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的王爷庙，苍龙山，佛光寺，古城区都是颇有名气的景点。寒假游览的人不算少，二人携手走在人群中，卫荃不时问东问西，林郁知道的便大讲特讲，不知道的就闪烁其词，东拉西扯。
“这里是个很有名的拍摄景点，早先版本的神雕侠侣和天龙八部都有在这里取景。”
佛光寺大殿，林郁问道：“你看过神雕侠侣和天龙八部吗？”
卫荃摇头。林郁便将天龙八部讲给卫荃听。
天色渐晚，两人在古城里吃了晚饭就往城区返回。
在车上林郁将天龙八部讲完，卫荃怔怔出神，半晌问：“还有吗？”
林郁说：“萧峰死了就没了，不过他保了大宋很多年太平，是大英雄。”
卫荃说：“可惜他和阿朱没有能在一起。”
林郁点头说：“是啊，更可惜没过多久金国又入侵了，宋朝的皇帝都被抓走了，举国南迁，就是后来的南宋。”
卫荃似懂非懂，林郁又说：“后来南宋出了一个大侠叫郭靖，很笨，一个武功学好久都学不会。嗯，他太笨了，我就不讲了。我给你讲一个聪明些的。郭大侠有个侄儿叫杨过，就很聪明。”
卫荃点头说：“好，我听聪明人的故事。”
林郁嘿嘿一笑，就讲起神雕侠侣来。
从古城到市区约莫100分钟，两人一个讲得尽兴，一个听得入神，丝毫不觉得车途乏困。
回到市区神雕侠侣才讲到杨过断手，下车只见天竟然下起雪来，看样子已经下了好一阵，地面都积起了一层不薄的棉絮般的白绒。
卫荃轻叹：“下雪了。”
林郁说：“Z市很少下雪的，没想到突然下这么大。澳大利亚下雪吗？”
卫荃摇头“墨尔本不下雪，但山上会积雪，去滑雪时就能见到。”
林郁说：“在澳大利亚滑雪一定很好玩。”
卫荃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突然说：“我们堆雪人好不好？”
林郁没想到她提出这么个孩子气的建议，挠头道：“当然好，就怕雪太薄了。”
两人走了一路，却见路边有许多人都在堆雪人，便也寻了一处雪厚的草坪，你一把我一把堆了起来。
林郁一边堆一边说：“当时杨过和小龙女也在大雪中堆了个雪人，不过其中还装了一个人。”
卫荃说：“里面装人，很有意思啊。”
林郁说：“可惜雪人被裘千仞一掌打倒了。”
两人把雪人堆起，忽闻咔擦一声，一道闪光，却是旁边有人拍照。此时林郁和卫荃都在雪人旁边，这一拍自然把两人也拍了进去。
拍照的是个好看的小女生，约莫十四五岁，她围着红色围巾，红嘟嘟的脸蛋，笑眯眯走上来说：“姐姐你长得可真美。”
卫荃见着女孩可爱，对她微微一笑。女孩转头看着林郁，林郁也满心期待地看着小女孩，希望小女孩能说出什么郎才女貌之类的话。女孩想了一会儿，笑道：“哥哥你长得也人模人样的。”
林郁怒道：什么叫人模人样！
女孩咯咯一笑，对卫荃说：“姐姐你把手机蓝牙打开，我把照片传给你。”
林郁说：“给我也传一张。”
不一会儿照片传过来，只见简陋的雪人旁林郁笑得无比灿烂，旁侧卫荃嘴角含笑，重心微微有些不稳，一只手紧紧拉住林郁袖子。
林郁看得心中小鹿乱撞，笃地又想起卫荃明天便要坐飞机离开，此生只怕再难见到，眼眶顿时一热，险些涌出泪来。
忽觉一只温暖的手将他握住，卫荃在他耳边说：“走，我们去吃烧烤。”
两人来到第一次见面吃烧烤的地方。
卫荃说：“杨过和小龙女你还没讲完呢。”
林郁点点头，收拾心情，将杨过小龙女的故事讲完。
神雕侠侣的故事林郁先在电视剧上看来的，有好几个版本，但首尾总有遗漏，还是梅花楼后来再给他详细说来的。当时梅花楼以金庸神雕侠侣小说的末段——李白的《秋风词》结尾。林郁虽然记得是文绉绉的几句话，但时间久远，实在想不起来，就把倚天屠龙记中的一句“神雕侠侣，绝迹江湖”引用出来。
卫荃听完，轻声念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念了两遍，忽然望着林郁道：“你以后来澳大利亚读书好吗？”
林郁一愣，说：“来澳大利亚留学吗，我……我学的数学系，澳大利亚没有什么学校适合我，而且，我一直都没有出国留学的想法。”许多人都劝过林郁出国深造，但一来林郁不愿去异国他乡，其次他一直觉得‘父母在不远游’，何况家里条件并不足以承担高昂的学费，除非是申请全奖，但是如果申请全奖又诸多麻烦。
卫荃目光灼灼看着他道：“为了我行吗？你来澳大利亚，我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在海边吃宵夜，你给我讲许许多多故事。”
林郁听得心头大震，“卫荃……”他忍不住握住卫荃的手，脱口就欲答应。
只听卫荃道：“我们一起生活在澳大利亚，永永远远，就像神雕侠侣一样，绝迹江湖，再也不回这地方了。”
林郁却惊道：“永远不回国吗？我的父母，朋友，还有老师呢？”
卫荃说：“他们很重要吗？”
林郁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父母生我养我，供我读书，他们老了一定要我来抚养；我的朋友们虽然毕业后也是天南地北，但总会回国聚一聚的，还有我的老师，他们对我寄予厚望，我如果不能有所成就，回报祖国，他们会对我失望的。”
卫荃说：“我呢？”
林郁想了想说：“你不如留在国内好么，你大学读完，回国来找我好吗？”
