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过世之后,远在智利留学的凌音在邻里乡亲的知会下回到了中国的这座小镇上筹备后事。
在火化并安葬了爷爷的遗体之后,他抹了抹眼角不住溢出的泪水,仰望着漫天闪烁的星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助和孤独。
“凌音,走吧。”他的后背贴上了一只温暖的小手,伴随着一个暖暖的女声。
墓前还摇曳着纸钱燃烧的火光,公墓里的夜风有些阴冷,穿过四周守墓的常青木“刺啦啦”地在低空回响。
“宋轶,谢谢你。”凌音转过身注视着这个女孩,说道,“要不是有你帮忙,可能……我都没有勇气……筹备爷爷的后事。”
他的话语有些哽咽,泪水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也不曾有人向他提及,从记事那一刻起,他便和爷爷相依为命。
“说什么谢谢。”宋轶将手伸到他面前,替他揩去眼泪,“都十几年老同学了,你有困难的时候我当然要帮你。”
火光黯淡了下去,纸灰带着火星子被夜风卷上高空,仿若和浩繁无比的星海遥相呼应着。
两道背影沿着公墓的小道向外走去,清冷的月光在地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第二天,宋轶一早来帮忙收拾遗物,凌音的精神照旧萎靡,眼睛红肿,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狭小的屋子里,摆放着为数不多的几样破旧家具。原本,凌音和他爷爷住在镇上的一间小套房里,两室一厅,生活也勉强过得去。
可是打他考上大学以后,爷爷年老力乏,但需要花钱的地方却多了起来,于是老人便变卖了房产,搬到了这间小屋子里来供他念书。
宋轶看着默默收拾着爷爷生前衣物的凌音,伸手拦下了他,担心地问道:“你昨天一夜没睡吗?”
“嗯。”凌音呜咽地说道,“我睡不着,一闭眼我就……我就梦见爷爷。”
“好了你别弄了,这些交给我。”宋轶将他推到床边,说道,“你好好睡一会儿。”
“我……”
“躺下!闭上眼睛睡觉!”宋轶丝毫不给凌音讨价还价的余地,指着床不容置喙地说道。
凌音坐在床沿上,慢慢侧躺下去,他缓缓合上眼睛,和爷爷生前的一点一滴慢慢浮现于脑海,不知不觉他已泪流满面。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大片星辰大海,那是一片他不曾见过的星空,他梦见了爷爷,化作了这万千繁星中的一颗,闪烁着熠熠星辉。
梦醒的时候,他觉得头枕着的地方的床褥有些硬,硌得他的脑袋生疼,他随手翻开褥子,入眼却是一本破旧的硬皮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
“这是?”凌音盘腿坐在床榻上,拿起硬皮笔记本缓缓打开。
也许有了些年份,纸张的边缘已经泛黄,他一页页地翻过,却完全不能看懂。
爷爷的字迹潇洒而潦草,又经历岁月的打磨,很多已难以分辨,而本子上记录的东西又过于晦涩难明,大体关系到星象,玄之又玄,更让他看得一头雾水。
笔记本末页的书皮里塞着一块残破的兽皮,很薄,竟和丝绸相当,工科出身的凌音并不能识别那是什么野兽的毛皮。
他小心翼翼地将兽皮取出,在腿上铺开。
“这……”他惊得张大了嘴,眼前的兽皮竟是一张星图,绘满了星辰点点,而且能够推断,这只是完整星图的一块残片。
而更令他惊诧莫名的是——兽皮上所绘制的星图,竟和他梦中的星海,一般无二。
“爷爷的遗物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这是从抽屉里找到的一些存折和现金。”宋轶走过来坐在床沿上,将手中的物件递给凌音。
漫不经心地接过存折和现金,凌音的双眸却仍盯着腿上的星图出神。
宋轶低头看了眼兽皮,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她随手拿过兽皮,仔细瞧了一会儿,问凌音道:“星空?”
“嗯。”凌音心不在焉地答道。
“这可不像我们见过的星空。”宋轶笑道,“你画的吗?”
窗外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凌音抬起头来,严肃地注视着宋轶,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张图,可是,我刚才梦见了这片星空。”
“刚才?”宋轶细长而好看的眉毛皱了皱,“你是说,就刚刚,你梦见了这张图上画的这片星空,在你看到这张图之前?”
她的脸上带着完全不信的神情,有些戏谑地望着凌音。
“宋轶,我知道这种事很难以置信,但是我真的没有说谎。”凌音认真地说道。
“也许,这张图是你小时候画的,只是你忘记了而已。”宋轶将星图还给他,“不妨让我们来想象一下,在十几年前的某个夜里,爷爷带你看星星,你画了这张图,被你爷爷收藏到了现在。你看,这样是不是合理很多?”
“这……”
凌音还想说什么,却被宋轶出声打断,“好了,这件事先让我们搁一搁。”
“有纪念意义的遗物数量不多,我都帮你放在了那个小盒子里。其他纸箱里都装着衣物和日常用品。”她指了指屋子里摆放着的几个大箱小箱说道。
凌音将星图和硬皮笔记本放进小盒子里,看了眼其他纸箱,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些都丢了吧。”
“好。”宋轶走到他身边,“我帮你联络了一些房客,把这间屋子租出去,你上学的经济压力也小些。”
“谢谢。”凌音抱着小盒子,对宋轶说道。
宋轶的办事效率很高,仅仅一天时间,一切都处理得很得当,屋子租给了几名工地上的搬砖工,虽然租金不高,但也是一笔固定的收入。
在镇上处理完了爷爷的丧事,凌音便动身回学校,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迷迷糊糊。
周六下午宋轶来送行,他对宋轶又说了几声“谢谢”,便提着行李往候机室走去。
“喂,凌音。”
身后的宋轶突然叫住了他,他转过身,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这个女孩,“嗯?”
宋轶朝他笑了笑,这个笑容顿时让他心里感觉很温暖,“过半个月就放假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凌音也笑了,这是自爷爷去世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好。”
机场的人潮有些拥挤,也有些嘈杂,他也不知道不远处的女孩有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便被人流挤进了安检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