”
“我妈说他们以前红遍全人类，不过我爸却说没听过他们的歌，也不知道怎么走在一起的。”
“......”
明光抿着嘴一言不发，两手举起来试着按向自己的双耳，不过看到女孩的目光向自己转来，又放了下去。
电视开始放广告，女孩的话题也随之转换，比电视那生硬的切换自然了无数倍。
“英文歌我从来都不喜欢，今天是你生日哦，有没有其他的女孩给你送生日礼物，给你唱生日快乐歌？”
明光依然沉默，女孩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非常可爱的笑容，很温柔的再次说道：“放心吧，别的女孩送礼物给你我不会在家里宣扬的。”
女孩笑起来的时候，明亮的大眼睛变成了一轮弯月，搭配那秀气的眉毛，挺翘的鼻梁，样子有点像漫画里的女主角。
明光仔细看了看对面美丽的脸蛋，发现自己明白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难题。
他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弯月了。”
“为什么？”
“脸上的肉挤的，当然还需要大眼睛，不然就算有肉，也只能挤出一条缝来。”
女孩脸上的笑容飞快的消失，大眼睛里升起了一层雾气。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胖吗？”
明光正想说几句安慰一下泫然欲涕的女孩，突然，公交车猛地一下颤动，停了下来。
司机的这次刹车非常的凶猛，车上的人全部向前面倾去，好在车上如今是人潮汹涌，却也没人摔倒，只成全了几次拥抱。
当然最夸张的是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那个，他跪了下来，搂住了前面那人的臀部，还把脸埋在了对方的两腿之间。不过好在大家都是男的，只是引起了周围乘客的哄然大笑。
而明光在往前面倾倒的时候，女孩由于身体都转了过来，变成了向后倒去。后面有着座位靠背，她很快的停住了向后，只见明光的脸在她的眼睛中飞快的放大。
两对嘴唇飞快的撞在了一起，柔软的唇瓣被后面的牙齿狠狠的挤压，都磕破了皮。
鲜血腥咸的味道很快弥漫了彼此的嘴腔，明光迷茫了那么一刻，稍微感觉了一下对方嘴唇的柔腻之后，用双手支撑着前面靠背上坐了起来。坐好之后，他扶起了女孩。
女孩眼睛里的雾气飞快的凝聚，然后化作了泪水。
她坐好之后，身体靠向明光，肩膀挨着对方的肩膀，很用力。
她没有去看边上的男孩，只是低泣着呢喃道：“我的初吻呀，不该是这样子的呀。”
明哲转头过来安慰道：“这大概是全世界最有力的初吻了，咱不亏，别哭了。”
“真滴？”
“当然，嘴唇都破了，血也流了，谁的吻能这样霸气凛然。”
女孩止住了抽泣，脸蛋开始慢慢的变红，用没人能听到的低音说道：“好采是你。”
“如果你不是我姐的话，那一定会是一段美丽爱情的开始，可惜了。”
明光补充了一句，让女孩的脸色一下子又变了，轻声说道：“整个天海的人都知道我爸是爷爷捡来的。”
女孩的声音很低，低到明光根本听不到。
此时，车子里的人开始谴责起司机来，有几个还骂了几句。
“别吵，出车祸了。”
司机喊的很大声，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一下，然后很快大部分人又开始张嘴，里面的声音再次变得嘈杂。只是那些针对司机的话，都转到了车祸方面。
挤得满满的车厢里，能看到车祸的只是最前面的那几个人。坐在左边窗口的人们开始探头出去张望，明光站了起来，下巴顶着女孩的头，两人也伸头出去观看。
车祸就发生不远处，那是对面的一辆土方车突然拐了过来，撞上了公交车前面的那辆私家车。
好在土方车在转方向的时候，那司机已经踩了急刹车，碰撞并不是很严重，但还是让私家车的车头变了形。
那私家车里的人有没有受伤？公交车上的人都不知道。
但是从左边窗口伸头出去探看的那些人，都被吓了一跳，有几个还喊了起来。
“啊......”