卫荃垂眸思忖片刻，说：“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我姨妈他们的安排。还有昨天的酒席，你喜欢那种场合吗？”
林郁摇头说：“不喜欢。”
卫荃说：“我听说国内都是这样的，即便你做了教授，科学家，也要应付这些酒宴。还有国内大学，也有许多门门道道，不管你学问多么高明，都很难出人头地。”
林郁沉吟说：“那……要不我回去征求征求我爸爸妈妈的意见？”
卫荃说：“你父母之前有让你出国的意思吗？”
林郁说：“别人给我父母提过，他们也没说什么。”
卫荃又问：“那他们会同意你在国外生活吗？”
林郁低头想了想，笑道：“我可以尽量说服他们啊，而且我们也不一定就一辈子在国外对不对，偶尔可以回来看看，比如隔一两年就回来一次好不好？”
心中却想：也许到时候她被我说服了，就肯跟我回国了。
卫荃凝视林郁半晌，垂眸幽幽道：“林郁，再给我讲讲故事好不好。”
林郁见她不再反对，也高兴起来，说：“好啊，你要听什么？”
卫荃问：“杨过和小龙女后来就没有音讯了吗？”
林郁笑道:“这就是另一部书，叫《倚天屠龙记》唔，今天太晚了，要不我们明天再讲？”
卫荃摇摇头，叫来两瓶酒说“我要你今晚讲。”
她少有用这种娇嗔的语气说话，林郁心中一酥，便从头讲起来。
其间卫荃不断斟酒，与他干杯饮尽。林郁趁着酒兴，把倚天屠龙记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此时已近凌晨3点，二人又干了一杯，林郁终于脑袋一沉，趴在桌上睡去。
当林郁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卧室床上，外面淅淅沥沥，凄风冷雨。他抬手看表，竟然已经是中午12点了。他撑起身，头疼得厉害，努力回想，只记得昨晚给卫荃讲倚天屠龙记，后来怎么醉了，又怎么回家的，却是完全记不得了。
他打个电话给林母，林母在电话怒斥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知轻重，半夜3、4点了，喝得酩酊大醉回来，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你昨晚又和谁去喝酒了？打电话也不接，我和你爸急死了！”
林郁连忙解释说：“是和一个很好的朋友喝酒，她今天就要坐飞机出国了，不知道何时能见到。”他说道这里心头一沉，隐隐觉得有件事情不对。
放下电话，他连忙翻出卫荃的E-MAIL给她发条消息问：昨晚还好吗？
没有回应。
林郁又发了条：在干嘛？
仍没有音讯。
林郁想：难道是昨晚她喝多了出了事？他急的来回踱步，胡思乱想一阵，才渐渐意识到：“昨晚是她送我回来的，她不回我，难不成是上飞机了？”
“可她离开时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呢？”
他冲到客厅窗台，往外面望去，小区长凳上空空如也，林郁失望地倒在沙发上，只觉心也似被掏空了。
他再看Email，却见有退稿邮件，却是说地址无效。
卫荃注销了她的E-Mail，林郁笃地想起，这条E-Mail是他和卫荃唯一的联系方式，而现在这唯一的通讯手段也被切断了。
林郁脑子轰的一下，隐隐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愣愣地盯着手机，突然发现QQ有条消息，他心道：难道是卫荃？连忙点开，却见是梅花楼昨天发来的，问他吴老教授的寿宴办得如何。
林郁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然后输入：楼哥，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他键入几个字后，与卫荃的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在飞机上初见面，为她带路，途遇不轨之人，吃夜宵吐诉心事，寿宴上相遇，携手同游。林郁把这些事一个字一个字给梅花楼发过去，也不管对方是否回复。
“我不知道她邀请我同去澳洲是什么意思，她也许只是把我当成朋友，但我实在无法拿我一生去冒险维系我俩的友谊。”
“现在她回了澳洲，也许永远都不再见面，我的心却难过得无法形容，就好像不是失去了一个朋友，而是失去了一切。”
他打完这些，将手机一丢，仰倒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呜呜声将他惊动。他拿起手机只见梅花楼回复：林郁你这个笨蛋，蠢货，懦夫，弱智！你是全天下最蠢最蠢最蠢的人！
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胆小懦弱的人，太令我失望了！哼！！！
三个感叹号后面还加了个气的面红耳赤的表情。
林郁心想梅花楼素来孤高，没想到会为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一时心中感动。发消息说：对不起，楼妹，让你失望了。
对方却回复：我不是你的楼妹，我是杨娇！
杨娇！林郁吃了一惊，问：怎么用的梅花楼的QQ