女孩喊了一声之后，就回转了身体，把头埋入明光的怀里，两手紧紧的搂住了他。
在土方车的下面，有一个人头滚了出来，就那么立在公路中间的白线上。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人头，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小小的脸蛋上沾满了血迹，然后她的眼睛是张开的，黑色的眼珠有些前凸，样子非常的恐怖。
华家世代带刀，明光也已经用刀残杀过无数的生灵，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此时，斜斜的阳光照射在路面小小的头颅上，当光线碰上那黑色的眼瞳，竟透出一丝反光来，一眼看去，却宛如那眼睛在发光。
明光看了看那发出微光的眼眸，有种和那小女孩在对视的感觉，那感觉让向来大胆的他也有些受不了，于是把伸出车厢的脑袋慢慢缩了回来。
这样的车祸，公交车肯定得在这里停很久，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直接走路或者去下个路口换车，于是司机打开了车门。
很快，车厢里变得空荡起来，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当然也有些人并没有走，只是下车看热闹去了。
明光摸了摸女孩的头，说道：“要不，我们走点路去下个路口换车吧。”
女孩搂着他的手没有一丝放松，只是微微抬了抬头说道：“不要。”
明哲叹了一口气，然后坐了下来，其实他也有心下去看看，不过要女孩同意实在不可能。
车厢里变得安静，车载电视的声音开始清晰，现在放的还是老歌，刘德华的冰雨。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轻轻的刮......”
电视里的画面依然黑白，明光看着电视，脑海里却总是闪过那一双眼睛，发出微光的眼睛。斜阳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身上，而他却感觉到丝丝凉意。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还有很多人吵闹打骂的声音。接着，警车的鸣叫声也在后面的路上响起。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再次启动，有些人回到了车上，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车祸的情况。
那个小女孩大概是跑到公路上捡什么东西，土方车的司机看到后想避开的，还因此撞上了对面的车子，不过刹车和打方向还是晚了一点。
土方车上面满载，加上车子起码有五十吨以上，小女孩直接被压成肉饼，而没有被压倒的头颅因为脖子被挤断滚了出去。
女孩一直把头埋在明光的怀里，一直到公交车开到家附近的车站。
当她离开明光的怀抱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头发有点凌乱，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长大后第一次这样躲进身边男孩的怀抱。
明光的脸色也有点微红，在刚看过那小女孩头颅的时候，心里或者没有什么旖旎的感觉。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感受到了女孩的身体，那些不一样的柔软，然后他的心跳就越来越剧烈。
“希望她没有听到那心跳的声音。”下车的时候，他如此想着，有些不敢去看对方。
也许是两人的表情有些异样，或者是那脸色和嘴唇上的血迹太过明显，也可能是女孩的头发惹人联想。
进家门之后，女孩的母亲死死的瞪着两人看，目光中充满了猜疑。
这样的目光，立刻打败了明光，他喊了声“二婶”之后，飞快的冲向楼梯。
女孩刚刚想跟着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拉住了。
“明恩，你们两个做什么了？”直接被拉进底楼卫生间的女孩，受到了母亲的盘问。
“妈，我们什么都没做，遇到车祸了。”
“车祸，当我眼睛瞎了呀，你们可是堂兄妹。”
女孩的嘴唇翘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点赌气的味道，“什么兄妹，大伯只比我爸大一个月，全天海的人谁不知道我爸是被收养的。”
“你们真做什么了呀？”
“才没有，真遇到车祸了，一个小女孩的头被撞飞了，一直滚到我们车子边上，我看着害怕，就抱了光光一会儿。”
“那嘴唇是怎么回事？”明恩她妈还是有点不相信。
“车子急刹车的时候给磕到了。”
“那时候你们正在亲嘴吧？”
谁说没有学过刑侦的人就不会盘问技巧，明恩直接被她妈给问出了真相。“才没亲嘴，当时我把头伸到他前面问他话呢，然而车子急刹车了。”
“然后你们就亲到了？”
“只是磕在一起而已，我的初吻就这样被剥夺了。”明恩搂住了母亲的手臂摇了摇，带着丝撒娇的口气说道：“妈......我们真的没什么的。”
“唉，我知道你喜欢阿光，可是这说出去全家怎么见人呀。”
明恩刚刚有些恢复的脸色又变得通红，嘴巴张了张，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用力点了一下头。“妈，你会帮我吧？”
“虽然说出去难听，但毕竟没血缘关系，而且一家人不用分开这样也不错。不过你要答应我，在大学毕业之前什么都不准做。”
“妈，你真好。放心吧，我连手都不让他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