杨娇说：以后再说这个。林郁你怎么回事？人家是喜欢你，向你表白好伐？
林郁说：喜欢我？她天仙一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这种。
杨娇说：是啊，你这种愚蠢懦弱，像乌龟王八一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人，怎么配人家喜欢？
林郁垂泪道：“你不知道的，她在哪里都是男生追求的焦点，我却是寻常女生都不愿意搭理的书呆子。我完全配她不上，她和我一起不会幸福。”
杨娇说：你们男生口口声声把什么幸福挂在嘴边。我问你：她跟别人说话时开心吗？
林郁说：她一向波澜不惊，和谁说话都看不出喜怒。
杨娇说：她和你也是这样吗？
林郁回想起卫荃和他在一起时的神色，顿时心潮起伏，连忙回复杨娇说：不，不，她和我有说有笑，很开心。
杨娇说：“那不就对了？她和你一起时很开心，那不就算喜欢你了？”
林郁喜道：“真的？”
杨娇说：“亏花楼天天给我说你是他认识最聪明的人。说你天赋之高，日后成就也不可限量。哼，亏你还是堂堂省状元，被那位老教授赏识。原来花楼敬佩的、教授赏识的、中国教育的杰作就是你这样一个扭扭捏捏，妄自菲薄，自欺欺人的家伙？”
林郁闻言又惊又喜，但又犹豫道：“我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杨娇说：“哼，我可没说你好。这些都是别人说的，说你什么神童，天才，未来栋梁，你有本事，就证明给他们看啊。你在宴席上击败那个官二代的豪气哪里去了？”
杨娇这么一说，林郁便想起那日情形，心道：莫非就是那一刻卫荃喜欢上我了？
却见杨娇继续说：“你知道吗？男生的魅力很大部分都来源于自信。梅花楼刚刚追我时因为诸事不顺，自信全无。整天失魂落魄，连真名都不敢给我说。在我看来真是个又傻又笨没有丝毫魅力的小男生。所以我毫不犹豫拒绝了他。林郁，你可是省状元，省状元啊，全省几十万人你是第一名！别人女生再漂亮又如何？你聪明睿智的头脑是没有人比得上的，这才是男生最吸引人的地方啊！”
她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不论是卫荃还是之前叶泽的表现，林郁都豁然开朗。他自言自语说：“是啊，卫荃喜欢和我说话，我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连忙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杨娇说：随你咯，我刚查了，Z市到墨尔本的飞机要在K市转机，你要是想她回澳大利亚就什么都不做好了。
林郁回复：谢谢你杨娇，我现在就去截她。
杨娇：O(∩_∩)O一定要成功！
林郁当即订了最近的飞往K市的航班，打了个出租飞奔到机场。
飞机到了K市，林郁立刻赶往国际航班安检口等待。
轰鸣声中，一班接一班的飞机离去，K市下了一下午的大雨也转为宁静，浅灰的天幕转为漆黑，晚上10点K市到墨尔本的飞机也起飞了，林郁终究没有找到卫荃。
返回K大时已经快12点了，林郁深一步浅一步走在校园内，雨后空气寒冷潮湿，校园也格外冷清。
他在一个长椅上坐下，回想自己在机场焦急等待的这几个小时，才发现自己如此在乎卫荃。是啊，按照杨娇的说法，即便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应该死缠烂打，苦苦追求她。
然而现在，她远在异国，只怕今生都再难相见，又怎么去追求她呢？林郁埋头呜呜呜哭起来。
哭了许久，听得一阵箱子轮轴滚动的声音，泪眼婆娑间，一人正在前面盯着校园布局图看。
林郁想：都马上过年了，还有人方才准备离校吗？可怎么还在看地图呢？
他胡思乱想着那人已然转过身来，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卫荃！
林郁只恐是幻觉，慌忙冲上去，将眼泪抹去，细细打量眼前女子。只见明眸皓齿，灼若皎月，不是卫荃是谁！他大呼一声“卫荃！”紧紧将卫荃抱住。怀中卫荃轻轻颤抖，似乎也极为激动。
两人携手在长椅上坐下，林郁问起来，卫荃说自己飞机到了K市，却突然不敢离开。心中一想到林郁，只觉心痛难捱，笃地发现比起澳洲，国内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但比起林郁，澳洲对她也微不足道。
她一时犹豫不决，又没个去处，想起K大是林郁所读的大学，便鬼使神差来了这里。她在K大逛了一阵，便迷了路，又不愿问人，兜兜转转直到天黑。
林郁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说：“你怎么一言不发就走了，我真怕……真怕永远都见你不到了。”
卫荃说：“我见你想留在国内，即便同我去了澳大利亚也不会开心。”
林郁摇头说：“我和你在一起，我开心得很，在哪里都一样。”
卫荃轻轻拭去他的眼泪，倚在他怀里道：“我也是，和你在一起便很开心，在哪里都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月出东山，凉风徐来，草木轻轻摇曳，密林簌簌作响。
